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了解他。

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齐燕白彻底没了顾忌。

他不再克制遮掩地想在陆野面前留一个“完美无缺”的印象,而是彻底破罐子破摔,说要追求陆野,就真的变得死缠烂打起来。

中午十二点,分局的下班铃声一响,办公室里就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噪音。

饿死鬼投胎似的同事们活像是八百年没见过午饭,一个个饿得哀鸿遍野,把材料胡乱地往办公桌上一堆,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姚星落后他们一步,路过陆野办公桌时,见他还没有动身的意思,就脚步一顿,伸手敲了敲他的桌子。

“陆哥。”姚星问:“你点外卖了吗?用我帮你顺手拿回来吗。”

“不用。”今年倒春寒厉害,过了十五气温还不回暖,陆野懒得出门,裹着执勤外套窝在椅子里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会儿泡个面就行,不用管我。”

他最近状态一般,看起来脸上总没什么笑模样,姚星拿不准他的心情,见状迟疑地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办公室的人很快走了个七七八八,原本嘈杂的环境骤然安静下来,陆野坐在工位上等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从柜子里掏出一盒碗面,撕开包装接上热水。

“今天隔壁食堂有葱烧大排。”李志文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提醒道:“没点外卖的话,上那吃去呗。”

陆野用叉子固定住泡面盖,随口道:“不了,懒得动。”

“就十几步路,懒死你算了。”李志文习惯性地骂了一句,紧接着又皱起眉头,纳闷地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家里遇到事儿了?”

“没有,可能是春困吧。”陆野随口道:“这不最近工作忙吗。”

开春之后,新区这边的工作渐渐忙起来,陆野最近回分局的时候很少,不是出去巡逻,就是出去办案子,每天早出晚归,回回进门都带着一身寒气。

但李志文何等了解他,一听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闻言冷哼一声,骂道:“小兔崽子,不想说就别说——还春困,你一年四季都这个工作强度,我以前怎么没看你要冬眠。”

李志文刀子嘴豆腐心,骂完了徒弟,又觉得于心不忍,冷着一张脸从对面抛过来一截香肠,正好落在陆野怀里。

“你师娘做的。”李志文冷言冷语地说:“便宜你个小兔崽子。”

“哟,这感情好。”陆野终于勾了勾唇角,见状一挑眉,说了句“谢谢师父”。

说话间,办公室门重新被人从外推开,出去拿外卖的同事拎着一个保温袋走进来,先是跟李志文打了招呼,然后走到陆野旁边,顺手把保温袋放在了他桌上。

陆野正低着头撕香肠包装,见状纳闷地抬起头,附赠给同事一个疑惑的眼神。

“齐老师给你送的。”同事说。

陆野笑意微敛。

“不过他今天好像有课,是闪送送来的,他自己没来。”同事倚在陆野办公桌边上,耸了耸肩,说道:“对了,他之前也送过几次,但是你饭点的时候没回分局,他就又拿回去了。”

“你没跟他说我最近不在局里?”陆野问。

“说了呀。”同事喊冤道:“但他不听,就要送,说是怕你万一回来,没东西吃。”

上次摊牌之后,陆野已经见识到了齐燕白的固执,他知道齐燕白大概不会因为同事的三言两语改变主意,于是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算起来,自从上次在家门口被齐燕白堵住之后,陆野已经有整十天没跟他见过面了。

那天清早的气温很低,楼梯间的窗缝里凝出了一层薄薄的霜。

陆野跟齐燕白对视着,望着他那种孤注一掷的眼神,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此刻他真的说出“分手”两个字,那齐燕白说不定什么都干得出来。

陆野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但并不害怕,他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犯,相比之下,齐燕白这种只能算作小儿科。

于是陆野没有妥协,也没有回应,他定定地跟齐燕白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先一步挪开目光,从齐燕白手里挣出自己的手腕,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当时齐燕白的眼神和手旁的保温袋一样,都散发着令人心惊的灼烫温度。陆野眸光微动,忽然想起齐燕白当时处心积虑来接近他时,好像也是这样——精心打扮,带着精心准备的晚饭,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陆野面前,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时间如流水般走过,陆野跟齐燕白的关系从陌生到熟悉,但这一切却好像莫名其妙地绕了个圈,又回归了原点。

这种莫比乌斯环一样的重复让陆野隐约涌出一点微妙的烦躁,他皱了皱眉,没第一时间去拆保温袋,而是顺手从兜里摸出烟盒,低下头,用齿尖从里面叼出了一根烟。

原本放着机械闹钟的桌角现在换上了一只玻璃烟灰缸,烟缸里薄薄地铺着一层白沙,陆野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顺手往里面弹了一截烟灰。

“怎么了?”这还是陆野第一次对齐燕白送来的东西这么冷漠,同事似乎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逃避意味,于是转过头跟李志文对视了一眼,小心地试探道:“跟齐老师闹别扭了?”

同事话音刚落,就连办公桌对面的李志文也探出了头,想等着看陆野的反应。

陆野最近早出晚归,齐燕白来分局的次数也直线下降,治安队的同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隐约都在打鼓。

“也没有。”陆野模棱两可地说:“就是有点生活上的分歧。”

或许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也或许是想给齐燕白留点余地,陆野没把他定位监听的事告诉任何人,只是咬着烟嘴,含糊地说:“所以彼此冷静两天,再看看情况。”

“小年轻,就是不定性。”李志文忍不住埋怨道:“有什么生活上的分歧不能靠沟通解决,偏得冷战?”

陆野明白李志文是好意,但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任人品评,于是干脆态度很好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李志文的教训,没有解释。

李志文也知道他从小独立,主意也正,自己决定的事别人说什么也没用,于是摇了摇头,从办公桌旁收回了目光,不再说了。

保温袋散发的温度由热转温,陆野咬着烟嘴抽完了最后一口烟,见同事还是探头探脑地在往这边看,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你馋了?要么拿去吃?”

“还是算了。”同事可不想掺和情侣吵架,闻言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吐槽道:“抢小情侣饭碗天打雷劈,我可不干这缺德事。”

他说着嗖地往回一窜,躲回了工位后面,开始装蘑菇。

陆野沉默了一会儿,也没解释他和齐燕白现在薛定谔的情侣关系。他把抽完的烟头碾进烟灰缸,侧头看了看桌上那只保温袋,犹豫了一瞬,还是推开桌子站了起来,伸手拎起了那只保温袋。

从理智上来说,陆野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齐燕白的示好,给他留下暧昧不清的信号;但从情感上来说,他和齐燕白毕竟没有撕破脸,不至于把他的心意往地上踩。

何况他东西已经送来了,之后也总得来取,陆野想了想,准备先找个地方安置它,无论是之后拜托同事转交,还是等下了班拿回去给齐燕白挂在门把手上,总归是有个结果。

陆野打算得挺好,只是刚一拎起提手,保温袋外面的夹层里就轻飘飘地掉出了一张纸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陆野低头一看,才发现那是张米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没头没尾地写了两行字。

“我试着做了一下,不知道好不好吃。”

“如果你不喜欢,可不可以帮帮我?”

这张便签下没有署名,但齐燕白的字迹却很好认,陆野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原本平静的心情霎时间泛起了涟漪。

他隐约猜到了饭盒里是什么,陆野拎着保温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临时改了主意,拉开了上面的拉链,往里看了一眼。

保温袋里只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饭盒,饭盒里东倒西歪地盛了十来个饺子。陆野拿出来看了看,发现大多都捏得歪歪扭扭,其中有两三个还漏了馅,汤汁顺着面皮边缘流出来,在饭盒底下积了浅浅一层油花。

而就在饭盒底下,还压着另一张米黄色便签纸,陆野伸手把它抽出来看了一眼,就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你说过,我不会的你都可以教我。”

这一刻,陆野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胸口发闷,就像是山雨欲来的那种阴沉天,水汽沉甸甸地坠在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张便签好像终于跟陆野最近的心情达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心有灵犀”,陆野微微垂下眼,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块什么,说不出来的沉。

——他最近一直睡得不太好,总是会乱七八糟地做各种梦。

有时候他会梦见第一次见到齐燕白的那个午后,但更多时候,他却总是梦见齐燕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用一种很轻很淡的语气问他:“你不是答应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每当这个时候,梦里的陆野总会觉得恍惚,就好像“永远”这个词已经变成了一个烙印,无论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曾经答应过的诺言总归没法抹去。

陆野顺手把便利签从中间对折起来,心说齐燕白确实很会戳人的心。

不再掩饰自己的齐燕白就像一块裹满了蜜糖的毒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香甜而糜烂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猎物踏入他明晃晃的陷阱。

但好在他唯一的猎物已经起了警惕之心,轻易不会上当。陆野垂着眼,神色淡淡地摩挲了一下手上的饭盒,最终还是没打开盖子尝一口,而是把饭盒顺手塞回了保温袋里。

拉锁被冷酷无情地重新封存,但陆野想了想,留下了那张便利贴。

炽热而极端的爱意令人心动,但同时也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寡淡无趣的成年人在感情上总是相当保守,相比起0或100的极端情况,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揣着60的及格分过一辈子。

陆野不知道自己属于这二者之间的哪一种,但这段时间以来,他重新审视了一次自己和齐燕白的关系,才发现他们之间曾经开始得太过仓促,所以最后的结果也是稀里糊涂。

陆野不想再一次因头脑发热而重蹈覆辙,所以他不会再听齐燕白的话,也不会再看他做了什么——无论之后结果如何,这一次,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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