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才的大女儿十七岁那年考上了外地的工学院,二女儿和小儿子学习也都不错,看样子三个孩子都能上大学。

吕像换了个人似的,晚上除了去单位值班,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夫妻俩努力地生活着,养兔子、养火鸡、养羊,种的菜自家吃不完,就一篮一篮地送人。

有一年,养了一只黑色的母羊。吕清早起来便牵着羊去河堤上吃草,他会选草最好最多的地方,母羊在那里流连忘返,一身皮毛渐渐长得油光闪亮。到了上班时间,吕便用根长绳把羊拴在树荫下。每次去牵羊,他远远地就有意咳一声,母羊也长长地咩一声,以作应答。

不知从哪天起,母羊的肚子大了起来。吕说,有一次河堤上拴了只公羊,可能就是那次怀上了小羊。吕越发爱惜母羊,傍晚牵着羊吃草的时间更长了。

一日,惠才在做午饭,忽然听见母羊在后院嘶叫,那痛苦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她赶忙跑过去,只见母羊已用蹄子将泥地刨出一个大坑,此刻正卧在坑里挣扎——羊宝宝生不出来,羊妈妈疼得惨叫不止。

惠才飞快地骑着车去找吕。吕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跟着她赶回去救羊。吕就近拖了一捆稻草铺在母羊身边,然后蹲下去,将手轻轻伸进母羊的产道,随即小心地托出一个羊宝宝。惠才连忙接住小羊,放在稻草上。吕就像个专业的妇产科医师,又轻轻巧巧地托出了第二只羊宝宝。母羊放松下来,但肚子还是鼓鼓的,吕再次伸进手去,居然托出了第三只羊宝宝。末了,胎盘也顺利地排了出来。

三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羊躺在稻草上。母羊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缓缓从坑里上来,蹒跚着靠近小羊,轮流舔舐着它们柔软的身体。待身体慢慢干了,小羊一个个歪歪扭扭地想站起来。吕从菜土里弄来些白菜放在母羊身边,母羊贪婪地吃着,显然它已又饿又累了。

最后出来的那只羊宝宝个头最小,吃奶时老挤不过两只大的。吕就每天挤出时间,特意抱着小羊让它吃奶。不久,三个羊崽崽便长得一般大了。

一九八四年,惠才的二女儿即将参加高考。一日,女儿的班主任张老师去医院看病。县城小,大家都是熟人,一个医师便问:“张老师,你带的是尖子班,听说个个厉害,只怕全班都能考取大学?”

张老师说:“别人我不能保证,你们吕医师的女儿一定能考取。”

同事把这话告诉了吕。那日,吕回家时笑容满面——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平日连笑容也少见。惠才忙问是怎么回事,他便转述了张老师的话。

晚上,两个人开始商量怎样筹备老二上大学的费用。穷家富路,在外花销总是难免。大学虽不收学费,但孩子要吃饭、住宿,还要添置被子和衣服,方方面面都得花钱。

惠才说:“我们种那么多菜,又不能挑到街上去卖,变不了钱。要不去买两只小猪来养?养大了就可以卖钱。”

吕立马说好。猪圈可以建在后门的台阶下面,台阶要比后院的菜园高出一米半,下面正好够搭一个矮矮的棚子。两人就这样商讨着,没有争执,没有分歧,惠才感觉这样的谈话真是难得地美妙。

近水楼台先得月。运输公司换下来的旧车厢板到处都是,刚好能用来搭猪棚。只是每块板子都是用铁条拴好、再用螺丝铆紧的,沉重无比,惠才和吕将它们一块一块地抬回了家。

吕用木板钉出一个棚子框架,顶部搁上薄薄的木条,再买来牛毛毡盖在上面,一间像模像样的小屋就建成了。地上铺了水泥,打扫干净后,地面就像剃头师傅用过的布,光滑无比。还留了一个小窗户,棚子里亮亮堂堂的。吕又寻来一节竹蔸,一剖两半,把中间的节隔打掉,两头固定好,就成了小猪吃潲的食槽。至于猪粪,到时就铲到自家和别家的菜土里做肥料。至此,一切预备完毕,只差小猪崽入住了。

一大早,惠才和吕挑着一担原本用来买米的箩筐,兴致勃勃地去农贸市场买小猪崽。天气虽冷,怀里却像揣进个腾腾燃烧的火炉子,打心底往外冒热气。

卖猪的农民还真多,买猪的人也不少。吕快步走过去,蹲在那里把每只猪都瞧了一遍,最后挑了两只小公猪。过秤前,他犹豫起来,一个劲地问惠才要不要得。惠才说:“你仔细选的,一定要得。这些小猪看样子都蛮好。”两只小猪崽一共花了十五块钱。

每日上班前和下班后,吕都要去看看小猪崽,看完了心情总是很好。粪便被他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给猪睡的稻草也经常换新的。小猪在精心喂养下长得很快,似乎过一夜就会长大不少。

一日晚上,惠才同吕去看猪。从猪圈上的小窗望进去,两只贪睡的懒猪情意绵绵地一起躺着,沐浴着皎洁的月光,鼻翼翕动,呼呼作响。这鼾声委实动听,两人都快听醉了,像喝了酒那样晕晕乎乎的。

吕说:“这猪有七十来斤了,再养上三四个月,就有一百多斤了。到时把它们卖掉,再去买两只猪崽来养,小孩上大学的钱就不用发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