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才不想跟吕和好了。平日她尽量不看他、不理他,万不得已要讲话,也是一百句减成一句。同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要做到形同陌路,不是一般地难。但为了不再受到伤害,惠才只能坚持少讲话。

吕知道惠才有气,但他既不会认错,也不会主动找话讲。

这日子味同嚼蜡,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安静中掺和着痛苦,让人欲哭无泪。

一晃几个月过去,孩子们就要期末考试了。考试前,连降了三天三夜大雨。小核桃大小的雨点,密集而有分量地砸下来,天与地都笼罩在雨幕中。

第四天正赶上期末考试,雨仍没有停歇的意思。然而辛苦了一个学期,不管下多大的雨,孩子们都不愿错过考试的机会。惠才给每个孩子的书包里都放了条干裤子。姐弟仨将书包挂在胸前,穿着雨衣打着伞,匆匆赶往学校。

临近中午,开始涨水了。惠才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心急如焚又一筹莫展。思前想后,她决意冒险去学校把孩子们接回来,也顾不得自己是个旱鸭子了。正要出发,忽然眼前一亮,是吕牵着孩子们回来了。

原来吕看见雨势越来越猛,便从单位径直去了学校,把姐弟几个接了回来。惠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进肚里。要是没有他,今天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惠才飞快地瞥了吕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温暖。

进屋没多久,洪水就排山倒海地涌了过来,猛烈地冲撞着窗户和门板。水一个劲地朝屋里灌,似乎要把整排房子冲垮。此时惠才一家成了个牢不可破的整体,大家齐心协力地将被子衣服搬到吊楼上,又将低处的东西往高处搬。

顷刻之间,屋里的床铺、桌子、椅子……凡是能动的东西,都像没停稳的船只似的,在有限的空间里漂来荡去,狼藉又壮观。

水渐渐齐胸了,吕大喊一声:“走!再不走就出不去了,外面的水更深。”

吕的水性很好,他驮着老三,牵着老二。老大拽着吕的衣角,惠才又牵着老大,把一袋衣服顶在了头上。一家人相互牵着出了屋子,半漂半走地往食堂所在的高坡上去。

坡上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惊恐万状。站在上面朝低处看,平地成了一片汪洋。不知从哪里冲来的长长短短的木头,随着水势上下翻腾;大大小小的西瓜,在水上慌里慌张地翻滚;大猪小猪趴在水里,载沉载浮;鸡鸭鹅扑腾着翅膀,惊叫个不停,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出门时未及带上吃食,到了两点多,孩子们纷纷喊饿。吕拿出几块生豆干分给孩子们,也递给惠才一块,一家人就靠这点豆干抵挡了一阵饥饿。

下午五点,雨势渐渐收敛,雨点越来越小。最后,雨终于停了,天空豁然开朗,洪水遑遑退去。人们陆续下山,各自回家。惠才一家五口也随着人流往家里走去。

走到下坡处,惠才看到远处有个圆圆的墨绿色火盆在水里悠闲地荡着,便对孩子们说:“这火盆真好看,涂上去的釉还闪闪发光,赶上我们家的火盆好看了。”到家清理东西,发现火盆没了,原来那火盆正是自家的。大女儿赶紧奔出去把火盆拾了回来,又好奇又欣喜地说:“火盆漂那么远,居然也没碰坏一点点。”

屋里积了一尺多深的水,姐弟仨用脸盆、桶子将水舀起来往外面倒。惠才忙着将灶里的水弄出来。米桶幸亏放得高,没有打湿,很快就有饭吃了。可惜几只母鸡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晚上一家人睡在屋里,感觉到处都湿乎乎的。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空气热辣辣的。大家好像在抢太阳,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人蹲在那里洗东西。桌子、椅子、茶几……凡是漂在水里的东西,都糊了一层薄薄的泥巴,必须搬出去洗净晒干。尤其是那些没来得及收拾的鞋子,里面装着沉甸甸的烂泥巴,十分难洗。

遭水灾后这些日子,吕也帮着清洗东西,出了不少力。惠才感到些许温暖,不想跟吕和好的想法,似乎随着大水冲走了。日子又回到原先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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