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寒假期间,许临清都和吕锦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但在距离开学前一个星期,吕锦突然人间蒸发了两天,无论许临清怎么给他发信息和打电话都得不到回应,许临清第一反应是吕锦出事了。

两人前天还约好等吕锦回校许临清要带他去打火锅,没理由第二天就不理会自己,许临清又等了二十四小时,依旧没有等到吕锦的消息,就翻着聊天记录,找出了平时聊天吕锦给他发的地理位置。

距离A市将近十五个小时的车程,地点坐落在隔壁省的一个小镇里。

因着临时订不到高铁票,许临清决定亲自去一趟吕锦的家乡。

他先去了一趟酒吧,把手中的杂事交给了主管,交代一半时,君鹤来了。

也许是君家太多应酬,君鹤抽不开身,这儿两人从年夜饭那天后的再次见面,许临清焦急的神色引起了君鹤的注意,问了一声。

虽然知道君鹤不喜欢吕锦,但许临清还是没有瞒着君鹤,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君鹤眉头狠狠拧了一下,但也是刹那,叫人来不及捕捉,一心思担忧吕锦安全的许临清更加不可能发觉,“我可能回去两三天,找到人我就回来,这阵子酒吧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他确实着急,说着抓起车钥匙就要往外走,却被君鹤一把擒住了手腕,许临清不明所以地瞧着君鹤。

君鹤沉沉地看了许临清两秒,“我和你一起去。”

因着君鹤和吕锦不对付,许临清下意识拒绝,“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

握着手腕的力度愈发紧绷,给许临清带来一点儿莫名的压迫感,君鹤语气很坚决,“我现在就可以走。”

许临清不知道他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君鹤慢慢松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着许临清的五官,“小叔叔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短短的一句话,让许临清感受到被人关心着的温暖,他神色柔和许多,犹豫了会,想着两个人做事肯定比一个人要方便,况且可能还有需要得到君鹤帮忙的地方,于是颔首,“好,走吧。”

两人很快就出了酒吧,许临清大步流星地走向地下车库去取车,君鹤便更在他后头,看他矫健的身姿和修长的双腿,脸上流露出一点儿不易察觉的阴鸷,但很快又掩盖去了。

许临清见到吕锦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会要一个废人吗?

君鹤浅浅无声地笑了,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弯腰入座。

许临清从来没有开过十五个小时的车,好在君鹤也是有驾照的人,两人轮流换位子,为他争取了休息的时间,他开始庆幸自己带上了君鹤,否则可能人没找到,他先在路上累倒了。

车子从白天开到黑夜,车厢里响着没有感情起伏的导航女声,有些压抑,许临清将目光放到窗外不断掠过的陌生景色,路灯从他脸上打过,闪得他眼睛生痛,他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很不舒服,总感觉吕锦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愿意往坏了想,他只好打开了车窗,让凌冽的风灌进来,试图驱赶逼仄空间带来的压抑。

“还有半小时就到了,”君鹤提醒道,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清晰,“小叔叔别太担心,也许只是吕锦在跟你闹脾气。”

许临清扭过脑袋,“他不是那样的人。”

君鹤不置可否,许临清对他无端猜测吕锦有些恼火。

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没日没夜地赶路让许临清和君鹤脸上难掩倦容,许临清抹了把脸从车上下来,险些没被半夜呼啸的风送走,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吕锦的家乡,时间点却不对,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早就入眠,他上哪儿去问人,总不好扰人清梦敲人门吧。

最后,许临清找了附件一间小旅馆住下来,开了间一晚80的双人房。

环境不算好,房间的天花板斑驳,连灯光都是黄的,看着脏兮兮,许临清倒是不介意,就怕君鹤住不惯,好在君鹤没说什么,只是临睡时说自己的床上有污渍,能不能和许临清挤一床。

“我再给你叫一间吧。”许临清外套脱一半,说着就要出去。

被君鹤拦下了,“不用麻烦,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许临清瞄了眼狭小的床,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要挤这张床着实勉强,但他不是太讲究的人,加上实在疲惫,想倒头就睡,也就同意了君鹤的提议,但他还是给君鹤打预防针,“待会要是睡得不舒服,自己去前台再开一间。”

很快就熄了灯,许临清脑子乱糟糟的,联系不到吕锦让他很是烦躁,想要翻身,身边却挨着个君鹤不好意思乱动,他和君鹤都脱剩下件长袖,因着床太小,两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许临清悄然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肚子上,避免了和君鹤过多的接触。

“小叔叔。”君鹤冷不丁开口。

许临清静静地等他开口说下文。

“你很喜欢吕锦吗?”

只是君鹤问的问题却让许临清始料未及,他认真地思索着答案,其实他跟吕锦谈不上太腻歪,也没有多少浓烈到挥之不去的爱意,但无论从长相还是性格而言,吕锦都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再加上他比吕锦大了四岁,某种程度上,他是带着点疼爱性质在跟吕锦交往的,他喜欢这种舒服的相处方式,也愿意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他想是的。

于是许临清说,“他很可爱。”

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觉得可爱的。

在黑暗中,许临清看不见君鹤幽深的眼,也看不见他藏在被子里紧握的五指,听不见君鹤的接话,许临清八卦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想到君鹤很快回答,“是。”

许临清来了点兴趣,“是同学吗?”

“不是。”

许临清很难想象被君鹤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君鹤除了性格冰冷些,皮相和家世乃至高智商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有点儿好奇,又觉得不该太过窥探别人的隐私,便笑说,“喜欢就去追,机会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君鹤似乎轻轻笑了声,“在追了。”

没想到铁树也会开花的许临清倍感欣慰,聊了一会,他困意袭来,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点,悠悠然睡去。

许临清一睡着,就是君鹤的主场,他贴着许临清温热的身躯,悄然地将手放在了许临清的腰上,从那次许临清为他解围被人摸腰之后,君鹤就对许临清的腰有股莫名的执着,他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在许临清的腰上留下一切可以留下的痕迹,可能是他的吻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用来彰显他的主导权。

他很想做点什么,但许临清只是睡着了,如果他动作太大,就会将熟睡的许临清吵醒,最终,君鹤只是轻轻翻了个身,搂着许临清的腰,眷恋地贴着许临清的身体,在属于许临清的气息中,做了个旖旎的梦。

次日一醒,许临清便发现君鹤缠着他睡觉,两人抱在了一起,他不自在地皱了下眉,但没有说什么,毕竟这床实在太窄,为了睡得舒服点,人确实会无意识地做出一些举动。

两人在路边随便买了包子当早餐,来到地址上的居民楼,许临清手机里存了吕锦的照片,逮了十几个路人问,都没有人认识,不得已,许临清只好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地拿着照片问,问到许临清都有点怀疑吕锦发来的位置是不是错误时,终于有个大婶认出了吕锦。

“这不是老吕家的高材生吗,认识,认识的,怪可怜喏,大过年的过马路给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许临清心头一震,再三确认大婶没认错人,询问了医院的地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前还是有些发黑,许临清深吸了好几口气,沉着脸上了车。

医院离这儿将近四十分钟的路,许临清一言不发,只祈祷吕锦受的伤不重,再说现在医学手术发达,只要抢走及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他一路这样安慰着自己,等到了医院,就马不停蹄地往里头赶。

君鹤一直默默跟着,许临清在咨询处问了好一会,才拿到了吕锦的病房号。

他脚步匆忙地绕过一条条坐满人的走廊,越往里走,他心脏就跳得越快,直到站定在ICU面前,他才有一种脚站在地面的真实感。

门前坐着两个中年人,周身被浓浓的疲倦掩盖,鬓角都是白发,穿着很朴素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呆滞空洞,像是被风压块的两颗腐朽大树。

许临清很快猜出这是吕锦的父母。

他强定心神,迈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是吕叔叔和阿姨吗?”

二人用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我是吕锦的朋友,”许临清艰涩道,“联系不到他人,特地来一趟的。”

他的目光越过ICU病房的玻璃窗,里头的仪器发出闪动的红色光亮,而在洁白的病床上,躺着将脑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病人,因着看不见吕锦的脸,许临清无法将他所认识的生动乖巧的吕锦和床上奄奄一息的人联系在一起,他咽下喉咙冒起来的苦涩,眼圈却慢慢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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