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乐章

虽然祝辰宵的视线已经回到了谱子上, 但贺乐涵却带着疑惑的目光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垂着浓密的长睫,精致的五官轮廓在餐桌顶灯的映衬下显得愈加深邃立体。

他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冽和英俊,脸色却比平时苍白了几分, 薄唇也抿得紧紧的, 似乎在隐忍克制着身体上的疼痛。

虽说贺乐涵平时巴不得他多吃点苦头, 别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使唤别人。

但此刻真看到他这副脆弱的样子,她竟莫名觉得有点心疼。

甚至还想过去摸摸他的头,让他别再强忍着看谱子了。

在这想法冒出的一瞬间, 贺乐涵被自己吓了一跳, 连忙摇摇头, 看向了已经在冒烟的炒锅。

呵,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这胃疼还不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她还是心疼心疼已经饿得不行却还要先给他做饭的自己吧!

在炒好榨菜肉丝的浇头后, 贺乐涵又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汤碗和一个小盘子, 将面和浇头分装端给了祝辰宵:“我怕这个浇头有点油,所以就没给您倒进面里, 您就自己搭配着吃吧。”

“嗯。”祝辰宵顿了几秒,又非常生硬地说了句, “谢谢。”

“不客气。”贺乐涵惊讶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原来他也是会道谢的啊!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你先吃。”贺乐涵说着离开了餐桌。

“你怎么不吃?”祝辰宵蹙眉看了看她。

“我家里面条就剩你碗里的那些了, 所以我出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贺乐涵飞快地拿起丢在沙发上的羽绒服,刚套到身上, 就听见祝辰宵声音闷闷道:“你面下得太多了, 我吃不完。”

“啊?”贺乐涵微微一怔,回过了头,“这不就是一人份的量?”

“但是我胃疼, 吃不下。”祝辰宵缓缓放下了筷子, “所以你过来分掉一半。”

“……”

也行吧, 她确实饿得想赶紧吃点东西了,不然她也不会选择去食堂而不是叫外卖。

于是贺乐涵又脱掉羽绒服,走去橱柜那边拿出碗筷,然后麻利地从祝辰宵的汤碗里捞了些面条出来。

“再多分点。”祝辰宵扫了眼她碗里那可怜的面条量,淡淡道。

“差不多了,您吃太少的话对胃也不好。”贺乐涵笑了笑,“而且我还准备再叫个外卖当夜宵,所以您也不用担心我能不能吃饱。”

“我没担心你。”祝辰宵眸间闪过了一丝的不自然,“我只是单纯的没胃口,别自作多情。”

“哦。”贺乐涵筷子顿了一下,嘴角也有些不爽地扯了一下。

她那么说不过是体谅他胃疼,想让他能吃饱。

结果还反过来被他批评不要自作多情可还行?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贺乐涵心中冷哼了一声,干脆用筷子在他碗里卷起了一大团面送到了自己碗里,只给他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量。

“这样可以了吧?”她微笑道。

“……”祝辰宵薄唇抿了下,才缓缓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

但贺乐涵还是觉得有些不解气,于是又扫了眼桌上那盘榨菜肉丝的浇头,问他说:“这个介意我倒一半在我的面碗里吗?我比较习惯混在一起吃。”

“随便。”祝辰宵垂着头,淡漠地回道。

于是贺乐涵直接拿起浇头,假装手滑地往碗里倒了三分之二的量。

然后一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啊,不好意思,有点倒多了,不知道剩下这点够不够您吃的?”

“……”祝辰宵筷子一顿,缓缓抬起了脸,“故意的?”

“您说什么呢!”贺乐涵心中一惊,连忙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手滑,要不干脆您吃我这碗吧,反正我也没动过。”

“不过我浇头都倒进去了可能有点油,您不一定想吃……”怕他真的会拿她这碗面的贺乐涵又讪笑着补充了一句。

同时在内心腹诽道,她演技有那么差吗?怎么可能一眼就被他看穿了?!

他应该只是在日常挑她的刺吧!

贺乐涵紧张地看了看对面的男人,但他只是沉静地注视了她片刻,便垂下头吃起了他自己的那碗面。

贺乐涵不禁松了口气,慌忙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几口面条,生怕他会反悔拿走她的面。

两人面对面无言地吃着碗里的面条,房间内只能听到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安静得有些让人尴尬。

所以没过两分钟,贺乐涵就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那个,这面条还合您胃口吗?”

“勉强能吃。”祝辰宵淡淡回了句。

……

觉得勉强你别吃啊!就不能说点中听的话吗!

气人!

贺乐涵扯了扯嘴角,没忍住略带阴阳怪气地回了句:“哦,那真是难为您了。”

她觉得自己这面条做得还挺成功的,他不说好吃就算了,勉强能吃的评价真的太打击人了。

搅得她都想直接端着面碗回自己卧室吃去了。

但祝辰宵貌似没有听出她的讽刺的语调,又淡淡问:“你还会做什么饭菜?”

“没什么了,我只会煮面条。”贺乐涵顿了顿,“而且煮得还一般般,让人难以下咽。”

闻言祝辰宵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起了脸:“也没有难以下咽。”

“哦,谢谢您的肯定。”贺乐涵哂笑了一下,就默默低下头,继续无言地吃起了面条。

尴尬就尴尬吧,总比听他讲些气死她的话强。

但祝辰宵不知道哪个神经搭错了,竟又打开了话匣子问她道:“你什么时候学的煮面条?”

贺乐涵筷子一顿,有点莫名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初中。”

“还挺早。”他没什么语气地评价道。

“嗯。”贺乐涵轻蹙了下眉头,总觉得他下句要说“煮了这么多年还是这种水准”之类的难听话了。

但令她意外的是,他继续闲聊式地问道:“是因为家里没人做饭吗?”

“嗯,我妈那时为了多赚点钱供我学音乐,就辞去国企的工作开了家美容院,每天都特别忙,没什么空回来给我做饭。”贺乐涵如实回答道。

祝辰宵:“那你就天天自己下面条?”

“也没有天天。”贺乐涵想了想,“我有时候也会去我发小家蹭饭,他们爸妈对我都挺好的。”

“哦。”祝辰宵淡淡点了下头,默了几秒后又看似随意地问了句,“那你爸不管你吗?”

“我没有爸。”贺乐涵眸光一沉,没好气地回道。

察觉到这应该是她不愿意提起的禁忌话题,祝辰宵也没再追问下去,又沉默地吃起了碗里所剩不多的面条。

贺乐涵看了眼不再讲话的祝辰宵,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态度太差了一点。

他毕竟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在他面前还是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然再不小心把他得罪了,他说不定下场音乐会就会直接让她敲那个需要把脑袋扎进定音鼓里的《定音鼓协奏曲》了。

于是她微微清了下嗓子,缓和语气道:“其实就是我爸在跟小三私奔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所以也不可能来管我。”

“杳无音信?”祝辰宵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帘。

“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贺乐涵嗤笑了一声。

“那你有尝试去找过他吗?”他试探着问道。

贺乐涵默了几秒,才眼眸低垂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兴趣找他。而且他离婚后从来没有来看过我,我干嘛上杆子去认他这个爹,所以我就当他没存在过吧。”

虽然她是这么回答他的,但其实在她爸刚刚离家的那几个月里,她每天放学都会跑去他乐队曾经的排练房,扒在窗户边看里面有没有她熟悉的那个身影。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爸离家的原因是因为在外面找了小三。

只当是她爸厌倦了每天在家和她妈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金钱问题上的争吵,所以暂时出去住一住。

直到学校里开始有人传闲话,说她爸跟着别的女人跑了,她才意识到她爸是彻底抛弃了她妈和她。

她应该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但即便如此,在那之后的一两年里,她有时还是会不自觉地走到那个已经被废弃的排练房,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想究竟是什么让她爸妈两个曾经那么恩爱的人,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而且她还不明白的一点是,就算她爸妈的感情破裂了,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他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完全对她不管不问。

所以他过去对她的爱与呵护,都是假的吗?

他那时明明会花很多时间陪她练架子鼓,偶尔忙时的乐队排练和演出也会带着她一起去。

而且他还常常鼓励她说,她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鼓手,组建一只很棒的乐队,站上比他大得多的舞台。

到时候他一定会去给她暖场,只要她肯给他留个做开场嘉宾的机会……

所以,这些承诺的话,也都是他当时为了哄她开心随便说说的吗?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思索与无望的等待之中,她终于放弃了对他最后一丝的幻想,也再也没去过那间排练房。

而且她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千万别相信男人给出的承诺,也别对爱情抱有期待。

什么甜言蜜语,什么海誓山盟,最终都会被一地鸡毛的现实生活击得粉碎。

所以她以后长大了要做一个不谈恋爱不结婚的独身主义者,只谈事业不谈感情。

那样谁也背叛不了她,谁也伤害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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