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老师发她男朋友了!她男朋友……呃……”

“说啊!”

夏之桃一句话没说完,卡在了喉咙里,但是整桌的人都盯着她看,等着下一句。

她表情怪异:“你们自己去看……”

早在她们说话时,韩维就点开了沈千橙的朋友圈。

照片上,沈千橙戴着一顶黄色的工地安全帽,笑容明媚,在她的脸侧,有个被拍到的虚影,同样戴安全帽。也许是因为对方个高,只拍到了下颌线。

沈千橙依旧是美的。

旁边的人是糊的。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了。

“沈老师男朋友……是搬砖的吗?”

“这种安全帽也只有工地上才有吧,她文案都写了包工头,不是玩梗吧?”

“这个时间点,工地没下班也正常,我一个叔叔在老家,经常忙到天黑的。”

“不是,沈老师条件这么好,怎么眼光……”

“其实,我看这轮廓也不是很差,可能长得不丑?”

沈千橙来电视台后加的人不多,本层一个工作群,还有就是同类别的新闻主播,其余的多是女主持人。

她的性格在电视台也算是独一份,喜欢她的人很喜欢她,讨厌她的人也讨厌她。

但大家都公认一点——沈千橙的容貌与嗓音没得说。

夏之桃不敢置信沈千橙的男朋友居然是个包工头,勉勉强强道:“其实,搬砖赚钱不比咱们少嘞。”

其他人插嘴:“可是我有刻板印象,这简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咱们电视台的哪个主持人不比这好啊。”

“破灭了。”

“这和秦总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再不济还有李衡啊,小奶狗呢。”

“……该不会沈老师是被pua了吧?”

夏之桃认真想了想:“可是,我感觉沈老师的性格,她pua别人还差不多。或许,她男朋友真的有优点,这图模糊,但是沈老师一米七,她男朋友这角度起码有一八几,而且看下颌线也不胖,指不定真是个大帅哥,咱也不能工作歧视是吧。”

韩维心碎了:“但是一想到大美人下班还得去工地,沈老师天天下班比谁都及时。”

他叹气:“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点,沈老师是不是和她的包工头男友在工地里吃盒饭。”-

沈千橙现在丝毫没有吃饭的心。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在两座园林的交界处,从这里,可以通往秦老爷子所在的宅子。

刚才叫出声的佣人便是之前沈千橙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敏。

沈千橙对她还有一点印象,问:“她是专门服侍展明月的?”

秦则崇漫不经心答:“应该是。”

沈千橙扭头看他,工地安全帽并不轻,有一点点限制了她的抬头动作。

似乎是猜到她的眼神,秦则崇悠悠说:“没关注过那边,我也不确定,我不是什么都知道。”

沈千橙满意这个回答。

不过展明月肯定不满意这个回答。

小敏被雇来秦家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一直负责展明月的生活,平常的活动范围也只在小楼这边。

最近是春天,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展明月每天都要给秦老爷子送去一瓶,但是剪花的都是她。

今天展明月一整天都在房间里,傍晚才叫她,没想到,她一出来就看到月洞门外一大群人,都是没见过的陌生人,而且看起来就来势汹汹。

秦家怎么可能有这些人!

小敏下意识就叫出声了。

工程队负责人是第一次接这么个活,被文秘书找上,拒绝不了那报酬。来了之后都有点紧张,生怕哪里不小心碰到了,就得赔偿多少多少,这园子里的一棵草,他说不定都赔不起。

他不敢多看秦则崇,找到文秘书:“现在是直接开始吗?待会儿天黑了会影响速度。”

文秘书见夫妻俩闹完了,上前询问。

秦则崇看着前方,神色冷漠,沉声:“开始吧。”

工程队负责人连忙吩咐底下人开始干活,心里也不理解,这么好的园子,居然要这么普普通通地堵起来。

沈千橙站累了,“端几把椅子过来,嗯,再切点水果。”

院子里有石桌椅,她不喜欢。

顾妈现在在医院,文秘书说话也管用,不仅搬来椅子,还搬来了小木桌,准备了瓜果与甜点。

眼见着这群人开始工作,搅拌车也开始运作,小敏终于回过神来,往回跑。

“展小姐,外面有好多人!”

她一直都这么称呼展明月。

展明月皱眉:“有人就有人。”

小敏摇头:“不是,他们好像要对房子做什么。”

展明月今天因为热搜上的澄清,丢了面子,一整天没出小楼,感觉全世界都在嘲讽自己。

现在听到这,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

她推开窗往下看。

不远处园子的入口处,十来个工人正在往那里搬砖,同时已经有人开始砌墙。

展明月看得瞠目结舌。

什么人敢对秦家的宅子动手!

她下意识不想去想是秦则崇,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小道上的男人,他和身旁的女人在说话。

就连安全帽,都戴的同色。

展明月心里一慌,“我去找秦爷爷。”

去正厅的路上,她给展明昂打电话:“则崇哥今天带了好多人来,要把那门给砌上。”

“……?”

“则崇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展明昂冷静:“他要砌,也得看他爷爷同不同意。”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心里不太乐观-

秦老爷子知道的时候,正在悠闲地喂鱼,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孙子会把他的房子筑道高墙。

听展明月说完,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鱼食碗一放,就往那边走:“他敢!”

到了目的地,墙已经砌了一半。

秦老爷子懵了。

他当年也是呼风唤雨几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最令他嘴唇哆嗦的是,罪魁祸首竟然坐在那儿喝茶吃水果,无比悠闲。

展明月从一半的砖墙往外看,沈千橙正叉着块西瓜,扬声:“再快点,天黑前弄好。”

“……”

“不孝子孙不孝子孙啊!”秦老爷子大叫一声:“秦则崇!”

不远处灰尘起。

秦则崇站起来,迈步过去,看着一墙之隔的老人,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眼睛,却充满着对自己的愤怒。

他嘲弄开口:“看不出您意见这么大。”

秦则崇冷眼,“您要是想安度晚年,就省点儿心,正巧您也不想见到我们,一举两得。”

沈千橙端着水果碗过去,眨了眨眼,“咦,秦爷爷,您孙子不是展先生吗?”

“沈小姐,秦爷爷和则崇哥的家事,你可以不要多管吗?”展明月开口,“则崇哥,伯母的事,真的是意外,不是故意的……”

沈千橙打断她:“侬搭错点?”

神经搭错了吧,什么身份,来质问自己。

展明月没听懂这句话,依稀猜出是不好的话,往秦老爷子那边靠,朝秦则崇露出懵懂无辜的表情。

男人压根没看她。

文秘书一本正经:“我们秦总和太太与长辈在说话,展小姐一个外人可以不要插嘴吗?”

展明月张了张嘴。

秦老爷子手指着:“你、你是要气死我吗!”

有他在,工程队这边的人也不敢再动,生怕把人气出什么毛病来。

秦则崇直视秦老爷子,薄唇掀起嘲讽的弧度:“您少说几句,能多活几年。”

“咒我死是吧?”秦老爷子脸都涨红了。

沈千橙还真就来了脾气,最烦为老不尊的人:“我说的哪里有问题,秦爷爷上赶着给别人养孙子,养孙女,还记得自己有亲孙子呀,长辈不慈,还怪小辈。”

她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哪有做公公的把自己儿媳气住院的,都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吗,我真是第一次遇到。”

“还封建迷信,照这么说,秦奶奶比您先走,怎么不说,是被您克死的呢。”

秦老爷子整个人被沈千橙的话气得直抖,连展明月都惊呆了,忙顺着他的后背。

文秘书瞅了眼自家boss越来越沉的表情,赶紧小声让家庭医生过去看看。

幸亏他早就料到了。

——嗯,现在只能翻墙过去。

可惜,家庭医生过去后,直接被秦老爷子挥开,展明月在一旁柔声劝,当真是和谐的一幕。

沈千橙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明白,初恋的存在这么强的吗,可以仇视自己的亲人。

沈千橙想起秦则崇之前的话,或许展家姐弟,只是秦老爷子对自己权力的寄托。

他年轻时被家里棒打鸳鸯,现在不忿,就能给别人施加痛苦么。

天色逐渐暗沉,院子里开了灯。

秦则崇站在光下,朦胧的暖色光却暖不了他周身的冷。

“继续。”

一道低沉的声音落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唯有工程队负责人战战兢兢的上前。

秦老爷子怒视:“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住在这都碍着你们眼了,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沈千橙说:“确实有点呢,所以才砌墙嘛。”

秦老爷子哪里遇到过会回怼的小辈,就连秦母不待见他,也不敢如此张扬。

沈千橙俏皮又说:“其实不砌也行,要不然,去养老院也可以嘞。住养老院就不会看见糟心的我们了,而且养老院里有很多和您差不多的人,还有人服侍您,比展小姐专业多了。”

秦老爷子气疯了。

他秦家是什么家庭,京市数一数二,他居然要被送到养老院去,说出去简直是笑话“你你个不孝——”沈千橙弯着唇,一脸无辜状:“我又不是您亲孙女,我不孝不是很正常吗?”

说真的,秦老爷子都没能想到她居然直接承认,手指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得意了一辈子,连个小辈都怼不过,现场这么多人,让他面子扫地,恼怒之极。

在场的人都低下头。

文秘书心说太太这话听起来还真有点道理。

秦则崇无声弯唇。

他笑了下,敛着的眼里冷色难掩:“早在十年前,您就该清楚,我有多忤逆不孝。”

这话仿佛勾起秦老爷子最不想回忆的事——他还正壮年,当年被妻子和孙子夺走了权力。

在他看来,自己做的有什么错的。

别人养小情儿,他没有,只不过是把初恋的孙辈接过来抚养而已,妻子和小辈却都不支持。

十年前,他面前这个孙子还是个少年,就能冷漠地对他说:“爷爷您该颐养天年了。”

十年后,同样的场景再现。

秦则崇神情温和,却透着淡漠:“从今天起,这座院子分割后与秦家再无干系,您愿意和他们住多久就住多久。”

语调平静,却一声一声割在秦老爷子的心上。

与秦家再无干系,自然指的是住在里面的所有人。

展明月心头慌乱,扶着秦老爷子,小声地叫着秦爷爷,忍不住落泪,像极了她奶奶。

人到晚年,回忆以前越清晰,秦老爷子看着她,就想到自己初恋那时候,他还得意,是京市最轻狂的公子哥。

秦老爷子蓦地盯住秦则崇。

秦则崇平静地回视。

他面前的爷爷就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再挣扎,也无任何重镇雄风的可能。

周围寂静下来,只闻风吹树叶簌簌声。

还有沈千橙吃瓜的清脆音。

半晌,秦老爷子的声音才终于响起:“既然你们都不想看到他们,让他们搬走就是。”

一旁的展明月错愕地瞪大眼。

沈千橙看得想笑,比起秦则崇,秦老爷子这才是真的杀人诛心吧,说抛弃就抛弃,自私自大。

秦则崇眉眼沉静,声线平静,慢条斯理地开口,今晚第一次尊称:“爷爷。”

“我是在通知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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