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越仲山回了个兔子抱抱的表情包, 给江明月转了两万, 江明月收了, 说:借的是现金。

又说:拿它买衣服去了,谢谢【鞠躬.jpg】

越仲山又转了两万,跟着兔子抱抱的表情包。

他很不会在微信上聊天, 尤其没有正事要讲的时候。

他出差时,两个人最多打电话, 视频也很少, 因为摄像头对面的越仲山总是比平时还要严肃, 表情像在开视频会议。

兔子抱抱的表情包是江明月之前发过的。

江明月又发了个微笑的emoji,越仲山也微笑。

江明月说:现在没有工作吗?

越仲山回:没有

越仲山又发:想你。

江明月觉得他也没有那么不会聊天, 半真半假地说:一点都不想你。

到家以后,江明月打算把衣柜整理一下,发现工程浩大,很快放弃。

又没人打游戏, 他只好去书房看文献。

登在电脑上的工作微信里有魏东东发来的消息, 约他明天下午在校门口见。

魏东东叫了他好几次, 让他去家里吃饭, 江明月都没应。

昨天魏东东又打了个电话,问他这个学期还回不回学校, 又说乡下的奶奶家送来了很好的牛肉, 烧出来肯定比上次的好吃的多。

江明月答应了,不是因为烧牛肉,是因为后面魏东东的妈妈拿过手机, 让他一定要去。

晚上越仲山打电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没意义的话,越仲山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衣物摩擦,又好像带点喘息。

江明月问他在做什么,越仲山没说话,江明月又问了一遍,越仲山叫他的名字:“江明月。”

江明月突然就懂了,感觉脸很烫,但没有挂电话。

越仲山说:“说话。”

江明月说:“今天买的脏脏包,不好吃。”

他磕磕绊绊地:“怎么那么难吃,还很贵,一个要二十五块。”

“你给我的四万块不想买衣服了,衣服好多,吊牌都没剪。”

江明月觉得手机也很烫,不想再握着,也找不到可以说的东西,只想立刻挂电话。

他有点央求地说:“好了没有。”

“叫我名字。”

“越仲山。”

越仲山没再说话,又过了很久,才又叫了遍江明月的名字,声音里带点让人受不了的哑,微微喘着。

江明月说:“我真的挂了。”

然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他在学校门口跟魏东东会合。

两个人坐江明月的车去老城区魏东东的家,下车以后,魏东东说:“对了,今天家里还有我发小。”

“哪个发小?”

“上次跟你说过那个。”魏东东说,“海工大停车场。”

江明月知道,魏东东总招烂桃花的发小,打校工,跟江明楷去过度假村,平安夜那天,在越家办聚会的会场做服务生,对江明楷说他胃疼,不能跟他出去过夜。

魏东东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江明月说没有。

进门后,魏东东给他们互相介绍,“我发小,逢汀,在海工大读大二。实验室的师弟,江明月。”

逢汀也认出了江明月,不过也就是认出,可能因为不知道江明月另外还看到过他的那几次,所以很自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他仍穿那件白衬衣,可能因为被洗了太多次,所以显出一种柔软的干净。

浅蓝色的牛仔裤下包裹一双细细的腿,裤腿挽起,露出漂亮的脚踝,坐在既当杂物台也充餐桌的方木桌旁边,手里择着一筐豆角,冲江明月点点头,笑了一下,说:“来啦,随便坐,叫魏东东给你倒果汁。”

“好。”江明月看他实在面小,又带着单纯的温柔,记得江明楷信誓旦旦说过的“比你大一岁”,就说,“你读大二啊,还好小。”

“是挺小的。”魏东东倒了两杯果汁,一杯给逢汀,一杯给江明月,接过话说,“三月刚满十九。”

“那我比你大。”江明月拿着杯子,坐到他对面,看他择菜,手指细长,但整体又莫名显得娇小,“比你大三岁。”

逢汀歪了下头,抬起那双看着就很温柔的眼睛,脸上一直都有笑容,说:“明月哥。”

江明月有点不好意思逗他了,心里觉得江明楷真的很不是人。

逢汀一直帮魏东东的妈妈打下手,魏东东爸爸也会让他帮忙拿个什么东西,看着有种积年的熟悉。

魏东东对江明月解释:“他带着妹妹过,小时候经常在我家吃饭。”

江明月哦了声,重新想起在度假村和海工大停车场的逢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跟之前任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都不相同。

离开魏东东家的时候,逢汀也跟着送他下楼,江明月说:“有空过来玩。”

逢汀点了点头,说:“好。”

景语给江明月打了好几次电话,江明月第一次接了,因为她总是换陌生的号码,后面就再没有接过。

他收到短信,景语用很长的篇幅对他道歉,每天深夜都会响起刺耳的铃声,第五天,江明月去了越仲山出差的地方。

到的时候是早晨六点半,到越仲山的住所将近八点,他已经不在了。

尽管江明月叮嘱过告诉他住址的秘书先不用告诉越仲山,不到一个小时以后,越仲山还是回来了。

他带着风推开门,边走进来边问江明月不是说不想动,怎么又来了,江明月被他握着侧脸亲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话,越仲山在原地顿了好一会,突然就开始发火。

就像他发现江明楷正在委托律所起草江明月跟他的离婚协议书那天一样,他的震怒来得强烈而快速。

江明月从不打断别人,耐心等他发完疯,才说:“你在想什么?我没有要吵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提分手、离婚。”

“如果我这么轻易就说那种话,根本不用专门过来。”

“而且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每一次有问题出现,你最先想到的都是我要离婚,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没有责任感的一个人。”

越仲山觉得自己好像把很重的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第一次有这种吃瘪的感觉,因为和对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重点理解。

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还处于愤怒的状态,但听到江明月说不是要分手的第一瞬间,理智就告诉他,他的反应大错特错。

他想反驳,但回想江明月进门问他的话,的确仅仅只有为什么要给景家使那样的绊子。

语气甚至算不上责备和不满。

“我根本没那么关心景家,只想请你以后尽量少插手我的事。”

江明月的用词很冷血,但其实语气非常柔软,甚至叹了口气,没有推开越仲山还搂在他腰上的手,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如果我没有表示需要帮助,意思就是不需要,我们应该对这一点达成一致的理解,因为只有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才能发展健康的关系……你这样,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止这一个。”

越仲山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受伤:“不只是你的事。”

不只是江明月的事,因为景语害江明月忘了那一晚,才害越仲山误收到“恶心”的短信,也害他们错过三年。

江明月抬眼看他,抿了抿嘴,眼睛里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说:“真的吗。”

不是一个问句,至少不是在问越仲山。

江明月问自己,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如果换成越仲山,是不是他就愿意,就可以心无芥蒂,就不会每一次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

答案是不。

景语和越仲山,前者是疯狂追求他的同学,后者,也只是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越仲山原本可以有其他选择,比如送他去医院,或联系他的家人,但越仲山选了最让江明月害怕的解决方式。

有一瞬间,江明月感觉自己冷血、不知好歹,可他仍无法因此对越仲山产生类似感激或感谢的情绪,更不会因此把那天晚上称为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对越仲山的遭遇有些抱歉,可后来答应试试看,其实仅是因为婚后已经相处过的一段时间。

坐了一会,江明月觉得冷。他昨晚搭红眼航班到这里,加上候机时间,几乎整晚没有睡觉,所以还很困,几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最浮躁的状态。

即便江明楷和徐盈玉对他说过那么多越仲山既往的“不良历史”,却是在这场不算争吵的谈话中,他又累又困,才真正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与越仲山是如此的不同。

不仅在解决问题的手段上,还有对感情的解读和处理。

越仲山习惯用对方的愧疚与对方对自己的亏欠加固感情,这恰恰是江明月最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第一次觉得累,开始思考自己给越仲山的承诺是不是真的对越仲山好,反思他是否真的是越仲山合适的交往对象,也开始对这段感情的未来产生犹豫。

也许江明楷说的是对的,他们不合适,闹到最后,也只会让迟来的分开更加难堪。

江明月起身回卧室,一直没再说话的越仲山也在身后跟着进去。

越仲山在临市的住所大且空,软装几乎没有,从他发的照片上就可以看出,只是个表皮好看的样板房,偌大的卧室里仅一张双人床,置物架上空空如也,

江明月只脱了袜子,和衣钻进被窝,顿了顿,问木桩一样钉在床脚,好像怕被他赶的越仲山:“你走不走?”

“不走。”

“那你上来。”江明月把两个枕头挨到一起,其他抱枕都推到一边,“好冷,陪我睡一会儿。”

越仲山很快把脱下来的大衣搭在工学椅的椅背上,上床把江明月搂进怀里。

他原本刚出门不久,听见江明月过来,兴冲冲地赶回来,一场架吵完,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尽。

江明月有点发抖,更近地贴过去,把胳膊搭在他腰上,感觉越仲山用了很久才放松下来,揽着江明月后腰的手臂收紧,下巴在江明月头顶蹭了蹭,呼吸也不再那么沉,才慢慢睡着。

睡得很沉,但比较累,可能是因为没有脱衣服,也可能是因为越仲山横了条腿过来,几乎压住了江明月的大半边身体。

江明月的一只手放在肚子上,被越仲山的皮带硌着,压出一块长方形的红印子。

他慢慢动了几下,越仲山也醒了,意识还没清醒,就开始调整姿势,没再压着江明月。

两个人还是手脚紧密地抱着,空气是凉的,只有他们俩抱在一起睡得发热。

江明月趴在越仲山怀里,也没睁开眼睛,听见他带着困意的几声很长的呼吸,大手在自己背上胡乱抚摸,心里突然有点软了。

想起睡前说过的话,江明月一时间觉得后悔,想到其实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去沟通,而不是对高高兴兴来见他的人当头泼一盆冷水。

安静了一会儿,越仲山问:“还生气吗?”

江明月想了想,说:“我本来没有生气。”

“我知道。”

越仲山的声音很低,他托着江明月朝上挪了挪,把他弄到自己肩窝枕着,手臂屈回来,拿手背很轻地碰着江明月有点热的侧脸。

“后来不高兴了。”越仲山说,“本来也不是要叫我陪你睡,但又改了主意。”

江明月没想到他看出自己很短时间内的犹豫,心里后悔的情绪更多了。

想,那他是不是也看出自己在那瞬间对这段刚开始萌芽的感情的疲惫。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愿意让越仲山再三体会被放弃或抛弃的感受。

十几年前,方佩瑶对受了惊吓的越仲山说“我不要你了”,越仲山听了会立刻很害怕地道歉说“我错了”。

畸形错误的亲情让他没办法很熟练地面对爱情,这虽然不是江明月的错,但也不算越仲山的错。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冲动,不该对你发火。”越仲山在无意识中把江明月又抱得很紧,在江明月头顶有些艰难地说,“因为怕你会退缩。我受不了,江明月,如果你给我希望,又说不干了,我受不了。”

他说:“我会改的。”

“你说过的我都会记住,以后有问题,我不会首先就想着你要离婚。我会改的。”

江明月想不到可以说什么,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们的冲突来得毫无预兆,争吵的点总不是同一个,而矛盾平息也快到令人不可思议。

他没有要越仲山道歉,可越仲山总是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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