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在参加这次运动会之前,赵斯淇从未接触过三级跳。

对他这个业余选手来说,初次尝试是有一定难度的。他回家上网搜了许多教学视频,自己在沙坑摸索了半个多月,总算摸出一点门道。

比赛是在第二天上午,每个选手有三次机会,最终成绩为三次中最好的那一个。

由于前一天跑过一次100米了,赵斯淇在排队检录时并没有太紧张。

人在没什么压力的情况下,往往能超常发挥。

第一跳,接近十米。

围观的学生有些惊讶,大概想不到这个戴着眼镜、看上去瘦弱斯文的男生竟然能跳出这个成绩。

赵斯淇自己倒是挺淡定的,因为平时练习他也差不多跳这么远。

第二跳,十米出头。

裁判举起白旗,成绩有效。

赵斯淇从沙坑里爬起来,拍掉满身的沙土。

在绕回起点的路上,他在留意另外几个对手的成绩,没注意到人群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赵斯淇身子一抖。

“吓着了?”高驰松开手,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高驰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排整洁的牙齿,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

赵斯淇愣怔一秒,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说完摸了一下手腕,被触碰过的皮肤似乎在发烫。

比赛刚开始时,他粗略地扫过一眼围观人群,并没有发现高驰的身影。他以为高驰忘了这件事,还有一点失望来着,没想到能在最后一跳开始前看见高驰。

这就像一个小惊喜,让赵斯淇感到开心。

“答应你的事,我怎么会不来?”

高驰抬起手,拍了拍赵斯淇的后背,上面还残留一些细沙。

他正好比赵斯淇高一个头,稍稍弯腰,脸就贴在赵斯淇的耳旁。结实有力的手臂环过赵斯淇的腰,远远看去,像在拥抱。

赵斯淇的睫毛轻轻一颤,对高驰说了声“谢谢”。

确认拍干净了,高驰才直起身,对赵斯淇说:“我刚刚一直在跟你招手,你都没看见。”

赵斯淇有些讶异,“是吗?我没注意。”因为高驰今天戴了一顶黑色的太阳帽,帽檐一压,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离得近也难以看见全脸。

“我还喊你名字了,你也没反应。”高驰用一种埋怨的眼神盯着赵斯淇,语气有一点幼稚,像小孩子在抱怨什么。

赵斯淇瞬间慌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

高驰顿时笑出了声。

他本想努力绷着脸,但实在没绷住。

“你真是……”高驰单手搂住赵斯淇的脖子,跟夹着一个小鸡崽似的,边走边说:“笨死了。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跟你开玩笑都听不出来。”

赵斯淇呆呆地“啊”了一声,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头顶。高驰说话时的气息,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发旋,再若有似无地落到脸上。风一吹,每根头发丝都在颤动。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高驰带回起点了。

起跑前,高驰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水,丢给他,“喝点水,最后一跳别紧张,就按你前两次那样跳。”

赵斯淇接住水瓶,向高驰认真地点一点头。水从喉管流进身体,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其实赵斯淇一直都很放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喝完这一口水后,他竟然开始紧张了。

紧张的结果就是起跳时不小心踩到了线,落地时又不小心扭到了脚。

裁判面无表情地举起红旗,宣布此次成绩无效。

赵斯淇还跪在沙坑里,迟迟没有起身。

他站不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仿佛骨头被生生掰断一样。

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大声喊道:“老师!他崴到脚了!”

不少人围上前,问赵斯淇需不需要帮忙,其中还有一个好心的男生把他扶了起来。

裁判老师也过来了,问他:“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赵斯淇单脚站着,另外一只受伤的脚不敢落地,他摇头说:“有点疼,估计走不了。”

“你这……”

话音未落,高驰从人群外钻了进来,搀住赵斯淇的胳膊,说:“老师,我带他去医务室。”

裁判老师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愿意带人去医务室的学生,见高驰自告奋勇,自然同意了。

“过来。”高驰蹲下身子,转头向赵斯淇招手。

赵斯淇有点犹豫:“要背过去吗?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能走,我……”

高驰皱起眉,似乎嫌他废话太多,“赶紧上来,我背你过去最快。”

赵斯淇乖乖闭嘴,像只兔子似的跳过去,趴上高驰的背。

高驰立刻握住他的小腿,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比赛前你没有做热身运动吗?”高驰侧头问道。

赵斯淇正处于沮丧和懊恼的状态中,听见高驰这么问,更加闷闷不乐了,“我做了,但可能没做充分吧。”

高驰了然地点一点头:“下次我教你怎么热身。”

赵斯淇低声说:“应该没有下次了。”

高驰说:“怎么,明年不参加了?”

赵斯淇摇了摇头,想到高驰看不见,又说:“不参加了,本来这次也是赶鸭子上架。”

高驰脚步一顿,随即笑道:“可是我觉得你跳得很好,刚才我看了下你的成绩,大概能排第五名。”

赵斯淇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不敢置信道:“真的?”

要知道全年级参加跳远的有二十来人,能拿第五名是非常不错了。

高驰说:“真的啊,我视力5.0,还能看错么?”

赵斯淇闻言笑了。

他第一次真正参加运动会,就体验了一把拿名次的感觉,虽然不是闪闪发光的金银铜奖牌,但还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走到半路,高驰突然停下脚步,把赵斯淇的身子往上颠了颠。

赵斯淇惊呼一声,赶忙搂紧他的脖子。距离凑得实在很近,赵斯淇甚至能闻到高驰身上的味道,是一种清新的洗衣液香味,混杂一点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

高驰又颠了一下他的身子。

赵斯淇从身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我很重吗?”

高驰低笑一声,没有说话。

十七岁的男孩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身高和体重都在蹭蹭上涨。赵斯淇知道自己不算轻,他望着高驰棱角分明的侧脸,问:“你怎么不说话?”

高驰又起了逗他玩的心思,故意喘一口粗气,说:“是有点重。”

过了两秒,还补充一句:“不过问题不大,我能撑到医务室。”

赵斯淇瞪大双眼,连气都不敢出了。

一路屏气收腹,终于在憋晕之前到了医务室。

走进门,高驰先把人放在椅子上,然后去跟医生说明情况。

一回头,注意到赵斯淇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以为是热出来的,于是又转身跟医生说:“您这的空调能调低点不?”

医生正忙着找药,头也没抬:“调不了,心静自然凉,你们年轻人就是太躁了,得学着忍耐。”

高驰“哦”一声,走回赵斯淇旁边,抬手帮他扇风。

赵斯淇仰起脸,眼神流露一丝疑惑,“我不热。”

高驰放下手,也疑惑地看他:“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赵斯淇挠了挠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下一秒,高驰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奇怪道:“不会是发烧了吧?正好在医务室,要不顺便量个体温?”

赵斯淇往后一缩,“不用,我没发烧。”

这时医生拿着冰袋过来了。

“来,帮你同学敷会儿冰袋。”医生把冰袋交到高驰手里,然后朝赵斯淇红肿的脚踝喷了点药,说:“这是云南白药喷雾剂,活血的,家里有吗?”

赵斯淇松一口气,说:“没有。”

“行,等会儿我给你开一瓶。”医生走回办公桌,记下赵斯淇的学生资料,边写边说:“今天一天都得用冰敷,过两天才能热敷,知道吗?”

“知道了。”

赵斯淇和高驰异口同声道。

医生抬起眼,扶了一下眼镜,看着正蹲在地上举着冰袋的高驰,说:“你这同学人不错啊,挺关心你的。”

这句话明显是对赵斯淇说的。

赵斯淇垂下眼帘,看着高驰贴在自己脚腕上的手,虽然隔着厚厚的冰袋,但是他知道那是一只温暖又有力的手。

“嗯,因为我们是朋友。”赵斯淇鼓起勇气说道。

医务室非常安静,只有空调偶尔发出几下轰隆隆的声响。

高驰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即是默认。

赵斯淇戳了下高驰的肩膀,小声问道:“是吧?”

高驰腾出一只手,捉住赵斯淇的手指,扬起一个阳光帅气的笑容:“当然了,我们是朋友。”

因为拿了一段时间的冰袋,高驰的手很凉,激得赵斯淇身子一颤。

“好冰。”

他甩开高驰的手,欲盖弥彰地将手贴在脸上,挡住半张脸,悄悄感受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