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疏远

书房那次莫名其妙的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在霍家碰面的时间就更少了起来。

夏行星也越发谨言慎行。

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绝不出来随便晃悠,若是碰上一起吃饭,也是匆匆将碗里的食物吃完就说要回房里赶作业。

霍经时想多跟他说两句话都捉不到机会。

晚上有时候遇到下班或者应酬回来的霍经时,夏行星脸上依旧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打招呼。

只是态度恭谨疏离,也不再有“早些休息”的慰问和给他蜂蜜解酒的举动。

霍经时疲惫地坐在客厅闭目养神,无奈地按着疼胀的额头。

好不容易有个霍经时不出门的周末,下了楼客厅静悄悄的,只有张姨一个人在拖地。

霍经时从咖啡机里接了杯花魁,问:“行星呢?”

张姨抬起腰,让他靠边闪闪:“一大早就出去了。”

霍经时瞥了眼腕边,这才八点不到。

张阿姨看着他抿紧的嘴唇动了又不出声,挑着眼,好笑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霍经时唇线抿得更紧,一只手端着马克杯,一只手揣进兜里,声音也冷巴巴,“我没想问这个。”

他是察觉到自己在家的时候夏行星不自在,想把家里的空间多留一些给他,没想到夏行星防备心和认死理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霍经时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涩,真是个极记仇的小孩儿。

“噢?是吗?”张阿姨分明不信,懒得理他,拿着拖把走了。

日子不尴不尬地过着,到后来,就连白叔都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和气场。

晚上,端照例宵夜去送给夏行星,经过小阳台的时候,看到霍经时在抽烟。

没有开灯,身高腿长的男人斜斜靠着白色栏杆,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星橙色的火光,点亮他英隽萧肃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气质深沉优雅。

霍经时喊住路过的白叔,看了一眼碗里,仿佛是随口一问:“今晚做的什么?”

白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段时间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这样。

霍经时定时定点来这里抽烟,好像就是为了检查他每天给夏行星准备了什么宵夜。

“先生想知道,不如亲自送过去。”

霍经时一噎,摆摆手:“你去。”

白叔不赞成似的白眉一拧:“先生明明对星星很上心,您该让他知道这一点。”

那天张姨来跟他说的时候,他还不信。

星星这样性子的小孩儿还会跟人闹得起别扭?他是不信的。

可这些天看着霍先生他们两人的状态,又确实不太对头。

白叔还要再劝:“先生您不试——”

“没有这个必要。”霍经时打断他。

颓然吐出一口雾气,很快随着晚风消散在夏末初秋的夜色中。

白叔还想说些什么,霍经时已经将他抛在身后,直接走回房间里。

周末,霍经时照常去公司加班,一助二助和特助叫苦不迭。

不知道近日哪方大神惹了大老板的不快,整个公司都绷紧了神经,集体进入加班状态。

霍经时正在向几个部门经理质询一份错漏百出的合同,就接到张阿姨咋咋呼呼的电话:“先生,您在哪儿?星星生病了,发高烧,人躺在床上昏沉沉的,体温一直减不下去,要不要送医院啊?”

霍经时心下没来由地一紧,定了定神,把手上的笔和文件一放,雷厉风行拿上外套,抛下一屋子提心吊胆的部下,走出了办公室。

霍经时一边赶回去一边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他一回到家就一边往夏行星房间走去一边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高烧?”

张阿姨像是突然找回主心骨,跟在他身后说明来龙去脉:“星星这孩子太能忍了,本来应该就是个不成气候的小感冒,我们问他他一直说没什么不舒服的,还说不让告诉你,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为熬一下就能过去,没想到一直没好。”

“中午的时候我叫人吃饭一直没人应,去房间里一看人已经发热了。”

霍经时走得很快,眉心紧蹙,下巴线条绷得很紧,狭长的眼睛里露出冷冰冰的怒意,其中的紧张和心疼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霍经时这回是真的发了怒。

平时夏行星再怎么跟他保持距离都没关系,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愚蠢得不可原谅。

可况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体质。

早年饱受折磨的身体,怎么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在霍家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这么一病又给减下去了。

可当霍经时推开那扇房门,亲眼见到脸色苍白、烧得意识不清的夏行星时,他又瞬间认输了。

少年清瘦单薄的身躯过于骨感,几乎没有什么血肉。

平时总爱扬起的嘴唇此刻不见一丝血色,隐隐发抖,发佛正陷在什么梦魇之中。

又仿佛自己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却不能诉说,只能默默隐忍。

他应该早就习惯了忍受。

忍受委屈,忍受病痛,忍受不安。

霍经时心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狠辣的大手攫紧,透不过气来。

这一切都在无形地指责他,是他的疏忽和冷落让夏行星生了病也不敢吭声,落得这翻境地。

他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给夏行星掖了掖被角,握住他不安分乱动的手。

夏行星的手骨形生得很好,修长细致,骨节分明。

但皮相却不是很细腻光滑,有许多去不掉的疤痕,烧伤疤、刀疤细细密密,手指头也覆着一层薄薄的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茧。

霍经时狭长的眼角闪过暴戾的幽光。

算了吧,何必呢。

那些有的没的,跟一个小了自己那么多的高中生斤斤计较,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

夏行星已经够懂事了。

他不信任自己,不依赖自己,不喜欢自己不是能勉强得来的。

况且,他的确不值得信任,人又刻板无趣,绷着一张脸,说话严肃,也难怪夏行星忍出病来都不愿意跟自己说。

夏行星全身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微微颤抖的眼睫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不断地有豆大般的冷汗划过光洁的额头,浸湿被褥。

张阿姨看不过眼,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并非一点端倪都看不出。

她站在一旁站在苦口婆心地劝道:“先生,我知道您忙,但是有空还是要多关心一下星星。”

“这养小孩又不是养小猫养小狗,不是把人接回家给吃饱喝足就可以了的。”

“而且,我也没见过星星这么懂事、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孩。”

“您别嫌弃我啰嗦,我猜,很多事,他不懂、不知道也不敢去问你,就算是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惹您不高兴了,您也要和他好好说,相互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嘛,小孩家家的,哪有不犯错的,您一个大人,不要太较真了,是吧?”

霍经时失笑,夏行星才来多久,白叔和张阿姨就一个两个的都赶着给他说好话了。

“嗯,”他低声应下:“我以后会注意的。”

私人医生上门听诊过后开了药,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

张阿姨捧来一盆热水,要给夏行星擦脸,霍经时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我来吧。”

张阿姨见鬼了似的看着他。

虽然她刚刚是说让先生多关心一点星星没错,但也不指望他关心到这个程度。

凭霍先生的心气脾性,他只要多回来陪星星吃几顿饭,多关心一下他的功课和生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再说,霍先生这种自己都要人伺候的人会伺候人吗?

张姨支吾道:“霍先生,还是我来吧,照顾病人这种事……”你做不好的。

霍经时淡声打断他:“给我。”

没什么不会的,他以前什么也不是的时候,小少爷无论是生病还是和别人打架负伤,都是他兜的底。

他最清楚小少爷哪里怕疼、哪里怕痒。

也清楚他不肯吃药、不肯打针不肯去医院用什么方法哄最有用,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夏行星的生理习惯和心理变化。

他知道是知道,但那时候他从来不会去低声下气地哄小少爷。

有时候还故意趁着他难受的时候对他冷暴力,甚至坏心眼地让他病得更重。

这样,自己还能消停几天。

反正无论什么状况,他总能制住夏行星。

如今回忆起来,当时的夏行星足够烦人,而他,也足够恶劣。

半斤八两,又纠缠不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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