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次日接近晌午许琮才得以从床上爬起来,昨晚贺闻闹得太凶,他现在两条腿走路都在打颤,勉强支撑着去了客厅,看见饭桌上的手机,才回忆起昨晚的铃声。

他打开手机,随即绷出十几条信息和好几通未接来电,有陈恩恩的,有孙奇的,还有,魏和的。

许琮的指尖忽然一颤,盯着页面看了几秒,才缓缓划进信息页面去,一条条信息刺入眼里,尽管他给自己做了心理准备,却依旧浑身发冷——

“小和快不行了,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为什么你的电话打不通,看见信息请回复,小和想见你最后一面。”

“求你给我回个电话。”

信息隔了半个小时,停留在最后一句,“小和走了。”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代表着有一条年轻的生命又离开了这个世界上,许琮手一抖,手机狠狠砸到地上去,他也痛苦的捂住心口蹲到地上,拼尽全力大口大口熟悉才能缓解着锥心的痛。

魏和临死前想见他一面,而他却和贺闻厮混了一晚,他连魏和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许琮张大嘴让空气灌进肺腑里,他闭了眼,任凭眼泪滑落,又强撑着站起了身体,一抹脸上的温热,无力的进房,在柜子里随意搜出一套衣服往身上穿。

贺闻被他吵醒,睁眼便是许琮手忙脚乱在穿衣服的场景,他不明所以,声音带点睡腔,“去哪?”

许琮没有回答,一心想要去医院送魏和最后一程。

贺闻不满许琮的无回应,掀开被子去抓他的手,加重的语气,“怎么不说话?”

他才抓到许琮的手,便被许琮恶狠狠的甩开了,许琮扭过脸来,满目通红,声音却干瘪得没有生气,“魏和死了。”

贺闻一愣,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涟漪,他调查过魏和,若非知道那真是将死之人,他绝不会放任许琮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他无所谓道,“他得了绝症,你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许琮定定看着贺闻,他发觉贺闻是这么冷漠,全然没有同理心,连半分与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将衣服穿戴好,听见贺闻说,“我送你去医院?”

一股自我恶心的情绪涌上心头,许琮深吸了口气,定定看着贺闻,黝黑的眼珠子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他昨晚给我打电话,想要见我最后一面,我却和你在上床……贺闻,你觉得我们两个一起去见他合适吗?”

贺闻只觉一股阴气从脚底冒出来,许琮就像一只阴森森的鬼,连说话都轻了三分,他想起昨晚自己强硬不让许琮接听电话的事情,莫名心虚,但嘴上却不饶人,“难不成你接了电话他就不会死吗?”

许琮抿着唇无声冷笑,转身往房外走,走到门口却停下来,失望至极道,“贺闻,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认识过你。”

贺闻不明白他这话里的含义,但没有追问,只是看着许琮离开的背影微怔,一股挫败感袭来,他费尽心思把人留在身边,却觉得这人离他越来越远。

贺闻气得用力的在衣柜上打了一拳,疼痛蔓延开反而带来点自虐的快感,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放着那么多乖巧听话的不要,偏偏执着于许琮这个时刻忤逆他的人。

这他妈到底是在束缚许琮,还是在折磨自己。

许琮在殡仪馆见到了魏和的最后一面,少年曾经红润的脸颊凹陷得可怖,苍白如纸,不知道他临走前有没有吃上一口甜腻的泡芙?

“我给你带来了,是你最爱的那家。”许琮晃了晃手上的盒子,话说到这,忽然泣不成声,“对不住,没赶得及送送你。”

他以为魏和的人生应该像是一颗甜甜的糖,有美好的家庭,有大好的时光,可他忘记了,糖也有苦的有酸的,谁都不知道人生的轨迹会是怎样。

指不定哪一天自己也撑不下去了,躺在洁白的床上,赤条条的来,也赤条条的走,许琮以前从不悲观,所有的苦难他的经历过了,熬到现在反而觉得人生索然无味起来。

葬礼那天下了雨,老天也在为一条花样年华生命流逝而哭泣,许琮的皮鞋沾染了些泥土,被染得污秽不堪,魏母哭得晕了过去,耳边全是悲鸣声,令许琮陷入一个巨大的灰色天地里,结果他也被染成了灰色。

回家要面对贺闻,更是让许琮心力交瘁,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对着贺闻也会疲惫,曾经他以为贺闻是他的救赎,现在贺闻却成为了他新的枷锁,许琮连挣脱的时候都要再三思量——那可是贺闻,是你深爱的人,你为什么要逃离。

你应该爱他的不是吗,为何现在却只想着把这自己藏起来不被他看见。

孙奇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客户不再追究,许琮与孙奇通过一次电话,那边孙奇气问他为什么不来上班,他连解释都给不出。

孙奇又说自己被拘留的事情有蹊跷,他一定会查明白,让许琮等着风头过去一定要再回去公司。

许琮应着,但心里却没有了期待,他太怕会有下一次,指不定以前认识过他的人再指着他的鼻子说出些污秽不堪的话,而他甚至连反驳都不能。

因为那都是真的,只要是真实的,就足以让许琮深深恐惧被人揭穿。

贺闻也发觉许琮的变化了,许琮辞了工作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平时也不会像以前给他准备好三餐,甚至有两三次看见他在客厅就往房间回走。

许琮在躲他,这个认知让贺闻怒不可遏,他自认对许琮已经很好,想不通许琮得了他的好为什么反而不如以前那么善解人意。

事情爆发在一次床事上,因为贺闻发觉许琮跟他上床的时候会紧紧咬着牙,只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闷哼两声。

他那次用了狠力,质问许琮为什么不肯叫,不顾许琮的疼痛将人往死里折腾。

到了后半夜,他抬起许琮的脸一看,许琮满脸都是泪水,触目惊心。

脑袋骤然想起那一句,“他在我哭的时候,给了我一颗糖。”

但贺闻却是让许琮流出眼泪的始作俑者。

那晚闹得不欢而散,贺闻连哄人的心情都没有,连夜出了家门,空荡荡的公寓只留下缩在床上不住发抖的许琮。

初夏的天,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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