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文秘书瞄了眼秦老爷子的神色,认真思考几秒,挥手向工程队示意他们继续砌墙。

天色已晚,还得吃晚饭呢。

工程队这边负责人早看清对面是纸老虎,大老板也是个冷硬的性格,搓手就开始工作。

叮叮当当的声响瞬间让整个园子热闹起来。

秦老爷子望着半墙之隔外的秦则崇,和他的长子如出一辙的面容,却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的长子温和、绵软,甚至于懦弱,他的长孙却是锋利、冷情的。

他以为退后一步,可以算作是妥协。

可他没想到,从一开始,秦则崇就没想过给他选择题。

秦老爷子露出颓然的表情,这个秦家,早就不是他当家做主的秦家了,是秦则崇的。

他早该认清才对。

展明月面上茫然无措,眼神复杂:“秦爷爷……”

刚才秦老爷子那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她听懂了,是要把他们都赶出去吗?

而被拒绝的一瞬间,她内心有点窃喜。

她来到秦家这样的高级园林四合院已有十年,从一个破落的地方来到这里,每天锦衣玉食,有最新鲜的食物,最漂亮的衣服,有人服侍自己,谁还会想再回到破的地方。

十年来,她早已把自己当做秦家人。

秦老爷子被拒绝了。

她还能继续住在这里。

若是……展明月目光投向对面神情淡漠的男人,若是他也是自己的就好了。

“你长大了……”秦老爷子终究开了口,咳嗽几声。

沈千橙眨眨眼,决定还是不刺激这老头了,免得气出病来,她说不定会上新闻。

她在秦家的好形象还是要保留的。

——虽然之前已经毁了一小半,但没关系,可以说是为老公出头,是爱秦则崇的表现。

沈千橙十分正直地给自己之前的怼长辈找好了理由。

秦则崇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拧了下眉,眸底很快平静下来:“该付的赡养费不会断。”

往后,他的腔调变得懒散起来:“除此之外,除了您,没有人可以再享受秦家的一切。”

秦老爷子蓦地松了口气,还没绝情到一定地步。

他复杂地看了眼秦则崇,嘴上却还是不想承认自己输得一塌糊涂:“你能对自己的亲爷爷都能冷情到这种地步……”

秦则崇轻笑:“是,不如您多情。”

秦老爷子哼了声:“你这辈子也注定是孤寡的命。”

沈千橙刚才还想着不怼他,现在一听不乐意了,这话什么意思,诅咒自己早死还是会和秦则崇离婚啊?

她把水果碗往文秘书怀里一塞。

然后挽住秦则崇的手臂,亲昵地贴上去:“爷爷,怎么这么说呢,我和阿崇肯定恩爱一辈子,下辈子的!”

她几乎从来没这么称呼过秦则崇,清甜的嗓音如同在说甜蜜的情话。

沈千橙又叹气:“不过,您肯定看不到啦。”

这句话简单,意思却一语双关。

文秘书低头忍笑,太太真的是嘴上什么都敢说,秦老爷子怕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克星吧。

一听她咒自己死,秦老爷子刚平静下来的血压又抬上来了,嘴唇哆哆嗦嗦。

秦则崇轻轻拍了下沈千橙的帽子,声线不疾不徐:“李医生,检查一下。”

墙已经砌了一大半,秦老爷子的身高不够,很快就看不到了,只余下园子的景色。

沈千橙今晚看得心满意足,想起来拍了张照片,发给秦母。

医院里,秦母正在和顾妈怀念以前,顺便吐槽一下公公,收到照片,眼睛一亮。

顾妈笑眯眯:“还得是阿崇厉害啊,少夫人还能记得拍这个,一看就是把您放心上。”

秦母欣慰:“是咯。”

她越想越开心,儿子贴心,儿媳也是。

婆媳关系自古以来没有很多好的,顾妈可不想出现这种情况,正打算再夸夸,发现秦母掀被子。

“哎呦哎呦,快躺下。”

“我又没病,感觉现在好了,赶紧回家住吧。”

沈千橙给秦母发完照片,发现自己的微信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和点赞,心里一咯噔。

她点进朋友圈。

只见点赞头像好几行,从家人到朋友,到电视台的同事,全部都有。

评论也是。

来自京市电视台的同事——【沈老师官宣啦,恭喜恭喜。】

【沈老师下回拍个高清的,一定很帅吧。】

【沈老师好美!】

来自宁城电视台的同事:【卧槽千橙你去京市就恋爱了?】

还有家里人不明所以:【和则崇玩什么呢。】

甚至还有乐迪的:【和二哥角色扮演吗?】

沈千橙深吸一口气。

没分组。

她仔细观察了照片,还好,秦则崇当时刚好站起来,没拍到高清的脸,反而她自己是美的。

官宣了,又没完全官宣。

沈千橙心落回原地,冠冕堂皇地回复同事们。

秦则崇敛目瞥了眼,正好瞧见她噼里啪啦打出一句话:【他不上镜。】

“……”

他捏了捏眉心,看笑了-

当工程队的人开始刷水泥时,展明昂终于从外面赶回来,他望着那堵还没干的墙,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荒唐,还能有这种事。

秦老爷子与展明月早回了正厅。

对于月洞门那里,秦老爷子说让他们搬出去的选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遗忘。

展明月安抚了一下,借口去看粥好没好,离开了正厅。

一出门,就碰上展明昂。

展明昂拉住她,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秦则崇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展明月心里也烦躁:“秦爷爷和则崇哥妈妈吵架,伯母气病了,然后则崇哥就突然带那些人……”

“在这种关键时候——”展明昂停住话头,重新开口:“现在是什么情况?”

“则崇哥的意思是,从今天开始,这边就是秦老爷子住的地方了,不再和那边有任何关系。”

展明月仰头,“明昂,怎么办啊。”

她心里焦急:“我们以后是再也不能去那边了,而且秦爷爷差点让我们搬走……”

展明昂冷静下来:“墙砌了,还能推,他再怎么都是他爷爷,不可能不管。”

说是这么说,他却很烦躁。

姐姐抢不到秦则崇就算了,还惹得那边发火,简直在拖后腿。

他嘲讽:“你要祈祷,你的则崇哥不会处置你。”

展明月捂住心口:“不可能的……”-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隔壁园子的叔叔婶婶全都跑来了这边,看着新砌的墙啧啧不已。

“早该发火了。”

“则崇就是太惯着咱爸了。”

他们不仅欣赏,还美其名曰怕那边来捣乱,非要在这边留下来吃晚饭。

秦则崇没什么耐心,但也没直接拒绝,所以叔叔婶婶们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然后让沈千橙描述事情经过。

沈千橙闲着也是闲着,一口播音腔,像是在播别人家的新闻似的,有头有尾。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追问。

秦则崇没作声,耳边叽叽喳喳,他按了按太阳穴,看沈千橙生动的表情,也没打断。

一直到秦母回来。

秦则崇才皱眉,“您怎么回来了?”

顾妈直接说:“还不是听说家里的事,躺不住了。”

两位婶婶们和秦母做了二十来年的妯娌,还不懂她的想法?直接捂嘴笑,“大嫂也是的,还是要爱惜身体的。”

秦母一本正经:“我知道。”

“要是阿宗他们也在,今晚就人齐了。”二婶开口:“有千橙在,还真是热热闹闹的。”

三婶则说:“要是我家阿愈像千橙这样能说会道就好了。”

沈千橙虽然没怎么见过两位堂弟,但是知道他们,秦宗比较忙,而秦愈在娱乐圈太有名了,天才歌手。

秦家好像没有庸庸之辈。

沈千橙又想到自己的两个不懂事的纨绔侄子,非常嫌弃,也就自己和堂哥沈经年最聪明。

她给自己贴金一点也不羞。

二婶又笑:“话说回来,千橙今天那个朋友圈发的,哎呦,还真是甜蜜呢。”

秦则崇侧目。

沈千橙轻咳一声,故作害羞。

文秘书今晚留在这,看到朋友圈那文案,又偷偷瞄了眼自家boss,这位怕是最帅的“包工头”了-

吃完晚饭后,叔叔婶婶们很快离开。

沈千橙与秦则崇今晚在老宅过夜。

秦母早让顾妈给他们备好了房间,和沈千橙单独一起时,开口:“和那边断了也好。”

沈千橙问:“爷爷他和奶奶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她真的不太明白,但凡对秦奶奶有一点感情,也不至于将妻子的面子落到这种地步。

秦母放下手头的东西,开口:“或许有吧,阿崇他奶奶很漂亮,大家闺秀,很有主见,却又同时兼备对家人的温柔温柔,我想没人会不喜欢,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但同时阿崇他奶奶出身很好,祖上是皇亲国戚,有些传下来的习惯还是没改的,比较讲究,规矩为重,他爷爷能做出来和初恋私奔的事,你觉得能循规蹈矩到哪儿去……”

沈千橙挑了下眉。

就和小说里写得一样,想反抗家族嘛,连带着看自己的联姻妻子也不顺眼。

当初沈家打探到的消息是,最初相敬如宾,甚至有过恩爱的时光,直到十年前,展家人的出现。

说起来,她真不喜欢秦老爷子。

可惜,她和秦则崇结婚时,秦奶奶已经去世,没能见到,否则,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位厉害的老太太。

顾妈敲门,“粥煮好了。”

秦母问:“要不要去喝点豆浆,顾妈煮豆浆很好喝的,以前阿崇小时候天天都喝。”

沈千橙没拒绝。

只是到楼下才发现,她平时喝咸豆浆,这边喝的却是甜豆浆,自己加糖的。

顾妈拍了拍脑袋,按她的说法调了碗咸豆浆,但是因为没提前准备油条,所以只用了虾米、紫菜和葱花。

“我们这边很少喝咸的,阿崇前几年有一次出差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让我做了一个月的咸豆浆,天天喝。”

沈千橙来了兴趣:“然后呢?”

顾妈说:“皱着眉喝呗,看出来是真不喜欢。”

听得沈千橙乐不可支,端着豆浆回了餐厅。

秦则崇刚从楼上下来,结束一场国际会议,自顾自取了一碗,就见秦太太盯着他。

“有问题?”

沈千橙微微一笑:“哪有问题,没问题,快喝啊。”

秦则崇眉梢轻抬。

这么说,必然是有问题。

他瞥了眼她手里飘着葱花的豆浆,大约明白了,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事。

直到晚上。

沈千橙今天戴了安全帽,她觉得不干净,洗了头发,在窗台边玩手机。

京市的夜是凉的。

秦则崇瞥见,关了窗。

沈千橙仰脸,“我要看风景,关什么。”

“这里没什么好风景。”秦则崇回,并且把她抱去了床上,“白天你可以尽情地看。”

他一躺下,沈千橙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据理力争:“晚上和白天看的怎么能一样。”

秦则崇睁开眼眸,抬手把绒被搁回去,不紧不慢地说:“你又不是没看过。”

这地方她都来住过几次。

“可是每一次都不一样啊。”沈千橙见他闭上眼,非常不高兴:“今晚睡这么早,我还在和你说话呢。”

“我觉得你爷爷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你看,你喝甜豆浆,我从小到大都喝咸豆浆,我们可能的确不是一路人。”

沈千橙说完,身旁没动静。

“你不要装睡。”她重新掀开被子,翻身,坐到男人腰腹上,按着他胸膛。

早在她以这个姿势时,秦则崇便睁眸。

他与她四目相对,开口:“首先,我不是不能喝咸豆浆。”

秦则崇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唇里溢出一声笑:“其次,秦太太你坐在我身上,确定只讨论豆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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