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额头

梁姿呼吸一促, 鼻尖的潮热气息轻拂着清泽的颈间皮肤,顺着他微微敞开的衬衣领子,无知无觉地爬上他的身体表面, 再爬进他的五脏六腑。

探囊取物, 轻而易举。

带着相同的温度。

她的声音轻轻的, “嗯。”

话音未消,一个柔软濡湿的吻急切地落在了梁姿的额头, 肌肤传来微微的吮/吸感。

像盛夏的湖水, 温柔而炽烈地将她包围,浸湿,沉没。

困于湖底。

晚风拂过,她的额间泛起一丝凉意。

清泽向后退了半步, 对梁姿低声说道:“是我没有考虑好, 我以为的正确的时候,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所以,我现在跟你——”

说到一半,清泽突然噤了声, 因为梁姿正在用一种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看着他, 她抿着嘴笑,眼睛里闪着狡黠。

方才的诀别之意早已不知去向。

梁姿没出声, 只朝他勾了一下食指。

清泽以为梁姿要对他说什么,再次俯下身来。

梁姿果真凑到了他耳边, 小声说道:“想说是吧?咽回去。”

说完, 她踮起了脚尖,如法炮制地, 在清泽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唇瓣慢慢贴上, 再依依离开。

垂坠的暗红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膝间晃动, 轻起涟漪。

“这次就算了,就按你安排的来吧,”梁姿的双唇又寻到了清泽的耳廓,嗓音清脆,“让清老板长长记性。”

抬眼看着他,目光得意。

清泽一眨不眨地盯着梁姿,过了半晌,他笑着叹了一声气,“梁老师,刚才这两分钟,我过得比上午那两个小时还累。”

真惹不起。

他敛了笑容,正色道:“梁姿,我想跟你好好开始。”

梁姿点点头。

知道了。

她望向他,“那你快点来巴黎,行吗?”

一句简单的问话,清泽却听出了可怜巴巴的意思。

“好。”

他盯着梁姿开开合合的双唇,喉结又翻动了一下。

“我再亲一下,好不好?”他问道。

梁姿想都没想,“不好。”

毫不留恋地溜进了公寓大门。

梁姿站在门前,昏昏沉沉地按门铃。

昨天,王雨薇和陈鸥被酒灌醉。

今天,轮到她被清泽的吻灌醉。

这趟波尔图,她们三个人确实是不醉不归。

一开门,梁姿直接被陈鸥王雨薇押送到了沙发上。

陈鸥单刀直入:“牵手了吗?”

梁姿摇头。

王雨薇冲陈鸥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

陈鸥骂了一句,“我真的搞不懂你们直男直女了,你俩好几个小时都干嘛了?”

梁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王雨薇:“?你俩磕脑门了?”

梁姿:“……不是,他刚才把我送到了楼下,然后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陈鸥和王雨薇互相一看,笑出声了。

王雨薇:“他今年七十了吗,怎么这么像英国的老爷爷??”

陈鸥:“但是像他做出来的事,感觉还挺可爱的,他应该就是想认真一点。”

王雨薇:“认真的话就应该直接亲嘴。”

陈鸥:“清泽可能觉得,不是女朋友,亲嘴不合适?”

王雨薇:“那他为什么不让梁姿当他女朋友?”

陈鸥:“不知道英国那边什么情况,但法国很多男的谈恋爱就是不会表白的啊,一起参加个朋友聚会,介绍一句‘这是我女朋友’,就完事了。”

王雨薇:“你说的我都同意,但是,你认识的法国人里,有和女生date五个月都不在一起的吗?”

陈鸥:“……暂时没见过。可是清泽和梁姿就是很特殊啊,虽然时间跨度是五个月,但见面只有三四次,不在一起也挺正常的吧?”

梁姿被王雨薇和陈鸥吵得更晕了。

晚饭那半瓶红酒的酒劲似乎上了额头,烧得她前额发烫。

梁姿想站起来去冰箱拿水,直接被王雨薇和陈鸥摁了回去。

“想去哪?”王雨薇问道。

梁姿:“我觉得这个对话暂时不需要我参与,我去拿瓶水。”

王雨薇:“所以你怎么想的?”

陈鸥笑道:“可能在想,清泽是不是个good kisser。”

“梁老师关心的是这个吗?”王雨薇一脸坏笑地看着梁姿,“你更关心他是不是个good fvcker吧?”

梁姿语调平平,“我就不能都关心吗?”

谈话内容逐渐走偏,三个女孩在深夜的波尔图老房子里笑成一团。

第二天下午,清泽下了飞机,给Gabriel打电话问进度。

Gabriel说道:“圣母院那边我联系好了,没有问题。王先生他们的签证也办好了。”

清泽:“机票和酒店呢?”

Gabriel:“也都定完了,一会儿发你邮箱。”

清泽眉开眼笑,“谢谢你,Gabriel。”

“不用谢,”Gabriel开着玩笑,“说真的,Loch,我都想去中国开餐厅了。”

算了吧,清泽心道,你做的饭,你女朋友都不喜欢吃,还想让梁姿吃呢。

他挂掉电话,下车,回到了剑桥的家。

刚进门,清成陌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过来:“清泽博士放完鸽子回来了?”

清泽嘴角一弯,把行李箱放到一边,拿着花走进了客厅。

父母妹妹四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里,等候多时了。

他把手里的白色桔梗花放到茶几上,“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说。”

转身进了浴室。

剩下的四个人互相递了个眼神。

清成阡又问:“到底追到了没有啊?”

清成陌往茶几上搭了一眼,“连花都没送出去,肯定没追到。”

清父疑惑:“你哥不是长得挺帅的吗?我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唐今云女士又回头看了看窗外,绿油油的草坪上空无一人。

她转过头,颇为失望地说道:“看他昨天那个架势,以为他今天能把人家领回来呢,还挺好奇的。”

清成陌表示赞同,“他昨天是跑出去的,我还以为他要去抢婚呢。”

清成阡瞄了一眼自己母亲,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在巴黎见过她一次。”

三个人齐齐地看向她。

清成阡只说:“是个中国女孩,在巴黎读法国文学的phd,长得不错,但具体也不好描述。”

她对着清母说道:“直觉告诉我,您应该会喜欢她。”

唐今云女士更好奇了。

半个小时以后,清泽回到了客厅。

他洗了澡,换了身西装,整个人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他昨晚根本没睡觉。

清泽看了一眼表,五点整,和导师的晚餐定的是六点,还有一些时间。

他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随手在茶几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不作声地剥了起来。

空气里飘着柑橘的清香。

唐今云女士开口了:“起码跟我们说一下,昨天去哪了吧?”

“去葡萄牙了,”清泽手里剥着橘子皮,抬头说道,“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女孩,我很喜欢。”

清成陌冷哼,“你喜欢有什么用,花都没送出去。”

清泽一笑,“是她送给我的。”

清父:“你怎么还让人家女孩子给你买花?”

清泽反问:“给我买花怎么了?”

说完,他把洋桔梗从茶几上拿起来,放到了自己大腿上,吃了一瓣橘子。

清父:“呵,还宝贝上了。”

唐女士确认道:“所以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清泽把酸甜可口的果肉往下一吞,“……还不是。”

唐女士:“你为什么不跟人家说啊?还是人家把你拒绝了?”

差点把我拒绝了。

清泽开口道:“马上说,等我搬到巴黎。”

唐今云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她今年多大?”

清父:“是哪里的人?”

清成陌:“家里是做什么的?”

清成阡:“你俩在葡萄牙干嘛了?”

清泽一一回答:“二十六岁,青岛人,家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肯定和咱家不太一样。”

最后看向清成阡,淡声说道:“我俩干嘛了,那能告诉你吗?”

清成阡冷笑,“八成就是什么也没干。”

唐今云嘱咐道:“那你要好好对人家,别回来传出什么富家公子玩弄感情,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清父附和:“你妈说的对。”

清泽笑了出来。

还富家公子玩弄感情呢,他被梁姿唬得一愣一愣倒是真的。

“这些话,多余,你们见到她就知道了。”

清泽的导师六点二十到达了餐厅。

六十多岁的老教授平常穿着随便,有的时候穿着运动服就来上课了。今天倒是一副老英伦绅士做派,穿了一身灰色粗花呢西装,颇为正式。

打过招呼之后,教授环视了一下桌子,“一,二,三,四,五。”

他摇摇头,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

又摇了摇头。

他一脸疑惑,语气夸张地对清泽问道:“Loch,你的女孩在哪里?就是你昨天抛下了我们,去追的那个女孩,她在哪里?”

一家人笑出了声。

清泽浅浅笑着,“她还在波尔图旅游。”

导师点点头,“所以做纯数学的PhD并不是最困难的事,对吧?”

清泽:“远不是。”

清成陌看了眼清泽:“追求一个做文学PhD的女孩也不轻松。”

“做文学的我没有接触过,”导师叹了声气,“但我妻子是历史学教授,很难应付。”

清泽打趣道:“至少比霍奇猜想好应付一点,我猜?”

导师又叹了声气,“噢,好得多。”

清成陌用中文对清成阡低声说道:“什么东西?”

清成阡:“鬼知道,估计是他们数学界的霍洛维茨吧。”

整顿晚饭,清泽和导师的对话一会儿出世一会儿入世,大部分时间里,其他四个人只能听个大概。

少部分时间里,听得想死。

晚餐即将结束的时候,话题还是不免走向了清泽未来的职业规划。

清泽和导师聊过这些内容,所以导师也清楚他的想法,他笑道:“Loch,你回到数学界是很容易的,一方面,你在学术上有这个资格。另一方面,捐个款,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教授补充道,“除了数学问题。”

清父说道:“他确实这么想过。”

教授“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Loch已经这么做过了,博士申请的时候,到手的奖学金不要了,跟我说这个领域项目少,很多人比他更需要这些钱。”

这位老拓扑学家非常欣慰:“太好了,纯数学就是缺Loch这种又有天赋又有钱又慷慨的人,这样才能吸引更多有天赋的人。”

导师悄悄在清泽耳畔说道:“什么文学,历史,音乐,物理,生物,哼,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数学更难的了。Loch,你连数学都做得好,还有什么做不好呢?”

清泽笑了出来,“您也是这么跟您妻子说的吗?”

导师:“那当然不是。”

导师又恢复了正常的距离和正常的音量,拿起酒杯,对清泽说道:“做数学,痛苦又快乐,不做数学,快乐又痛苦,无论如何,我祝你在未来事事顺利,Dr. Qing。”

清泽笑道:“谢谢您的鼓励,也期待着再次和您合作的那一天。”

师生二人碰了个杯,视线没有交汇。

玻璃相贴的声音让清泽想起了梁姿。

他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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