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家住了三四天,江明月对江明楷只有一个评价:油盐不进。

兄弟俩谁都别想说服谁,江明月要再烦,他就瞪眼。

好消息是越仲山在电子元件公司的视察进展还算顺利。

越仲廉知道江明月关心,给他打电话时说得很具体:“后天回,现在主要就是给工人补发工资,还有几个工伤的赔偿和家属安置问题,十三个月的电费交上就齐活,用不着我哥再盯着。”

挂了电话,看看跟越仲山的微信对话框里发出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那句“工作顺利吗”,算是有了答案。

这事儿一完,江明月就没什么太挂在心上的东西。

毕竟本来是江家的烂摊子,要是再给越仲山惹一身腥,那他是真的不好意思。

第二天,江明月打道回府,放学以后,宿舍群里打语音电话,商量一会儿吃火锅。

江明月说:“今天去不了。”

舍长道:“又干嘛?”

小王道:“你老公又不在。”

小马复读机道:“你老公又不在。”

江明月一哽,接了话往下说:“今天回来,走了快一礼拜,我得回去吃。”

闻言,三人纷纷放过已婚人士,还夸他不渣挺好。

今天这顿,厨房准备得丰盛,江明月心情也挺好,还点了两个菜,越仲山却姗姗来迟。

越仲廉说的三点下飞机,六点钟,他还没到家。

江明月打了个电话,倒是接了,语气非常冷淡:“什么事。”

江明月被噎了一下,才说:“你没回来,是先去公司了吗?”

“嗯。”

“阿姨说问过你司机,没说今天还有安排。”

“开会。”

江明月再问几点能回来,话说到一半,嘴还张着,那边挂了。

最后江明月也没吃多少。

他下楼跟二十二楼的老太太散了会儿步,回书房日常写作业翻译东西,十点半洗澡上床。

越仲山是赶着他关灯的时间回来的,冲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上了床,不用靠很近,就能闻到酒气。

江明月推了他几下,跟平时一样,没推开很正常。

坚持了一会儿,也抵不过越仲山光用体重就能压制他,更不用说胳膊腿上力气还大得很。

吻了很长时间,越仲山咬着他的嘴唇,像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江明月用力转开脸,抻长了脖子想躲:“我不想做。”

越仲山烫人的呼吸打在他侧脸,没说话,似乎还很低地笑了声,又像是轻哼,重复江明月的话:“不想做。”

他直起身,使了点真力气,很轻松地把江明月翻了个个儿,双手背在后腰,拿腰胯压着,手一拽,睡袍就滑下大半。

“越仲山。”江明月扭着肩膀躲开他的触碰,“你喝醉了。”

“我知道。”越仲山说,“不想做,想离婚。”

“谁跟你说的?我没有,你……”

“合同起草大半了,打算什么时候通知我?”越仲山说,“原灵的事儿办完?”

原灵就是那家电子元件公司,江明月说:“我没有那么想,你先放开我。”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是吗江明月,你发消息问我原灵怎么样的时候,是跟律师在一块吗。”

江明月可以肯定不是江明楷提的,但越仲山会听到这种消息他也不奇怪,这是早晚的事,他努力想好好谈,可越仲山根本不睬他。

他那点挣扎根本入不了越仲山的眼,说着话又加了把劲儿,就把他腿掰开。

江明月也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后悔。

明白了之前的越仲山有多温和,更懂了原来当越仲山愿意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时一只蚂蚁,会被轻易地掌控,玩弄或捏碎。

他想起自己面对江明楷和徐盈玉时可笑的坚持,在稍微露出獠牙的越仲山面前,被深深的恐惧淹没,恐惧太多,多到使人痛苦。

最后却没有做到底。

润滑剂还没挤出来,江明月咬着牙哭得浑身发抖,越仲山就突然松了手。

他脸上的厌烦收起大半,垂着眼看江明月流泪的眼睛,露出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拿拇指在江明月嘴唇上按了几下,很用力,软肉磕在牙齿上,生疼。

即便越仲山已经放开了他,江明月仍维持着最后那个侧躺的姿势,被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

胳膊和大腿很疼,越仲山没怎么碰他后面,感觉并不明显,只有害怕。

越仲山下床去浴室,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抓着江明月的肩膀把他转过去,把一份合同扔在他身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语气还似乎很好心,对他说:“你家的烂摊子不止一个,你喜欢硬来,我们就不用再装。”

江明月还在控制不住地流眼泪,他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肩膀和手都在发抖。

洗完澡,越仲山就走了。

江明月在床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刚打电话请完假,越仲山奶奶的电话就来了。

她说最近总头疼,想让江明月陪她去医院看看。

头疼是真的,但也有一半是老人撒娇,不然不用非得出门。

江明月陪她走了趟医院,事先约好的,前后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进去听医嘱,没什么大问题,药都没开。

老太太精神好,还要去吃蜜三刀,江明月陪她去买。

“今天看你像是不高兴,也没精神。”

“就是昨天没睡好。”

想到昨天越仲山回来,老太太突然笑了笑,更高兴了。

江明月心里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都离婚,就算不纠结,也难免恍惚,被司机拉回了越家。

他们这种家庭的共性就是聚会多,生日、回国出国、季度结算,没什么事不能聚会,江明月曾经还参加过以阑尾炎病愈出院为理由的聚会。

再过不到两周就是圣诞节,往年都是在越家老宅热闹,年轻人也都回来,今年佣人也照惯例开始大扫除。

楼梯的犄角旮旯,高到房顶的大书架,百平大的地毯,都要清理。

回家后,江明月被安排到越仲山的卧室午休。

他拉了把椅子到窗边,反着坐上去,趴在椅背上,等越仲山奶奶午觉醒来道别回家。

没多久,佣人敲门,说要打扫越仲山的房间。

他开门把人让进来,看他们先卷了地毯抬走,然后留下三个人打扫书架。

江明月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她们忙碌,因为心里揣了事,所以显得有些呆。

收拾书架的工作量的确不小,要挨着一格一格把所有的书搬下来,擦干净书架,拿鸡毛掸子掸书上的落灰,然后原样放回去。

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工程才过半。

江明月的视线盯着抹布挥舞,猛的一下,才突然清醒一般,明白过来自己不需要等,起身就打算下楼。

他现在还记得九月份的一天,越仲山带他到那边谈话,走的是青石板的小径,空气里全是晚香玉的味道,再往深处,还有一架很大的葡萄藤。

除此之外,正门出门五步远的院子里,那两株桑树最显眼。

枝叶葳蕤,树干粗壮笔挺,越仲山的奶奶说,年年都会结很甜的桑葚。

那时他还顺着话头想,明年可以吃到,但没想到,他和越仲山的分开来得这么快。

江明月拉开门,迈出一步,听见背后丁零当啷的一阵响,伴着几声吸气,他回头,见是有个铁盒子从书架上摔下来。

铁盒子搁得高,掉在地上已经完全摔开,里头的东西也滚出来,不多,只是个手机,动静倒是不小,江明月一瞬间庆幸幸亏没砸到人。

两个佣人都从梯子上下来,跟站在地上接递东西的那个一起,捡起铁盒跟手机,拿在手里反复擦拭。

摔了主家的东西,谁都不轻松,皱着眉唉声叹气。

“去年还是我擦完以后放那儿的,怎么就忘了。”

“坏了没有?”

“不知道。”拿着手机的那个摁了几下,屏幕没亮,“这是坏了吧……”

江明月转回去,伸出手说:“我看看。”

在佣人心中,他当然也算主家,更是这间房的另一个主人。

三个人围过来,看他摁侧边的开机键,又打开后盖检查电池。

那是两三年前的旧款,还是可以拆卸电池的推拉款式,模样倒新,看来主人没用多长时间。

江明月自己换手机也很勤快,所以倒不因为它新而奇怪,只是没有哪个旧手机有这样单独装起来的待遇。

说到底,它就算被摔成两半,也不值多少钱,佣人肯定也是因为看出这点特殊,才格外着急。

到楼下问了几个佣人,还找越仲山奶奶问了问,最终也没找到适配的充电器,一时半会想给它换电池也不太可能。

一直到打扫完书架,三个佣人都没怎么出声,那个铁盒子放在书架的第三层,盖子没有盖上,手机躺在里面。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江明月忘了要走,仰身躺在大床上。

片刻后,他翻身下床,从自己书包里找出块橡皮,在触片上反复擦了好几遍。

这方法不算什么奇思异想,但把电池重新装进去,开机,屏幕竟真的亮了,屏上显示只剩下最后一格电,红色的血条,很容易叫人着急。

江明月没有乱翻的想法,只想找到那三个佣人让她们不用再担心。

但随手按到的下键打开了短信息的发件箱,收件人的名字太熟悉,让他不得不停下返回的操作。

江明月。

只占机身一半的屏幕上,五条收件人都是江明月,再往下按一下,一共六条越仲山发给他的短信,内容江明月全都没有印象。

第一条的时间是三年前,六月二十四,他高考成绩出来后的庆祝聚会的第二天。

那天给他跟家里人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不因为正常发挥的分数,也不因为进了年纪前十的排名。

因为他消失的一夜,和随后大半年的身体不适。

【你怎么样,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身体好点没有,医生怎么说?】

【看到消息回我,江明月,我担心】

【接电话】

【明天还没有消息,我就直接去你家】

越仲山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好几天以后,他说:

【对不起,我想你应该只是想静一静,是我太着急,对不起,但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那天医生没来你就走了,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样,最后,我希望你前天说会考虑是认真的,等你的回答。】

这根本不像他,这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可能是越仲山。

他的每一条措辞看上去都十分陌生,他问可以吗,他说我担心,他说对不起。

他的语句间带了点跟别人不一样的亲密,发信的频率又出卖了他的忐忑,他在等一个答案,而且焦心得不得了。

江明月翻开通话记录,那五条消息之后,从间隔两小时到隔十分钟打一次,密密麻麻,数不清次数,都是未接通。

而越仲山的收件箱里,只躺着一条消息,时间是他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后的半小时,来自江明月,只有七个字:你让我觉得恶心。

江明月唯独对这一条有印象。

他醒来后,从手机开机开始,景语就一直用轰炸式的方式联系他,被拉黑后,很快就会换下一个陌生号码。

江明月没接过电话,也没看过消息,持续好几天,他的精神仍不太好,反应也慢,大多数时间,他根本不会去注意自己处于静音的手机。

那天他第一次跟徐盈玉出门,徐盈玉提醒他带手机。

再次开机,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全是99+,提醒震到手心发麻。

江明月打开最上面的一条,大致扫了一眼,直接回复。

然后他就换了号码,没再用过那个手机。

在飘着清洁剂味道的房间里,靠着床脚坐在没铺地毯的木质地板上,江明月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

在那个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夜晚,越仲山不光很耐心地帮他纾解了好几次,还对他表白,并且得到了他会考虑的答案。

他们过了一夜,第二天江明月被江明楷带走,自此毫无音讯,他上门,江明楷不肯理他,徐盈玉赶他出门,没人肯跟他说一个字。

几天后,他收到江明月“恶心”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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