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乐章

祝辰宵眸光微沉薄唇紧抿地盯着那辆远去的摩托车, 直到那它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时,他才敛了眼神,眉头轻蹙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没招惹她, 只是好奇问问, 她就反过来凶我。”唐语梦猛地回过神, 委屈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而且你看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还留着长发打着耳钉, 感觉痞里痞气的, 不像什么正经人。”

闻言祝辰宵冷厉的眉头又蹙紧了几分, 默了几秒后直接换了话题:“走吧,吃饭去了。”

然而心情郁闷的唐语梦压根不想放弃这个话题, 一路上还在不停地跟他絮叨贺乐涵的事情:“我跟你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别看她脸长得挺干净乖巧的, 骨子里肯定也很张扬跋扈的。”

“还有啊,我觉得刚才那男人肯定是她男朋友, 两人晚上还不知道要去哪里飙车呢,感觉好危险……”

“你能保持安静吗?”祝辰宵忽然顿了脚步,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就在正常的跟你聊天吗?”唐语梦微微一怔,有些生气道。

虽说他一直对她不冷不淡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实在有点冷过头了。

“不是, 是你在单方面地在背后议论别人。”祝辰宵沉着脸回道。

“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你被她单纯的外表给骗了,所以表达下自己的看法而已!”唐语梦白皙的脸庞瞬间又涨红了起来。

她真的不懂祝辰宵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晚上都在呛她的话。

“她能骗我什么?”祝辰宵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骗你……”唐语梦张了张嘴, 一时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了片刻后干脆跟他无理取闹道, “反正我就是讨厌她,也不想老是听你向着她说话!”

“首先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没有向着她讲话。”祝辰宵顿了顿,眼底微微波动了下,“其次,我也讨厌她。”

“啊?你说什么?”唐语梦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讨厌她。”祝辰宵敛了眼神,淡淡道。

“真的假的?”唐语梦依旧有点难以置信,他怎么看都是对她有点上心吧?

“当然是真的。”他薄唇又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

从第一天被她毫无规律的架子鼓鼓声吵到无法练琴的时候开始,他就看不顺眼她那放荡不羁的打扮,又拽又怂的性格以及离经叛道的音乐品味。

虽然这份不顺眼随着和她朝夕的相处减轻了一点,但却演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心烦。

看见她在他眼前晃的时候烦。

看不见她在他眼前晃的时候也烦。

特别是刚刚看到她上了那个男人的摩托车时,他心中的烦躁简直达到了一个峰值,搅得他一句话都不想讲。

就很讨厌。

“那既然你也讨厌她,干脆以后也别让她买饭了,乐团里那么多人,想挣这份外块的人应该也不少,我看那个,敲三角铁的,就挺合适的。”唐语梦趁机提议道。

对,还有敲三角铁的那个男生。

一天到晚缠在她的身边,看着也好烦。

祝辰宵眸光沉了沉,默了半晌才说:“再说吧,我懒得换。”

“可是贺乐涵她……”

“别再跟我提她的名字。”祝辰宵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只想赶紧丢下心中这份烦躁。

“哦。“唐语梦抿了抿唇,虽然还是有点不开心,但既然他亲口说讨厌她了,那她也没必要追着不放了-

贺乐涵和周言淮抵达餐厅的时候,姜泽已经在桌旁坐着看菜单了。

“你俩总算到了,我快饿死了。”姜泽抬起脸,把手中的菜单往两人面前推了推,“赶紧看看点了。”

“我什么都行,你看好了直接点。”贺乐涵放下背包,坐到了姜泽的对面。

“我也都行。”周言淮跟着坐到了她的身边。

“那我叫人点菜了。”姜泽笑了笑,朝着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在点好菜之后,三人就切入了这次吃饭的主题,讨论起了乐队未来的风格改变。

“我觉得吧,咱们最好也别改得太多,不然一下子从数摇变成民谣,乐迷们可能接受不了。”姜泽一边吃着餐厅送的餐前花生米,一边道。

“哈哈哈哈哈,别说乐迷了,变成民谣我也接受不了,你能想象我敲动次打次吗?”贺乐涵忍俊不禁道。

“不能,玩那么简单的民谣简直白瞎了你怪物鼓手的称号。”周言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要不试试往迷幻摇滚上靠?毕竟数摇本身营造出的也是一种迷幻的氛围。”

“平克弗洛伊德那种吗?”贺乐涵若有所思地问道。

“差不多。”周言淮点了点头,“是不是有点复杂和难写?”

“硬要写也不是写不出,就是编曲上肯定要多费一点功夫了。”贺乐涵回道。

“其实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那么拘泥于音乐的风格,就有什么灵感,就写什么好了。”姜泽插言道。

“也行,反正我们现在贝斯手也没到位,就先随便写几首,在排练时玩玩看,找找感觉。”周言淮赞成地点了点头,“而且乐涵你现在不是去交响乐团了么,要不加点古典音乐的元素进来看看?”

“这倒可以试试,我今天还在回顾X - Japan的告别演唱会来着,他们在古典摇滚上真的是登峰造极。”贺乐涵想了想,说,“那我们这周排练要不往后推一推,大家先回去写歌?”

“可以啊,下周再直接带新歌排。”周言淮赞同道。

“哦对了,我乐团的朋友给我推了个贝斯的人选,我前两天跟他微信上聊了聊,感觉人还可以,原来呆过一个叫思维定势的乐队,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贺乐涵想起来道。

“这乐队我好像听过,是玩迷幻的吧……”姜泽蹙眉回忆了一下,“这人叫什么?”

“梁司文。而且他说自己开了个画室,所以也没什么经济上的压力,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因为坚持不下去而跑路。”

“这倒是。不过我和姜泽先去问别人打听一下他的风评吧,没问题的话我们再找时间约他来排练房试试看?”周言淮挑了下眉梢。

“行,那我等你俩的通知。”贺乐涵笑了笑,然后看了眼服务员端上来的水煮鱼片和青椒肉丝,拿起了筷子,“来来来,赶紧吃,完事了好回去写歌。”

“周五晚上欸!要不要这么拼?”姜泽一脸苦涩地看了看她。

“爱拼才会赢,知道吗?”贺乐涵飞快地夹起了鱼片,埋头苦吃了起来。

“我发现她有时候,真的好老土。”姜泽忍不住凑到周言淮耳边小声吐槽了一句。

“嗯。”周言淮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出了几分笑意,“但也挺可爱的。”

“你俩在哪里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呢?”贺乐涵嘴里塞着米饭抬起了脸。

“说你可爱。”姜泽笑得有点假。

“少来,我会信啊?”贺乐涵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真的,不骗你。”姜泽顿了顿,“你问言淮。”

“呵,他的话更不能信了,骗了多少小姑娘了。”贺乐涵微笑道,然后就又低头吃起了饭。

见状姜泽转头跟周言淮打趣道:“你看看你平时太浪的后果,已经毫无信用可言了。”

周言淮牵了牵唇角,虽笑得一脸无所谓,眼里的光却堪堪暗了下去。

他是不是该重新扭转下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了?

毕竟距离他大学毕业那年对她的告白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她应该已经彻底相信他对她毫无兴趣和想法了吧。

说实话,他当年也很清楚乐队成员间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感情纠葛,因为一旦成员之间恋爱了分手了,那这乐队基本上也散了。

但是他觉得,她性格那么大大咧咧,或许不会特别在意这个事情,而且他也不会让分手这样的事发生。

他愿意去包容她,去爱护她,去和她一直走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她比任何人都抗拒这件事,不仅以没有恋爱打算的理由拒绝了他,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们不要在一起组乐队了,她承受不起他的喜欢。

所以为了继续呆在她的身边,他只能谎称自己不过是一时兴起告了白,对她也没那么喜欢。

并且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很快就交了一个玩咖性质的女朋友。

不过这女朋友在发现他不仅没什么感情投入,连亲都不愿意跟她亲的时候就提了分手。

在这之后,凡是追他并不介意跟他随便玩玩的女生,他都同意了下来,渐渐的他浪子的人设就在乐队圈内传了开来。

而他也成功留在了她的乐队里,成了她音乐上最有默契的那个人。

只是,以他现在塑造出的这份形象,她似乎更不可能喜欢上他,成为他的女朋友了。

但她反正也不肯和别人谈恋爱,他从现在开始营造浪子回头的形象,或许能守到她改变想法的那一天-

饭后,周言淮又用摩托车载着贺乐涵回了交响乐团。

在抵达园区门口时,贺乐涵往前欠了欠身在他耳边提醒道:“你门口放我下来就可以了,外来的机动车应该开不进去的。”

“我管他的呢,坐稳。”周言淮满不在乎地扬了扬嘴角,直接加速从侧边的小门轰得一声骑了进去。

贺乐涵心中一惊,连忙扶住了他宽阔的肩膀。

在摩托车开进去百米后,她隐约还能听到门卫在后面大喊:“回来!没有许可证不能进!”

在拐过第一个弯的时候,贺乐涵忍不住回了头望了望:“噗,这门卫好坚持不懈,他还在喊。”

“随便他吧,谁让他上次搬家不肯放你的车进。”周言淮嗤笑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将摩托车开到了她的公寓楼下。

“谢了,你路上小心。”贺乐涵跳下摩托车,摘下头盔甩甩头发,递还给了他。

“嗯,到家给你报平安。”周言淮眉眼轻弯地笑了笑,就转动车把调头离开了。

贺乐涵转身走进了公寓楼下的大门,还没上几个台阶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道:“我记得外来机动车不能开进园区吧。”

贺乐涵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地吓得一哆嗦,头顶的几根呆毛都竖了起来。她缓缓转过头,只见祝辰宵冷着一张俊脸,出现在了公寓的大门口。

“原来是指挥您啊!能别这么吓人行吗?”贺乐涵摸了摸怦怦直跳的胸口,“我还以为门口保安追了上来要罚款了。”

“明知故犯,做贼心虚?”祝辰宵眉梢轻挑了一下。

“不是不是,我朋友比较杠,我没拦住。”贺乐涵讪笑了下,试图转移话题道,“您吃好饭啦?怎么没和唐语梦一起回来。”

“她又不住在交响乐团。”祝辰宵淡淡道。

“也是,有条件的一般也不会想不开住在职工公寓里,设施什么的都太老旧了,我每次插电练鼓的时候都很怕那个电线会短路跳闸。”贺乐涵点了点头,趁机问道,“指挥您就没考虑过搬出去住吗?您应该不差钱吧,不觉得这里的环境太一般了吗?”

“没考虑。”他微微顿了下,眼睛轻眯地扫了她一眼,“怎么?想赶我走?”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想赶您走呢!能跟您做邻居,是我的荣幸啊!”贺乐涵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是么?荣幸在哪里?”他唇角牵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嗯……”贺乐涵微微一怔,大脑飞速运转道,“就比如您上次还能在隔壁纠正我练鼓时的错误,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私人指导机会啊!我能不荣幸吗!”

“梦寐以求的私人指导?”他嘴角的弧度又扩散了一点。

“对!遇到您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音乐的理解是多么的浅薄,所以很渴望沐浴在您的指导之下。”贺乐涵努力挤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想让他赶紧满意并放弃追究她刚才试图劝他滚出公寓的念头。

“既然你这么上进好学,明天我刚好有空,可以多奖励你一点私人指导的时间。”他淡淡道。

“啊?”贺乐涵怔忪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不满意?”祝辰宵冷厉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不是不是,我……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嘛!而且我明天也已经有安排了……”回过神的贺乐涵连忙强颜欢笑道。

她真的打死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顺着她的话要给她开小灶?!

这也太不对劲了吧!他会是这种乐于助人的人?

他肯定是看出了她的虚与委蛇,所以想借此折磨她一下。

“什么安排?跟刚才那朋友约会?”祝辰宵脸色忽然难看了几分。

“不是,我想写乐队的歌来着……”被他搞得脑子有点混乱的贺乐涵也来不及想什么理由了,只能实话实说道。

“我记得某人说过,要先把精力放在交响乐团的工作上来吧?”

“对……这不是周末了么……”贺乐涵抿了抿唇,据理力争道。

“那你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掌握《自新大陆》这首曲子了是吗?”他瞳孔微微眯了一下,审视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没有……”贺乐涵心虚地垂下了眼帘,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明天早上9点,琴房门口等着。”他冷冷丢下这句话,就迈开长腿,先她一步上了楼。

贺乐涵欲哭无泪地望着他绝情而去的背影,真想时间退回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奉承什么不好!干嘛要说渴望他的私人指导!

这好端端的周六时光就没了啊!

看来她今晚得熬夜去想新歌的和弦了,不然就周日一天的休息,她肯定磨不出来-

由于周五晚上睡得有点晚,贺乐涵8点的闹钟按掉后,竟然又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床头时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8点50分了。

卧槽!竟然还有10分钟就到9点了!!!

贺乐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趿着拖鞋往卫生间奔去。

她几乎只用了五分钟就完成了洗漱,然后也不上考虑搭配,胡乱从衣柜里拖出了卫衣牛仔裤套到身上,就披上外套抓起鼓槌包冲出了家门。

虽然她已经拿出了自己当年在学校百米赛跑时的速度,但依旧在9点之后才狂奔到了琴房。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祝辰宵手上拎着暗红色的实木小提琴盒,穿着黑色质感的大衣,一脸不耐地伫立在门口,整个人身姿挺拔得像颗松树。

这男人真的是等个人也像是在站岗,背挺那么直不累吗?

贺乐涵心中吐槽了一句,然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的面前:“不好意思啊指挥,我那个闹钟按掉又睡过去了,所以迟了一会儿会儿……”

“一会儿会儿?”祝辰宵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你总共迟到了7分钟。”

“真对不起,我昨天睡得太晚了……我中午帮您免费买午餐作为补偿可以吗?”贺乐涵小脸通红,喘着粗气道。

祝辰宵盯着她默了几秒,才说:“算了,希望你下次有点时间观念。”

“谢谢指挥!感谢您的宽宏大量!”贺乐涵立马讪笑道。

但在跟着他身后走进琴房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劲。

下次?

还会有下次吗?!

贺乐涵心中一颤,又定神想了想,觉得他大概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他折腾她一次就差不多了,犯不着一直拿自己的时间跟她较劲。

“你定音鼓调下音。”祝辰宵放下琴盒,从里面拿出一把光泽程亮的小提琴,给她拉了一个标准音。

“哦,好。”贺乐涵匆匆踩着踏板校准了起来。

在她调好音后,祝辰宵就拖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架起了小提琴:“谱子拿出,听我小提琴指挥,从头开始。”

“好的。”贺乐涵点点头,转身拿包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早上走得太急了,只带了鼓棒,而没有装谱子。

这就很尴尬了。

贺乐涵忐忑地转过脸,小心翼翼道:“那个我谱子忘带了,您要不等我回去……”

在瞥见祝辰宵沉下去的眸光时,她立马讪笑着改了口:“但您不用担心,谱子我基本都背下来了!我们直接开始吧!”

她说着就拿起了鼓槌,摆好了演奏的姿势。

祝辰宵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弓拉响了小提琴。

贺乐涵紧张地盯着他手上小提琴的弓法,一边敲鼓的同时,一边努力回忆着谱面上的内容。

但说实话,她本来就是个很依赖乐谱的视奏型乐手,这曲子的定音鼓部分又很多,她也没有熟练到可以全凭肌肉记忆的地步,所以没几个段落后,她就敲错了一个音。

看着他戛然而已的琴弓,贺乐涵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简直像是重回大学期末考的学生,正面对着全校最严格最可怕的那个考官,随时都有被他折断鼓棒赶出去的风险。

“是mi不是sol。”祝辰宵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语气道。

“我记住了,不好意思。”贺乐涵咽了咽喉咙,尴尬地朝他笑了一下。

“从前面一小节开始重来。”祝辰宵说着垂下了眼帘。

之后几分钟里,贺乐涵又敲错了四五次,但每一次他都没有多言,只淡淡地告诉了她正确的音。

直到最后进入乐章的高潮,他倏地停下了手中的琴弓,声音冰冷道:“你怎么敲得跟没吃饱饭一样,周中排练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这里情绪的递进吧?你记到哪里去了?”

“不好意思,我确实有点饿……”贺乐涵轻咬了下唇,可怜巴巴地瞅了他一眼。

“不是刚吃了早饭?”祝辰宵皱了皱眉。

“我没来得及吃……”贺乐涵勉强笑了笑。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经过刚刚那一路的狂奔和的敲鼓的体力和脑力消耗,她现在整个人饿得有点发晕,手腕也有点发飘,自然打鼓的力度就弱了下去。

见状祝辰宵干脆放下手中的小提琴:“你回家拿谱子去吧,顺便把肚子给我填饱,不然也是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好的,没问题!”贺乐涵眼睛一亮,立马放下了鼓槌,“那我走了。”

“二十分钟。”他忽然又开了口。

“啊?”贺乐涵脚步一顿。

“限你二十分钟内回到这里。”祝辰宵悠悠道。

“……”贺乐涵脸上的表情一僵,“指挥您知道吗从这走到公寓就要十分钟。”

“是么?我为什么只用五分钟?”祝辰宵反问道。

“因为您腿长,走得快。”贺乐涵压着内心的不爽奉承道。

“嗯,有点道理。”他微微顿了下,“钥匙给我。”

“啊?”贺乐涵怔了怔,不明白他又要唱哪出戏。

“你公寓的钥匙给我,我去给你拿谱子和早餐,这样浪费的时间比较少。”祝辰宵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

“您确定要帮我跑腿?”贺乐涵有些难以置信地瞅了瞅他。

“不是帮你跑腿,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他淡淡地纠正道,眼神却往一旁偏了下,躲开了她的注视。

“那,辛苦您了。”贺乐涵抿唇轻笑了一下,从裤兜里摸出了钥匙,“谱子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至于早餐,帮我拿下餐桌上的面包就可以了。”

祝辰宵一声不响地接过她的钥匙,直接转身大步离开了琴房。

饿得没劲再敲鼓的贺乐涵摸了摸衣兜,本想拿手机出来刷刷视频打发下时间,却发现自己好像手机也没拿。

靠!绝了。

贺乐涵连忙冲到窗户前,朝着远去的祝辰宵喊了句:“指挥!手机也帮我拿一下!大概率在床头柜上!”

“……”祝辰宵脚步一顿,只抬手轻挥了一下,就继续前进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这挥手的意思是同意帮她拿,还是不同意帮她拿,但反正她一上午没有手机也不会怎么样。

贺乐涵默默从窗边退回到琴房里,有些无聊地扫了眼周边零零散散摆放着的乐器。

在瞥见墙角那台老旧的钢琴时,她忽然有了个打发时间的想法,就是不知道这钢琴的音还准不准。

她走过去翻开琴盖,缓缓弹了几个音。

好像有点偏,但也不是差太多,足够让她试试看昨晚写的新歌和弦了。

贺乐涵一边想着,一边在钢琴上弹了起来。

她其实没有很系统地学过钢琴,只是在大学时跟着乐队当时的键盘手学了个基础。

但这点基础对辅助她写歌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遍弹完后,贺乐涵忽然觉得其中有个和弦跟她脑子里想象的不太一样,而且听上去不太和谐,于是她又换了几个和弦试了试。

就在她眉头紧蹙地思考到底换成哪个和弦听感能更好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祝辰宵低沉的声音:“你又在弹什么奇怪的东西?音都不准不难受吗?”

“啊,指挥您回来了……”贺乐涵猛地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没什么,我就随便弹弹,怪无聊的……”

“是么?”祝辰宵漆黑的瞳孔微微缩了下,也没继续追究,直接把手里的帆布袋递给了她,“东西都在里面,抓紧吃。”

“嗯,谢谢!”她迅速接过帆布袋,低头看了看里面的谱子、面包还有……手机。

很好,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贺乐涵抬脸冲他笑了笑,就快步走回定音鼓旁,坐着啃起了面包。

还没啃几口,她忽然看见他往那钢琴前走了两步,然后有些随意地弹响一个和弦。

嗯?他也这么无聊的么?

贺乐涵心想着,又听见他弹响了第二个和弦。

在他弹响第三个和弦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他在弹的,是她刚刚在试着替换的那几个和弦。

卧槽?

他刚刚究竟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竟然都记下来了?

贺乐涵吃惊地盯着他弹琴的背影,嘴里的面包都忘记了咀嚼,直到他忽然转过了脸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慌忙垂下了眼帘,又掩饰性地往嘴里塞了口面包,结果把自己腮帮子撑得像只仓鼠。

见状祝辰宵不由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但没几秒他就不太自然地敛了笑,轻咳了一声道:“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和弦放在你那首歌里都不和谐吗?”

“为什么?”贺乐涵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抬起了眼眸。

“因为它们没有考虑到和弦本身在调内的稳定性,全程都和主调性无关,所以听上去就会不和谐。”他缓缓道。

“那我应该换成……”

“转位和弦就可以了。”他说着又在钢琴上弹响了一个和弦。

“原来如此!多谢指挥指点!”贺乐涵眼睛一亮,真诚地朝他道谢道。

“我没在指点你。”他略显局促地背过了脸,盯着黑白相间的琴键淡淡道,“只是实在听不下去你弹的东西了,闹心。”

“……”贺乐涵默了几秒,试探性地问道,“真的有那么难听吗?”

虽说他是不懂得欣赏摇滚乐,但音乐都是相通的,更何况她这只是弹了一个打底的和弦,并没有往里面填充其他吵闹的摇滚因素,所以她还是想听听自己新歌第一个听众的客观评价。

“难听……”他淡漠地回过头,在看到她眸光暗下的瞬间,不自觉就改了口,“……也谈不上难听,凑凑合合吧,如果旋律能写好,这和弦也能救。”

“嗯,我会努力写好旋律的!”贺乐涵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又开心了起来。

虽然他只是说凑凑合合,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能这么说应该算是不错了。

“提醒一下你,心思要放在该放的地方上。”祝辰宵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指挥!我今天肯定能把《自新大陆》彻底拿下,下周排练不会再让您费心!”贺乐涵顿了顿,征求地看向他道,“反正只要我不耽误交响乐的事,就可以继续写我乐队的歌吧!”

“随便你。”祝辰宵轻轻合上钢琴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小提琴,“吃完了就抓紧时间继续吧。”-

就这样,贺乐涵一整个周六,都跟祝辰宵耗在了琴房。

直到晚饭点,他才收了小提琴,淡淡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我不希望周一排练时再听到你犯任何同样的错误。”

“放心吧指挥,您的话我肯定谨记在心!”贺乐涵讪笑了下,有些疲惫地放下鼓槌,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她真的是服了这个男人了,他对细节的追求和把控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

有些地方她真的觉得没必要那么在乎,毕竟一般观众也听不出来那点微妙的区别。

她甚至怀疑起他是不是在故意拿这些吹毛求疵的点折磨她。

但当贺乐涵吃完晚饭回到家,又听见隔壁响起《四季-冬》的小提琴声时,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应该只是单纯的高要求罢了。

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的要求也没有丝毫的放松,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而且仔细回想下这半个月来的排练,他没有一次午休是真的在休息,还不都是在那里回顾谱子做标记,甚至好几次专注到忘记吃她买回来的饭。

虽说她当年练鼓的时候也常常废寝忘食,但通常过了考试或是熟练掌握之后,她就会去放松娱乐一段时间。

但他看起来,似乎从来没有过放松的时刻。

这么一想,她内心对他的不满和抱怨不由地减少了几分,甚至还生出了一点点的敬佩之情。

毕竟这种自律的练习法,一般人很难做到吧。

贺乐涵站在阳台门口听了一会儿,便决定回屋写歌去。

但当她走进卧室,看到自己因为早晨出门太急而没来得及收拾的床铺时,她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啊,祝辰宵拿手机的时候该不会看到了她卧室里这般狼藉的光景吧……

虽说她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但这实在是乱到有点丢人。

特别是她早晨衣服找得急,好多从衣柜里拖出来发现不合适就随手丢在了床上,结果让这床看起来像个地摊铺一样。

贺乐涵一脸郁闷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最后看开般地自言自语了句“算了,也没啥”就弯腰收拾起了床上的衣服。

然而在收拾到枕边那件带着蕾丝花边,设计薄透的粉嫩内衣时,贺乐涵手一僵,心态瞬间又崩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特么的不会看到了吧!!

这也太羞耻了吧!!!

而且她平时压根不会穿这种纯欲少女风的内衣,这件还是她的好闺蜜许佳意在过生日时送给她的,说什么夏天穿特别清凉透气,一定要让她感受下。

但她实在觉得这种风格的内衣穿在身上别别扭扭的,所以也就穿过那么一次,就丢在衣柜里了。

谁知道今天早晨是怎么被她翻找衣服时给带出来了。

贺乐涵心情复杂地捡起那件内衣,逃避般地把它塞到了衣柜的最里面。

好了,这事就此结束了。

不要再纠结了。

但当贺乐涵坐到书桌前开始想新歌的旋律时,脑子时不时就会跳出祝辰宵也许看到了她内衣的这件事,搅得她一点写歌的思路都没有。

于是她干脆地拿起手机,试探性地给祝辰宵发了条微信:【那个指挥,您早上是在我床头柜上找到的手机吗?】

但足足过了快二十分钟,她才收到了他的回复:【嗯】

完,那他十有八九是看到了。

贺乐涵一脸痛苦地向后仰了仰头,又输入道:【不好意思,我今天卧室有点乱,让您见笑了】

祝辰宵:【意料之中】

贺乐涵:【我平时没这么乱,也不会扔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在床上……】

祝辰宵:【你用不着和我解释,我压根没功夫看你床上扔了些什么】

看他这么说,贺乐涵瞬间松了口气,回了个【哦,好】就准备放下手机去写歌了。

但她刚按掉微信,屏幕就又弹出了他的消息:【毕竟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所以我拿上手机,就离开你的卧室了,完全没有去看你床头】

……

虽然她不愿意去多想。

但他这条消息怎么看怎么充满了一种欲盖弥彰的刻意感,而且他自己还没察觉到。

算了算了,就当他啥也没看见吧-

因为周六的单独辅导,贺乐涵在接下来一周的乐团排练里都没怎么再被祝辰宵点过名。

虽然乐团其他人还存在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但总体也比上一周又进步了不少。

而等到快要演出的时候,整个乐团的水平已经完全可以和国内一线的乐团抗衡了。

在演出前的最后一场排练结束后,祝辰宵破天荒地对着乐团说了一句“辛苦大家了,晚上早点休息”,才收了总谱走下了指挥台。

“天哪,我没听错吧?指挥他刚刚是不是说辛苦了我们了?”程晟一脸吃惊地转向身边的贺乐涵。

“是的,我也听到了。”贺乐涵笑了笑,“可能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这三周我们确实吃了不少苦,我真好久没这么个练习法了,上一次还是在大四忙着考各大交响乐团的时候。”程晟感慨道。

“确实,我也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去练习定音鼓了。”

“但怎么说呢,刚刚成功演奏完后,我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程晟顿了顿,“而且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乐团能达到这么高的演奏水准,我现在好期待明天演出完观众的反应,我至今还没体验过被观众站起来鼓掌。”

“哈哈哈那我觉得你明天应该就可以体验到。”贺乐涵笑着回道。

其实对于乐团能达到今天这水准,她到没有特别的吃惊,毕竟祝辰宵的实力摆在那里。

而且一个好的指挥是绝对有能力将一个二流的乐团带上几层楼的。

只要明天他们能够像今天排练一样稳定发挥,那他们肯定能刷新大家对海城广播交响乐团的认识,未来也能接下更多的专业演奏会,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唯一的拼盘演奏也只有不到20分钟的时间。

不过还有一点贺乐涵始终没太想明白,就是祝辰宵为什么要选择来他们这个团。

毕竟以他的实力和名声,就算想回国发展,也可以去更一流的交响乐团吧。

那种乐团待遇更高,演出机会更多,乐手带起来也更轻松。

所以如果她是他,她绝对不会考虑像他们这样的二流乐团。

除非……

他还有什么特别的隐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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