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快等不及了。”

这个答案让陆野下意识皱起了眉。

他平时是个很谨慎的人,又因为职业习惯,所以从来不在门户这种小事儿上犯错,按理来说别说是加班回家,就算他喝酒喝得意识不清,也不应该这么大咧咧地放着房门大敞四合地开一整天。

但陆野对齐燕白有种近乎习惯的信任感,闻言一时间也没想太多。再加上他昨晚确实是连累带困乏得不行,被齐燕白这么一说,自己也有点动摇,确实想不起来有没有刻意反锁房门了。

他在怀疑人生里短暂地摇摆了两秒,那股热度就又席卷而来,如浪潮般把他扑了进去。

陆野难受地拧起眉头,下意识按了按额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声。

“应该是吧。”陆野随口道:“也可能因为对面住的是你,所以我潜意识里放松警惕了。”

他声音里鼻音浓重,眼皮难受地半垂下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热气,像是快被身上的温度烧化了。

齐燕白本来在心疼他,但听了这个答案,却又打心眼里泛出一点不合时宜的欣喜来。

齐燕白还记得他和陆野刚认识时候的模样——那时候陆野警惕有余,温情不足,一双眼睛毒得像是淬了火,哪怕他那样精心地在陆野面前做一只柔弱无害的小羊羔,可有时候,他那种近乎妖异的直觉还是能恰时地拨动他的心,让他察觉到某些常人难以察觉的异常。

但就是那样警惕,那样敏锐的陆野,在这样日夜相对的朝夕相处中,也渐渐被齐燕白那种温软一样的暖意的融化了,开始露出这样毫无顾忌的、毫不设防的模样。

他甚至在这样拙劣的破绽面前都没有起疑心,而是就那么自然而言地,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地听从了齐燕白的话。

原来在他心里,我已经这么重要了,齐燕白忍不住地想,重要到他已经在身边画个了不带任何底线的圈,然后把齐燕白珍而重之地单独装了进去。

齐燕白心里觉得自己不该在陆野这么难受的时候感到高兴,但又很难抑制住那种感觉。他忍不住为陆野这种改变感到兴奋,心里控制不住地狂喜起来,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能穿过他心口那层纤薄的皮肉,跳到陆野的脸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齐燕白甚至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剧烈跳动的心脏泵进四肢百骸,于是连带着指尖都泛出了酥酥麻麻的痒意。

这样的兴奋太不合常理,齐燕白怕陆野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只能匆匆垂下眼,掩饰似地替陆野拉了拉被子。

“那下次再觉得不舒服,要过来叫我一声。”齐燕白轻声细语地说:“不然你病了都没人知道,这可怎么办。”

“没事。”陆野对放了鸽子这件事儿心存愧疚,他按了按额角,勉强冲着齐燕白笑了笑,支着床坐了起来,闷闷地咳嗽两声,笑着说:“睡了一觉好多了——没看成电影,实在不好意思,不然我起来收拾收拾,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陆野没把这点小毛病当回事儿,他皮糙肉厚,发了烧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心想着自己出去吹吹冷风就能清醒,怎么着也能坚持完一顿饭。

但齐老师显然没法苟同他的想法,闻言微微一怔,脸上几乎是瞬间就浮现起一点薄薄的怒气。

“你还要出门?”但齐燕白哪怕生气也是克制的、绵软的,他轻轻地吸了口气,没说出什么难听的,只是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截,不由分说地将其掖到了陆野的下巴上,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他的肩膀。

“在家待着吧。”他拧着眉说。

齐燕白说着从床边站起来,走到墙边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然后踩着陆野的拖鞋走出卧室,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去。

陆野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一点微妙的在意,忍不住挑了挑眉,似乎是想笑,但开口只蹦出了一阵低低的咳嗽。

齐燕白耳朵尖,听见了这点响动,到底没忍心,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认输似地问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陆野的眉眼柔和下来,闻言也没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点菜道:“来点有味道的就行。”

他发烧烧得整个人都仿佛在缓慢的蒸发,头脑发晕,嘴里发苦,整个人恹恹地靠在床头,有种苍白的脆弱感。

齐燕白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勾动了一下,漾出一点细碎的痒。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动了动,但到底没抬起来,只是一言不合地闷头进了厨房。

陆野家的布局跟齐燕白家差不多,卧室门开着,能一眼望穿客厅和半个厨房。

陆野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齐燕白离开的方向,看着他脱下外套,折起袖口,轻手轻脚地拉开陆野厨房里的几个橱柜门,从里面翻出一条小块的腊肉。

现在是傍晚时间,但屋内的光线暗得有些出奇,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陆野从床头摸过手机,在锁屏页面上看到了齐燕白打来的十七个未接电话,和五六条没有得到回复的微信消息。

陆野解开锁屏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微信消息大多集中在上午,在临近他和齐燕白约好出门的时间附近。而后来,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复,所以齐燕白转战到了通话上,他最开始还是隔着一两个小时才打一通,但后来约莫是从同事那知道了他没上班的消息,联系他的频率才猛然加快起来。

齐老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善解人意,也从不给人添麻烦,这是陆野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顾交往礼节的模样,他伸手抹了一把沾着水汽的屏幕,看着那满满一页的红色记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过了片刻,厨房里传来了细碎的声响,齐燕白正在把腊肉细碎地剁成小块,然后一点点谨慎地放进熬粥的电饭锅里。

他对陆野家不了解,没找到厨房大灯的开关,于是只开了一盏厨房和餐厅棚顶连接的小灯,整个人就着这点灯光,正在很仔细地观察着电饭锅上的功能键。

陆野见他看得辛苦,于是伸出手在床头的中控灯板上摸了摸,替他打开了厨房和客厅的两盏灯。

齐燕白被骤然亮起的光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陆野,在视线相交的一刹那,齐燕白像是无意识地勾起唇角,露给他一个淡淡的、心满意足似的笑意。

病中的人总是更加脆弱,也更加敏感,陆野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齐燕白那个笑意撩拨了一下,整颗心轻巧地跳动一瞬,留给他一点不容忽视的心动。

齐燕白总是这样,陆野想,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他的视线捕捉到自己,就总会露出这样的笑意——单纯的、欣喜的,就像是只要看见他,就足以让齐燕白感到满足一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野身上的热度又在卷土重来,他仿佛被空调暖风和发热里外蒸熟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起来。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却仍然没躺回被窝里,只是用小臂搭在额头上,依旧目光沉沉地盯着齐燕白忙碌中的侧影看。

空气中很快传来带着咸味儿的米香气,陆野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忽然在这种温柔乡里察觉到了某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空调的暖风开得很足,厨房里的水汽似乎也蔓延进了客厅,灯光下,齐燕白的身形修长而消瘦,白衬衫的颜色隐约和大理石台面融为一体,契合得仿佛他天生就应该属于这个家。

窗外的大雨依旧在下个不停,陆野轻轻眨了眨眼,在这种静谧而祥和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一点近乎泡沫般梦幻的幸福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丝细细的温泉水正顺着血管流进他的四肢百骸,那种滚烫的、熨帖的温度丝丝缕缕地环绕着他,最后盘踞在陆野的心口,正在一点一点地填满着他的心。

空气中水汽渐浓,温度也在悄无声息地向上攀升,陆野只觉得心口那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正在以一种不受控制的速度鼓胀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原本对齐燕白的那些好感、感动、心疼以及怜惜终于被那池温水骤然搅乱,乱七八糟地搅作一团,最后融合出浓烈而滚烫的爱意。

就在这一刻,陆野心里那杆摇摇欲坠的天平终于彻底向一侧倾斜而去,再也没了转圜的余地。

电饭锅叮的一声发出提示音,齐燕白盛了半碗薄粥,连带着要吃的退烧药一起带回了卧室。

陆野身上的温度比下午时更高了一点,齐燕白微微皱紧眉头,小心地喂了他半碗粥。

“要不去医院吧?”齐燕白轻声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

陆野烧得眼尾发红,眼前也湿润地像是覆着一层水膜,他反应了两秒才听清齐燕白的话,闻言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用。”他咳嗽了几声,自己从齐燕白手里摸过药吞了,才接着说道:“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心里有数,但齐燕白还是有点担心,闻言又喂了他半杯水,然后伸手摸了摸陆野的额头。

但齐燕白刚用热水洗了手,手上温度不准,试不出什么,于是一时着急,干脆倾身过去,用脸颊轻轻贴了下陆野的颈侧。

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只蜻蜓点水一般地留下一点柔软而微凉的触感。

齐燕白微凉的呼吸喷洒在锁骨上,陆野只觉得心里轻轻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就已经下意识伸出手,环住了齐燕白的肩背。

齐燕白微微一愣,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陆野想。

他就是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干脆利落地跟齐燕白挑破那层早已经透光的窗户纸,彻彻底底地把面前这个人抓在手里。

“我——”

陆野哑着嗓子挤出了半个音,但却没能说下去,就被一股极深重的困意卷住了。

齐燕白也不知道买的什么灵丹妙药,起效这么快,几乎也就几息之间,陆野就觉得自己眼皮子开始疯狂打架,沉得像是坠了秤砣。

他不太想在这种晕晕乎乎的状态里草率地表白,于是出口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另一句。

“我太困了。”陆野轻声说:“……我先睡一觉,等我醒了,我有话跟你说。”

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后半句话轻得像是喃喃自语,别说齐燕白,或许连他自己都没能听清。

话音刚落,陆野已经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睡了过去,他的手臂从齐燕白身上滑落下来,被齐燕白早有准备地接住了。

空调的暖风呼呼地响着,陆野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齐燕白伸手捋了下陆野汗湿的额发,然后拉过他的手腕,在自己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齐燕白捧着他的手,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过了半晌才低下头,轻轻地在他手腕上烙下一个吻。

“野哥。”齐燕白的声音轻而又轻,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房间里一片安静,熟睡的陆野对这个疑问毫无所觉,他的呼吸轻缓又规律,胸膛一下一下地起伏着,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我快等不及了。”齐燕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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