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骨头

1

“你有一身好骨头。”过去,他们总是这么说,我置之不理。那时候,我对好骨头怎么会在意?我更关心那些遮盖着它们的东西。我更关心情欲,还有粉刺。骨头不过是背景。

现在,这些骨头长大成形了。肉体缩水了,让位给根基。这就是结构原则。你需要的是恰到好处的灯光,好遮去皱纹一类的副产品。恰到好处的阴影,数量刚好的日照,然后,看——骨头呈现了出来,那些好骨头宛如花朵般呈现了出来。

2

它们骨头啊,它们骨头,它们那些干枯的骨头,它们和它们良好的结点啊。有一次,我们围绕着篝火歌颂它们,那些乐呵呵的人踩着上帝之言的节拍——或是踩着自己的掌声——昂首阔步。在每张脸,每具穿着格子花呢裙的身体,每个坐在生硬花岗岩上的软绵绵的屁股背后,我都能猜出其幽灵般骨骼的轮廓:白色的,扁平的,画在黑板上的粉笔骷髅;一具僵尸,一种转瞬即逝的死亡象征被拉出,像个异教徒那样去承受火刑,药蜀葵被点燃,炽热的火炬将从侧面包抄它。

我们的声音很快便除掉了它们,那些骨头啊。它们被扔到篝火上,像黄油般化作火苗,然后熄灭,然后消失无踪。“你是我的阳光。”我们歌唱着,尽管不是对着它们。我们聚得更近一些,把彼此挤成凝胶。我们中的一些人没有骨头。

死亡不过如此。死亡不过如此。斯时斯地,死亡不过如此。

3

这儿是公墓。好骨头们埋在这儿,坏骨头们埋在那儿,在教堂围墙之外,在苍白的、不洁净的地域之外。

坏骨头们行为不端,或许是因为血液不好吧,或是因为运气差,或是因为童年遭受了不幸。不管怎么说,它们没有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它们架着身体走到了悬崖边,它们拖着身体从塔楼上一跃而下。它们企图飞翔,砸碎了东西。

好骨头们暖和地躺在整洁的墓碑下。它们被授予胸针、印章、雕刻在墓石上的诗篇、大理石骨灰瓮、墓志铭,还有色泽亮丽的鬈发。它们生前可敬又负责,理应被善待。这儿正是这么说的:最后的词语。

坏骨头们表现不好,所以最好别对它们发表见解。最好它们自己也一言不发。但是,它们从没有快乐过,它们总想要得更多,它们总是饥肠辘辘。它们能嗅出词语的气息,那些从你口中泻出的温暖的、泛着泡沫的词语。它们想要一些属于自己的词语。它们会回来的。

4

这是我的朋友,这些是她的骨头,我们把这些骨灰撒在了郁金香花下。她在街沿滑倒时,髋骨摔碎了。那儿是空心的,被吃空了,像一棵住着蚂蚁的树。骨头大餐。

他们把她送往医院,我去看她。“我吓坏了,”她说,“但这些挺有趣的。我的粪便是白色的,像是鸟粪。那是钙质。我正在自我消解。我拉出来的是骨头。我想,成为肥料到底不算是顶糟糕的事,别的东西还可以从中生长呢。”

我们都热爱园艺。

5

今天,我像对一条狗说话那样与我的骨头交谈。我想要上楼,我就告诉它们:上去,上去,上去——拖拉着一条腿。那疼痛已经深入骨髓了吗——那若隐若现的阵痛?这是否意味着将会下雨?好骨头,好骨头,我咳嗽着,纳闷着该怎么报答它们——假如它们愿意不睡等我,乞求我,翻转过去,再变一次魔术——就一次。

好啦。我们爬上了楼顶。好骨头!好骨头!继续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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