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雨欲来

一股郁气悄无声息地散去。

霍少煊沉默片刻,抬手轻轻触碰他的脖颈,修长微凉的手指顺着下颚摸了摸他的脸颊,放缓嗓音问。

“疼不疼?”

其实那点力道与挠痒无异。

但秦修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卖乖的好时机,眯眼享受的同时,他沉默地摇摇头,将额头抵在霍少煊的腹部不愿动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霍少煊目光下移,在触及对方玄袍胸前的威严狼头时,眼神顿时清明不少。

他方才是疯么,掌掴一国之君?

但似乎的确没有办法将他当做一国之君来看待。

霍少煊眼神复杂,迟疑了许久,却依旧没能说出那句“陛下,方才是臣失礼了”。

反倒是脑中忽而想起昭元皇后曾说过的一句话,那语气满怀落寞。

“太子殿下乃烟芸之夫,陛下乃天下之主。”

尔虞我诈中的相知相惜与飞蛾扑火无异,若她再贪心一些,便会灰飞烟灭。

而若她止步于此,终其一生也只能瞧着她珍爱的火光化为残烬。

这深宫之事,多数人听闻后只是唏嘘叹息,念叨上一句皇家无情,可偏生就是有人自甘堕落,郁郁而终。

这一刻霍少煊却莫名懂了些许。

珍视之人近在眼前,明知对方身份尊贵,却又因过往的回忆而迷失自我。

为了那点对方给予的“殊荣”斤斤计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趁着对方失神,秦修弈眸光微闪,将另一封藏在奏折之中半展的信件往里推了推。

而后静默片刻。

“少煊。”

他许久未等到霍少煊的动静,眼中闪过一丝心软,仰头看他。

“我知你心意,但总忆起过去的,并非只有你而已。”

他的眼神很温和,天生的笑眼有着攫取心神的诱惑,但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

霍少煊未能读懂眼底的情绪,只是心中忽而涌上一股冲动,未加思考,他弯下腰抱住对方,手指轻轻抚上秦修弈的背。

隔着衣料摩挲了一下对方纵横的伤疤,霍少煊低声道,“既如此,往后便不得再作践自己。”

“……好。”

秦修弈笑了笑。

——其实想说,不好。

就像如今。

你忧心是否会失去我,而我却只想吻你。

只要能换得一个相拥,即便以死在你怀中的姿态,都谈不上是作践自己-

晚间。

霍少煊并未歇在玄相殿,想了想还是去了趟谢府。

“我说霍相辅。”谢书年提着一壶酒,笑眯眯道:“哪有人消愁不借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霍少煊下意识接茬,旋即轻嘲一声,“更何况我哪来的愁?”

谢书年也不与他争论,只是挑眉询问了一声,“陛下近来可好?”

“那是自然。”

霍少煊捏紧了茶盏,低声道。

谢书年眯了眯眼,一句话在口中兜兜转转,又被咽了回去,转而说起了正事。

他做贼似的压低嗓音,“你在宫中,凡事受限恐怕不知明盛近来屡次示好,恐怕另有所图。”

明盛势头正猛,亲近狼玄月无非是瞧上了兵力,明盛君主野心勃勃地想趁机攻打东江邺,即便不成,也打算先与狼玄月死死绑在一起。

如此一来,东江邺便不敢轻举妄动。

霍少煊若有所思地盯着虚空一点。

他们都得知了此事,贤亲王不会一概不知。

如今远峥元气大伤,兵权松动,他又险些损失名誉,绝不会一忍再忍。

所以……明盛那里,绝对有贤亲王的手笔。

谢书年点到即止,用酒杯碰了一下他的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霍少煊立即回神。

“近来可有心事?”

谢书年难得关切他,目光中带着探究。

或许霍少煊自己未曾察觉。

但在他看来,对方这些时日无比古怪,像是怀揣着心事,又像是被慑去了心魂。

以至于那张咄咄逼人的嘴都收敛不少……不过也不像是收敛,倒更像是被什么事所羁绊,根本听不进旁物。

就连凌厉的眼睛都常常蒙着一层暗光,不心中在想着什么。

霍少煊避开目光,并未立即开口,他倒也不是藏着掖着,而是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并非不知怪异,更何况自己近日频频走神。

但霍少煊也想不出其中缘由。

“……无碍。”

不打算多谈,霍少煊叹息一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同谢书年告别。

谢书年习以为常,懒懒地抬手一挥,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若哪日想喝酒,在下随时奉陪。”

霍少煊没有回头,抬手挥了挥。

谢书年盯着他的背影,缓缓敛了笑意,纳闷地喃喃自语。

“真是稀奇……”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户部之事方才平息,明盛又有意来访。

明盛二皇子主动请缨,亲自造访狼玄月以表尊重,近日宫内正为了国宴做准备。

玄政殿内。

魏庭轩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慢悠悠道:“大吉。”

秦修弈将自己久未饮血的爱剑拿在手中,怜惜地反复擦拭,闻言头也不抬。

魏庭轩悻悻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不知是否是臣多心,相辅近日似乎心神不宁,陛下可知为何?”

陛下擦拭宝剑的动作一顿,旋即自嘲道,“若朕能懂他心中所想,何至于这般模样?”

这般模样?

他瞧着游刃有余得紧呐!

偏生某人却没这自觉,将剑收入剑鞘,状似乏力地伏在桌上。

“魏爱卿只瞧见少煊心神不宁,却瞧不见朕茶饭不思。”

魏庭轩凝噎片刻,他并不打算夹在这二位中间难办,于是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陛下,国宴在即,贤亲王那里……”

贤亲王即便在寺庙中,那双耳朵也不会听漏了什么消息,如今并未来信,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似是因户部之事无颜面圣,实则是在等陛下的台阶。

而若秦修弈怠慢了丝毫,民间的流言四起,届时也正合他意。

若是换作渊帝,恐怕的确拉不下脸面,但兆安帝,最不缺的就是脸面。

秦修弈随口问道:“少煊如今身在何处?”

若是以往下朝,对方理应会来玄政殿与他一起,今日却久不见人影。

魏庭轩嘴唇动了动,嗫嚅道:“似乎与谢大人出宫了。”

“”

秦修弈倏地起身,面无表情地朝门外走去。

魏庭轩吓了一跳,连忙跟上:“陛下,莫要冲动!”

“撤回盯着寒蝉寺的眼线,安排人去各个关口探探风声。”

秦修弈回头,脸上却没了玩笑之意,低声嘱咐。

“摆驾寒蝉寺,接贤亲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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