第94章 “我给你这个权利。”

因为齐燕白的心血来潮,他们起床的时间直接比预想的晚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整个上午过去了一大半,陆野和齐燕白才一前一后地从床上爬起来。

春天的雨下一场就少一场,昨天的大雨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今天天气软件里的气温就升高了一大截,隐约有了点晚春初夏的模样。

穿衣提醒的提示栏里正式换下了厚款外套,只剩下轻薄的T恤和长袖连帽衫,未来一周的天气预估栏里明晃晃地挂着一排小太阳,看着就让人心情明媚。

陆野赤着脚推开窗,干燥而炽热的空气扑进房间,顷刻间卷走了屋里潮热的腥苦气息,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清爽。

齐燕白草草冲完了今天的第二个澡,出浴室时发尾还在滴着水,陆野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状顺手抽掉挂在晾衣杆上的干燥浴巾,冲着齐燕白摆了摆手。

“过来。”陆野说。

齐燕白眨了眨眼,乖乖走到他面前低下头,陆野把宽大柔软的浴巾罩在他脑袋上,替他揉干了微湿的头发。

厚重的织物遮挡了齐燕白的大部分视线,他的眼神无处可去,只能落在陆野精瘦的腰腹上——陆野也刚冲完澡不久,浑身上下都带着微凉的水汽,睡衣的外套就那么大咧咧的敞开着,露出下面形状分明的腹肌轮廓。

他身材很好,虽然有料,但看起来并不夸张,腰腹绷紧时还会显出利落又漂亮的肌肉线条,齐燕白的眼神在上面流连了一会儿,忍不住舔了舔唇,觉得心里还是有点痒。

早饭过后,陆野陪着齐燕白看了一部号称是时下最热门的爱情电影,然后跟他一起里里外外地把房间收拾了一遍,顺手处理了已经腐烂变质的死虾。

“浪不浪费?”陆野把地上的水渍和虾泥抹干,挑了挑眉,说道:“我昨天回来,一进门还以为你不想过了呢。”

“你不在,我确实不想过了。”齐燕白乖巧地半跪在他身边帮他撑着垃圾袋的袋口,闻言弯了弯眼睛,连忙顺杆爬:“没有你,我自己也没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陆野扑哧一乐,把脏兮兮地纸巾丢进了垃圾袋里,然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说:“把垃圾放门口就行,一会儿我顺手就带下去了。”

“嗯?”齐燕白把垃圾袋的提手收成一束,闻言愣了愣,有些意外地问:“你要出去?”

陆野嗯了一声,说道:“去趟局里。”

“可是今天是周末。”齐燕白有些着急地问:“就算你销了假,也要这么着急吗?”

看得出来,他虽然已经接受了陆野不会莫名其妙消失的事实,但一提起出门还是有点不大适应,就像是有什么分离焦虑似的,在一起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只有陆野要离开时才会显露出一些不安的端倪。

“局里最近在风荣风貌检查,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陆野走进卧室,背对着他套上衣服,随口道:“不过不算值班,晚上可以早点走。”

分局最近其实不缺人手,但陆野和齐燕白的关系现在刚刚步入明朗期,正是该除旧布新的时候,陆野觉得现在适当地短暂分开一会儿,除了能让齐燕白慢慢开始适应正常生活之外,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立点规矩。

齐燕白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所以他需要陆野替他划出一条界限分明的底线,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而对陆野而言,画这条“划线”最好的时机,就是在现在。

“那……我送你过去?”齐燕白试探道:“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可以去局里陪你。”

“没什么事?”陆野挑了挑眉,好笑地反问道:“你都请了多少天假了,还不回去上班,等什么呢。”

齐燕白被他问得语塞,忍不住道:“我——”

“正好陆明明今天的课被她妈调到下午了,你现在回去,正好能赶上她的班。”陆野堵住他的话头,说话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踩着拖鞋走到齐燕白面前,随口道:“对了,我手机是不是在你那?——正好拿给我吧。”

大约是触碰到了他的敏感话题,齐燕白微微一愣,脸上出现了一点不情不愿的神色。

但他也知道,他既然已经跟陆野和好了,就不该继续扣着陆野的通讯设备不放,于是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走到门口,从自己的外套里拿出了陆野的手机。

“……真的要去?”齐燕白把陆野的手机交到他手里,但还是犹不死心,试图挣扎道:“如果不那么忙的话,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上课,还能见见明明。”

“不用了。”陆野显然心意已决,当着他的面一边按下了开机键,一边摇头拒绝道:“晚上我去接你俩下课就行。”

说话间,陆野的手机屏幕随之亮起,随着目标设备的开机,齐燕白手机里的定位软件也重新开始运作,接收端叮地弹出了一条通知,悬浮框大摇大摆地挂在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显得格外招摇。

齐燕白:“……”

“对不起,野哥,我忘了。”齐燕白刚刚和陆野和好,现在对这种事相当敏感,他生怕陆野觉得他死性不改,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脚步匆匆地走到茶几旁,一把抄起自己的手机,慌乱道:“我——我现在就删掉。”

“不用。”陆野把手机揣进兜里,语气平静地说:“留着吧。”

“留着?”齐燕白动作一顿,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闹脾气说反话,于是小心地瞥了他一眼,迟疑道:“野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跟你约法三章。”陆野说着把执勤外套搭在臂弯里,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这个软件你可以不用删,想看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只是有一点,你得在我知情允许的情况下看,也不能背着我往里添加其他软件——包括各种监听监控设备。”

齐燕白猛地愣住了。

他当然听出了陆野的言外之意,但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觉得更加不知所措。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心情,庆幸和高兴固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而浓烈的酸涩,就像有只手凭空斜伸出来,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

陆野愿意跟他和好,齐燕白心里本来就心存感激,他觉得陆野已经为了他让步够多了,自己不敢也不能再奢求其他,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之前他的错误埋下了多少苦果,他都愿意自己吞下去——无论怎么吞,吞多少次都可以。

但他没想到,陆野一不翻旧账,二不拿捏他,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是愿意放低身份,主动来迁就他。

齐燕白捏着手里的手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齐燕白只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哽得他眼眶酸疼,半晌后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不用这样,野哥,其实我可以改。”

“你是要改,但没必要自虐。”陆野在门口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看着齐燕白,淡淡地说:“我说过,只要你坦诚,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商量——这里面当然包括你的怪癖,还有你的不安全感。”

齐燕白的偏执和占有欲来源于他的生活经历和精神状态,这不能用简单的“错误”二字来批判,所以当然也不能简单粗暴地一“改”了之。陆野既然决定了要对他负责,就当然不会把所有麻烦都丢给齐燕白一个人。

“你不可能完全不在意我的行踪。”陆野笃定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该找个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陆野从没想过彻底改造齐燕白——哪怕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一点,他也从没想过要把齐燕白完完全全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齐燕白是不完美,但这种不完美也是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陆野想改变他观念里极其错误的那部分,但却不想简单粗暴地把他的不安和恐惧全盘抹杀。

何况陆警官坦坦荡荡,从来也不怕被查岗,既然齐燕白愿意为了他改变,那在不涉及底线的问题上,他也愿意适当做出点让步。

“不过我会迁就你,但不会一直纵容你。”陆野说:“我们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上班时间我不会暴露我的位置,所以到了分局之后我会把这部手机留在工位上,只用另一部手机。而且之后无论我是执行任务还是外出巡逻,我都不会带它,明白吗?”

齐燕白隐约明白了陆野的用意,于是他眸光动了动,尽可能地努力跟上他的思路,艰难而陌生地尝试用“商量”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就是说,只要不在上班时间,其他时间都可以吗?”齐燕白问。

“也不完全是。”陆野说:“有时候我也需要隐私空间,所以会主动关闭定位——不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会事先跟你说明原因。”

这个范畴听起来就太大了,齐燕白只觉得他好像一瞬间丧失了所有主动权,他呼吸微滞,只觉得那种脱离掌控的难受感又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

但齐燕白明白,他这次必须自己克服这种难受——陆野已经在底线问题上迁就了他,如果他再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他自己都会觉得他配不上陆野的心。

“那如果我想你怎么办。”齐燕白咬了咬牙,轻声问:“或者如果在你上班的时候,我想知道你在哪,我又该怎么办?”

他是真心实意地在担心,也是真的在困惑——齐燕白已经习惯了用那种旁门左道的方法来获取安全感,现在哪怕是真心实意地想改邪归正,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能靠自己来排解情绪的方法。

他清楚地知道在陆野的问题上,自己的自控力约等于零,所以为了防止再次犯错,他只能试图寻求陆野的帮助。

陆野知道齐燕白从没经受过正常教育,于是也没生气,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笑了笑,说道:“那也很简单。”

“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给我。”陆野说。

齐燕白猛然一怔。

“你不可以监视我,但可以随时询问我的去向。”陆野说:“只要我不在执行任务,剩下的时间你想什么时候问,想问几次都可以——我给你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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