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剑芒散去时,林中鬼气似也被一荡而尽,梁慕力竭,吐出几口血,拄着剑,反身朝沈致慢慢走去。

宋小舟呆呆地杵在原地。

陆衡不见了,陆悬也不见了,凶神恶煞的鬼也都消失无踪,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告诉宋小舟,切实发生了什么。

他如梦初醒,四下看,又猛的跑向陆衡的坟,呜咽道:“谨之,谨之,你在哪儿!”

久无人应。

宋小舟脑中一片空白,疯了似的,大声喊着陆衡的名字,眼泪湿了满脸。可无论他怎么叫,再也没有人施施然地说,小舟,我在这里。

骗子,骗子,什么只要他想见,九幽之下也来见他,宋小舟恨恨地抬起红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无名碑,碑上溅了血,是陆悬的血。他咬了咬牙,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伸手用力地擦拭碑上的血迹。太用力,手指都磨得鲜血淋漓。

“……小舟,”沈致轻声叫他。

宋小舟置若罔闻,沈致伸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却被宋小舟用力推开,他恨恨地盯着面前的二人,“滚!”

他心中有满腔愤怒绝望,像烈火,烤炙着心脏,剥夺他的理智和呼吸。

宋小舟转过头,看着那矮矮的坟,疯魔了一般,手指扒着坟土,一下一下的,竟是要硬生生挖出底下的棺椁。

“陆衡,陆谨之,”宋小舟咬牙切齿,声音里却夹着哭腔,“你给我出来,说好了不能吓我的,你是鬼,还是又凶又坏的厉鬼,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呜陆衡,你出来吧,我求你,谨之……”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沈致怔怔地看着宋小舟,从梁慕的搀扶里抽出手,踉跄了一下,跪坐了下去,拿着剑,也帮着宋小舟挖棺。

宋小舟拿手挡住,护犊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要碰他!”

“我们和你们不同路。”

沈致的剑若非收的快,只怕要将宋小舟的手捅个窟窿,他犹豫了一下,道:“也许,陆衡还在。”

宋小舟一愣,眼中燃起希望,“真,真的?”

沈致说:“我师哥的剑本就不是针对陆衡,但他是鬼,为剑芒所伤难以避免。而此处有封魂阵,陆悬方才开启了封魂阵,也许,将陆衡的魂重新困了回去。”

宋小舟愣了半晌,咬着嘴唇,看着面前的孤坟,说:“一定是这样的,谨之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他魔怔了一般,双手挖着坚硬的泥壤,口中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么几句。

突然,他的手磕上了一块坚硬之物,宋小舟不顾皮开肉绽的手指,擦了擦,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是棺椁,谨之……”

一樽漆黑厚重的棺椁在三人面前渐渐露出原貌,棺封死了,边角都拿着三寸长的铁钉,暗红的,浸透了干涸的血渍,诡异阴森。

宋小舟要开棺,沈致拦了拦,看着他,说:“你想好了吗?”

宋小舟问:“想什么?”

“你可知道你看到的会是什么,”沈致喘了口气,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严肃,道:“你看到的不是你熟悉的陆衡,也不是虚渺的鬼,也许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也许只有一堆白骨,你看见了,能接受吗?”

宋小舟看着沈致,说:“我只知道,他是陆衡,是我的谨之,无论我看到了什么,他都是我的谨之。”

沈致定定地看着他,退开了,梁慕要帮忙,宋小舟却摇了摇头,埋头兀自撬着钉死的铁钉,低声说:“谨之啊,其实很要面子的,他不喜欢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你们先不要看。”

宋小舟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刀绞似的,鼻酸的厉害,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当初办冥婚嫁给他的时候,我就想着逃,后来在这山里见他的第一面,我就不想逃了。”

“我想和他在一起,人鬼殊途也好,我要和他在一起。”宋小舟说,“活着不行,我就去陪他当鬼,我不惜命。”

“这世上,我也只有一个谨之了。”

棺椁中,宋小舟直愣愣地盯着棺椁看了一会儿,抹了脸上的眼泪,又整了整衣服,才用力地推开棺椁一角。

今夜有月,月挂树梢,银光皎皎地泄了进来。

宋小舟只看了一眼,酸涩的眼睛又湿了,他忍了又忍,手背都咬出血了,在完全看见那具白骨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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