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睡得迷迷糊糊,我察觉到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背后抱住我,多年的相处,我甚至不需要去分辨,就知道拥住我的这个人是林恒。

我没有挣扎,像往常一样翻了个身和他相拥,说话间带点像是没睡醒的气音,那是痛哭的后遗症,“几点了?”

林恒揉我乱糟糟的头发,在我额头上亲了亲,“快十一点了。”

八点到十一点,除了吃饭,他们还做了些什么?我感到可悲,想要拆穿林恒的谎言,话到嘴边,却怕用寥寥几个字就结束我们的感情,反而成了一句,“好辛苦啊。”

林恒一声叹息,像是真的累极,拿脑袋在我脖颈间蹭了蹭,我不能不明白他这个动作下隐藏的求欢意味。

若是之前,我定要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但现在我却全身发寒,竟条件反射地推了林恒一把。

他猝不及防被推开,诧异地看着我,像是不相信我会做出拒绝他的动作。

我想笑,但脸僵硬得不行,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我困了。”

林恒了然地点头,体贴地替我掖好被子,“那你先睡,我还有点公事处理。”

我依旧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看着他拿着笔记本走到书桌旁坐下,动作一气呵成,笔记本折射出的微弱光亮打在林恒脸上,把他俊逸的五官照得越发分明,我暗暗欣赏了一会,只觉得这张脸我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一想到即将分别,就控制不住地想流眼泪。

我不是爱哭的人。

小时候哭得太多,长大就决定要用笑来弥补儿时的泪水。

十岁那年,生母因病去世,父亲娶了个漂亮女人,对待我如同亲儿子一般,我也算过了一小段幸福时光。

可没过多久,父亲血液里的暴力因子就又显示了出来,继母成为他殴打的对象——母亲生前逃不了父亲的毒手,母亲走后,拳头就落在我身上,而有了新妈妈,她也成为被家暴的对象。

有些男人是欺善怕恶之人,在外怂得像缩头乌龟,只敢把脾气发泄在弱小的女人和孩子身上,我父亲便是这一类人的典型代表。

不到半年,继母就不堪忍受坚决跟父亲离婚。

好不容易以为迎来生活曙光的我,又继续过着每天身上带伤的生活。

我被打会哭,会求饶,没能换回父亲的怜悯,中考后,父亲不愿意供我上高中,妇联干涉,表达有好心人愿意资助我,他才勉强放我继续读书。

我爱上了住校生活,不必面对父亲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事情转折在我高二那年,父亲酗酒过度,回家路上摔进阴沟,这一摔,直接把他送进了地狱。

我坚信恶人是要进地狱的,至今如此。

在资助和助学贷款下,我顺利上了大学,遇到了林恒。

很多年后,我才发现我喜欢林恒是有迹可循的。

我羡慕他家庭美满,羡慕他的自信骄傲,更羡慕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仿佛胜券在握,在某种程度上,我想成为他,所以我爱上了他。

无法自拔。

鼠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

我把自己蜷缩进杯子里,不敢再看林恒一眼。

悬在头上的刀要落未落最为折磨人。

也行是高阳的出现,最近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食欲下降也就罢了,记忆力也有些衰退,处理文件的时候差点点了粉碎,吓得我骤然清醒。

再这么下去,不因为和林恒分手发疯,我自己就要先被逼疯。

我暗中跟踪林恒,在车里打着电话询问他的踪迹,安静地听他撒谎,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高阳幽会。

不过短短一星期,他们就见了三次面。

这一次,林恒甚至亲自去接高阳下班。

高阳这次来A城,是进行学术交流的,并不会待很久。

我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密闭的车子,想要看清里头的情形,但距离太远,却什么都没能见着。

将近十分钟,车子都没有启动。

他们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做什么,回忆往昔时光,再旧情复燃地像很多情人那样接吻吗?

只是想象那个场景,我脑袋里的血液就仿佛堵塞住,再也不能流通。

不过今日他们倒是没有去吃饭,高阳下车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一点端倪。

林恒手上拿着一本册子,神色凝重和高阳说点什么,半晌,才将白色册子收进车里,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该是一本病历。

高阳为什么给林恒病历单?

他们两人没有再多说,等高阳回去医院,林恒站在路边驻足许久,他的神色有些凄然,如同秋日的落叶,我极少见到他这么颓然的一面。

是因为那份病历单,谁生病了?

趁着林恒没有发现我,我先他一步回家。

刚踏进家门,便收到了林恒的信息,“晚上我下厨吧,我去买菜,想吃什么?”

林恒厨艺向来不错,只是因为太忙,极少亲自动手,这种种异样让我心生不安,我只得假装无事发生,发了几个菜品给他。

他应得很爽快,我却感觉不到高兴。

我再一次上网仔仔细细查看了高阳不多的介绍——年少有为的脑科专家,一心钻研医术,专门应对疑难杂症。

我将几句话反复念叨,猜测着任何一种可能性,最终停留在最让我害怕的一种。

我怀疑林恒生病了,他有事在瞒着我。

也许那本病历能告知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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