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看见你在找我。”

办案过程中,按理是不能有无关人士参与的,但“技术工种”带来的诱惑太大,以至于陆野思索片刻,还是没有贸然拒绝齐燕白。

“这个事儿我暂时做不了主。”陆野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齐老师,你先跟我进去坐会儿,我问问领导。”

齐燕白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没问陆野的流程要走多久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不过怎么还叫我齐老师?”齐燕白语气里的亲近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像是亲昵的抱怨,又像是普通朋友间的善意调侃:“你都吃过我不止两顿饭了。”

“这不是显得尊敬吗。”陆野扑哧一乐,将保温袋换了只手拿,然后伸长胳膊,哥俩好似地揽住了齐燕白的肩膀,把他往警局里面带。

“你要是不爱听,那以后喊你大名。”陆野笑着说:“叫你燕白,行不行?”

齐燕白听陆野叫过他很多次,但无论是大名还是“齐老师”,听起来的感觉都和这次完全不同。

抹掉姓氏显然代表着关系更近一层,于是陆野的语气也随之变得轻松又熟稔。那两个字在陆野的舌尖滚过,落出来时尾音轻巧地上勾了一点,活像是一尾细细的钩,轻而易举地勾住了齐燕白的心。

齐燕白呼吸一滞,甚至下意识想让陆野再叫一声。

但现在时机不对,有很多事过犹不及,于是齐燕白只能遗憾地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情,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行”。

他声音很轻,落在陆野耳边简直像是一阵微凉的风,陆野被他这种顺从而乖巧的态度不轻不重地撩拨了一下,忍不住转头看向齐燕白,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

“也别这么好说话。”陆野笑了笑,半真不假地提醒道:“小心吃亏。”

晚间总是各类警情的高发期,陆野护着齐燕白穿过大厅里等着调解的好几拨人,带着他上了二楼,把他安置在了一个对外开放的公共休息室,然后自己去找领导说明情况。

齐燕白上次来警局的时候还是在楼下做报案人,这次终于能正式涉足陆野的工作区域,简直看什么都新鲜。

公共休息室房门打开,正对面就是治安大队的办公室,齐燕白坐在沙发上歪着头观察了一会儿对面,看着那边人来人往,猜测着哪张桌子才是陆野的办公桌。

陆野是个自理能力很强的人,他独居,但从来都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服洗得干干净净,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儿。

所以齐燕白猜他的工位也脏不到哪去,东西虽然不少,但应该乱中有序。他按照这个标准在对面的大办公室巡视了一圈,最终果不其然在右后方找到了挂着陆野外套的靠背椅。

相比起其他人报告签字笔印章乱飞的桌面,陆野的工位显得整洁又利索,文件夹一类的办公用品拢共放在电脑右侧的桌面书架旁,左边则放着水杯钱包之类的私人物品,齐燕白的视线顺着那些东西一样样地扫过去,像是能在心里勾勒出陆野坐在那工作时的模样。

肯定很帅,齐燕白想。

他漫无目的地放任自己的思维发散了一会儿,大概也就三五分钟,陆野就从外面去而复返,并带回了一张保密合同。

“领导同意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做嫌疑人画像。”陆野把手里的保密协议递给齐燕白,然后在沙发旁半蹲下来,给他指了指签字区,嘱咐道:“不过因为这是正在侦办的案件,所以需要保密,不能对外透露案情,画出来的画像内容也不能外传,否则要负刑事责任,知道么?”

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但或许是因为姿态放得很低,所以齐燕白没有感受到什么压迫感。

“知道了。”齐燕白很干脆地签上自己的大名,轻声说:“你放心,我绝对不说。”

陆野对齐燕白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他点了点头,收起齐燕白签好字的保密协议,没在多说什么,就带着他去了走廊另一头的等候区。

因为要最大限度的对社会人员保密,所以齐燕白不能和受害者本人近距离接触,只能在隔着单向玻璃的套间见面。

“一会儿受害人会安排在你隔壁房间,屋里给你们准备了耳机用来沟通。”陆野用钥匙打开指认室的大门,然后侧身让开位置,偏头冲着屋内的桌椅示意了一下,问道:“画材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有什么缺的?”

“没有。”齐燕白摇了摇头,说道:“有铅笔就够了。”

“那行。”陆野说:“那你先坐会儿,我就在门外看着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叫我就行。”

他说着冲齐燕白点了点头,然后退出房间,贴心地替他带上门,然后给姚星打了个电话,让她带着受害者过来。

或许是有意想给犯罪嫌疑人压迫感,所以指认室的房间有些狭小,再加上没有窗户,门一关就显得有些沉闷。

齐燕白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套桌椅后方,不动声色地抬眼打量了一下环境,然后在正对单向玻璃的墙角处看到了一枚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那枚摄像头低垂着,角度正对着房间正中,代表工作中的红灯规律地一闪一闪,尽职尽责地捕捉着一切情况。

受害的女生还在从医院赶回警局的路上,单向玻璃背后是乌沉沉的一片漆黑,齐燕白拿起联络用的耳机挂在耳朵上,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电流声,忽然细细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或许是环境使然,也或许是心理作用,饶是知道玻璃背后没人在看,可齐燕白还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被窥伺的悚然感。

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铅笔,下意识旁边看去,可惜走廊方向的墙面也是单向玻璃,齐燕白的视线没能捕捉到陆野的身影。

不过齐燕白知道陆野此时就在外面,说不定就正在看他,于是他轻轻松了口气,强迫自己又把注意力挪到手里的画材上,吹毛求疵似地削了几下铅笔,试图消减那种莫名的紧张感。

但环境催生出的情绪不会随时间流逝,齐燕白肩背绷直,还是觉得哪哪都别扭。

他正琢磨着应该干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就听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拧动,紧接着下一秒,陆野拖着一张凳子走了进来,就坐在了他身边。

他一出现,屋内原本萦绕着的那种莫名的窥伺感瞬间消弭无踪,齐燕白的心无声无息地落了地,瞬间变得踏实起来。

“野哥?”齐燕白纳闷道:“你怎么进来了。”

陆野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紧张了?”

齐燕白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有点紧张,但绝对没表现得那么明显,齐燕白既然有心想潜移默化地侵入陆野的工作范畴,就自信绝不会在这点小事上掉链子。

“我看见你在找我。”陆野说。

或许齐燕白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刚刚在屋里的时候无意识地往外张望了好几眼,陆野当时就在走廊里打电话,看的很分明。

也是那时候陆野才反应过来,他们平时在警局呆久了不觉得有什么,但齐燕白第一次来这种环境,可能会不太习惯。

齐燕白眨了眨眼,脸上难得地泄露出一点真实的无措来。

他似乎没想到答案会这么简单,也没想到陆野会这么敏锐,更没想到陆野就凭这几个模棱两可的眼神,就能放下外面的事儿现巴巴进来安慰他。

就在那一瞬间,齐燕白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被看穿的难堪,但他心里又同时涌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觉得不安,但似乎又有点欣喜。

“其实……刚才是有一点。”齐燕白勉强笑了笑,说道:“不过没关系,我调整一下就好。”

“不用调整。”陆野说着把齐燕白耳上的耳机取下来自己带上,然后抽出他手中被削得坑坑洼洼的铅笔,给他换了只新的,“外面我已经叫同事过来观察情况了,不用担心。”

“我就在这陪你。”陆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