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君鹤开始忙碌起来,许临清也没有清闲着,他每天基本都在医院照顾许伟,君鹤虽然没有明说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只要他表现出想离开医院的念头,那两条黑色的尾巴就会毕恭毕敬地把他请回去。

许临清对此恼怒不已,回公寓和君鹤大吵一架,可是无论他如何歇斯底里地反抗,都像打在棉花上,君鹤三两下就把他的怒气化解,叫他有再多的委屈都发泄不出来,此后许临清也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愿在君鹤眼里不值一提。

君鹤要的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要自己百依百顺,要自己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驱壳。

可是许临清做不到,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情绪,渴望自由,渴望货真价实的爱情,而不是以爱之名做尽伤害他的事情。

吵了几次无果,许临清也就不再提起。

许伟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要糟糕许多,许临清尽量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许伟身上,不去想和君鹤的纠缠。

君鹤每晚都回来得很晚,大多数许临清都已经睡下,即使没有睡着,他也不会睁开眼睛,这时君鹤就会钻进被窝里,从身后拥抱住他,呢喃着说很多话,全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就像白日工作劳累的男人回家和爱人抱怨,最终以一个湿漉漉的吻结束。

许临清总会忍不住地打寒战,这些天君鹤不动他,一来是他反抗得太激烈,二来是君万行将就木,他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没能腾出时间来逼迫他,可是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他又要怎么办呢?

他痛苦地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地跳,身后的人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不断打在他后劲,许临清却彻夜难眠。

——

一场大雨带来秋天。

许临清还在医院看护许伟时,跟着他的男人悄然来到他身边,请他出病房。

想来是君鹤对这个尾巴很放心,从早期的逮捕到现在的监视,都是这么一个人,许临清也得知了他的基本情况,陈喆,三十来岁,家庭美满,有个五岁的小孩,之前是做特警的,因为太危险,转行做了安保。

陈喆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把他带到了车里。

许临清心里隐隐不好的预感,“去哪里?”

陈喆犹豫着,说道,“君家老宅。”

许临清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车子行驶出很远,许临清也有了答案。

三年前,他就是从这栋老宅子落荒而逃,如今再回来,心境越发不同了。

老宅还是原先的样子,没什么变化,连管家都是先前那一个,只是显得更加冷清,让人想到电影里阴森森的古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出一只厉鬼将人拖进不见底的走廊。

许临清被带到客厅,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君鹤自然不必说,另外一个——就是这个女人把他带进了君家这座吃人不见骨肉的枯井,又送他逃离地狱。

君云见到许临清,蹭的一下站起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是同情还是无奈,许临清也分不清。

只是三年,君云就憔悴了许多,虽然打扮依旧优雅,但还是难掩那股败北的颓然,许临清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气恼君云把他卷入君家的斗争,让他误打误撞成为君鹤的猎物,另一方面,又确实是君云在他走投无路时对他伸出援手,如果没有君云的帮忙,他恐怕连三年的喘息时间都没有。

君云酝酿了半天,也许是碍于君鹤在场,才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许临清挑了下唇,“嗯,回来了。”

君鹤大步走到许临清身边,不顾君云在场,牵住许临清的手捏了捏,皱眉,“好凉,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许临清厌恶君鹤在外人面前故意宣告占有权,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能成功,怏怏地回,“在医院,没多带衣服出门。”

君鹤这才作罢,回头看已然薄怒的君云,“姑姑,上楼去送爷爷最后一程吧。”

尘埃落定,原来真是如许临清心中所想那般。

君云这时盯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气恼道,“爸爸临走前绝不会想见到你带着临清看望他。”

君鹤不以为然,“我只是想告诉爷爷,我已经找到一生的归宿,让他走得放心。”

他说的轻巧,许临清却忽然用力地把自己的手从君鹤温热的掌心抽出来,十分坚定地瞧着君鹤的眼,“我不会和你一起上去。”

君鹤眉峰一蹙,眼神骤然冷冽下来,“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跟我闹?”

“谁在闹?”许临清忍无可忍,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咬着牙,“君鹤,凡事别做的太过分,你就让他安心地走吧。”

死者为大,许临清不想一辈子都负罪。

他不是君鹤,他心中有礼义廉耻,做不到在自己生父面前与自己的侄子私定终身,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到了君鹤眼里反而变得稀松平常。

君鹤沉甸甸地看着许临清,半晌,到底没有发作,他有的是时间收拾许临清,这段日子许临清的表现他极度不满,若不是过于忙碌,他早该将许临清治服,他有很多手段,只是舍不得用在许临清身上罢了。

“好,”君鹤颔首,把目光转向君云,“姑姑,和我上去吧。”

君云怜悯地看了许临清一眼,叹气随着君鹤上楼。

过了一会儿,许临清才被允许看望君万。

他自个儿进去的。

房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水味,想来君万为了吊住这条命做了不少的努力。

可是生老病死绝不是人可以控制的,这个男人年轻时再怎么叱咤风云,被病魔缠身也只能投降。

君万瘦得像骷髅,浑身都皮都皱了,显出一股青灰色,他眼睛半睁着,已经没有意识。

许临清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他没有想说的话。

君万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的生父并没有给过他半点关爱,甚至在他年长时把他当做一颗棋子来看待,他实在很难对这个男人产生诸如亲情的感情。

“说点什么好呢?其实我挺后悔的,当时不应该答应你照看君鹤,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也想不到吧。”

“你”许临清哽住,“一路走好。”

从房间出来,不到两分钟就听见刺耳的仪器长声,家庭医生冲进房间,却依旧拯救不了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男人。

许临清颓然地靠在墙上,眼皮一掀,见到面色冷淡的君鹤站在不远处,没有半点儿难过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忽然就想,如果有一天是他死了,君鹤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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