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汉代金吾千骑来(上)

薛崇简跟随在太平和李旦的步辇之后,出了左延明门,即到御道之外的横街。这里停着文武百官上朝的车马,因未听到散朝的鼓报,奴子们都还在街对面的树阴下乘凉打瞌睡。听到值守金吾们问安声,太平公主府和相王李旦府的奴子们才看到自家的主人们都出来了,慌忙驱前来迎接。施淳来到薛崇简身边,低声道:“郎君,娘子请您去她车上一语。”薛崇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见远处宫墙之下静静停着一辆牛引的碧油缁车,他一愣,向太平道:“我去看看。”便急忙向前奔去。

薛崇简上了车,见车厢板被拉开,武灵兰虽是坐着,却是依靠着一只软枕,神情姿态十分虚弱。车中光线昏暗,薛崇简分不清她未施脂粉的脸上究竟是青是白,只觉那是一片暗淡的月光,似乎随时都会被阴云遮蔽。薛崇简上前坐在她身旁,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武灵兰道:“一切平安么?”薛崇简轻轻吻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我们回家。”

武灵兰想,这是她期盼了多少个日夜的情景,她坐在泥金油壁的车上,看着她年少俊美的金龟婿,腰围紫金带、身着绯罗衫从朝门出来。他来到车下,向自己伸出手,衣袖上还带着御烟的香气。她问他一切平安么,他笑着说我们回家。杨柳如烟,莺啼鹂鸣,他们的香车在行人艳羡的眼光中,缓缓行过青砖铺就的天街。现在自己是在梦中么?她微微笑道:“我不能回去……我到这里等你,是想求你送我到你们家的一处别院去,随便哪一处皆可——若是你娘不愿意,我家尚有几处产业。”薛崇简知晓了她的意思,她既然已经得知真相,便无法再与母亲同住一屋檐下,听到她后面一句话,心中一阵刺痛,他手臂稍稍一紧,在武灵兰耳旁道:“你是我娘子,我爱的人,我爱一辈子。”车中稍稍寂静了片刻,薛崇简勉强笑道:“我家城南有处别墅,临着昆明池,很凉快,又比府中安静,适宜你养病。我先送你过去,晚间让他们将你的东西送来。”武灵兰淡淡一笑:“性命都如朝露,还有什么丢不下的。”

一个奴子得了薛崇简的吩咐,奔回来向太平禀报,说二郎要送娘子去城南的别墅中。李旦吃了一惊,低声问太平:“难道她知道了?”太平涩然一笑道:“四哥,你猜是谁救了我们,便是武三思的女儿。”

李成器恰在父亲身边,听到这句话,想起七日前花奴对他说,阿兰有了身孕,心中便是一阵绞着愧疚的奇痛,此处唯有他,不该消受武灵兰的恩德。他望着那辆牛车缓缓启动,向着西方驶去,御墙之下所植的杨柳在晨风中浮动长长的柳丝,柳叶被耀眼的阳光涂染成了金色,不断轻轻地在缁车的顶上拂过,似是要将车子挽住,却又一条条被牛车抛弃于身后。李成器忽然想起他们一起去渭桥的情形,那时候他们一起站在桥下看别人西出阳关,现在桥这边只剩下他一人了。

那一夜薛崇简陪着武灵兰宿在别墅中。婢女熄了灯,只有一泊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来,将屋内涂染得水墨一般朦胧。窗外被风摇动的树影中,偶尔传来一两声零落的乌啼,和着草间促织窸窸窣窣的鸣唱,将夜晚装点得愈发寂静。

武灵兰躺在薛崇简的怀中,薛崇简怕她病中受不得冷硬的白瓷枕,将她的螓首放在自己左臂上。她一头扰扰的乌发蝉鬓,便如墨云般堆在他的肩头和颈窝里。清凉如水的玉簟上又铺了一层柔软的苇席,薛崇简右手拿着纨扇,缓缓为武灵兰打扇,他的两条手臂都渐渐趋于酸痛,他的心却在这酸痛中略得了一丝安宁。他在昏暗中看不清怀中人的眉目,只听见她细细的呼吸,看到她被衾被覆盖的身体如温柔的山峦般起伏。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能感到那颗心正在一下下痛楚地跳动,替她倾诉无法出声的啜泣。

那一夜他们都不曾入眠,听着促织的鸣唱逐渐归于倦怠沉寂,看着晨曦重又一点点的侵入薄薄的纱帐来。武灵兰因一夜未眠而略有昏沉的心智中,想起几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句子: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她知道这是他与她的最后一夜,然而这一夜终究也过去了。

自那次朝堂反目,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皆深居简出,一时倒也再未和皇后安乐冲突。韦后借太子谋反之口实,将不附己的官员尽数逐出,将亲信宗楚客韦巨源等封相,将万骑、左右羽林之统帅尽换成韦家人。皇帝软弱的精神和身体都不足以制止皇后,皇后妃子公主们则各行其是,她们自由地出入宫禁,置官署养门客收面首。皇妃的外宅门庭若市,皇帝则寂寞地躺在后宫,他活着只是为了保护这些女人们的权势与欢乐。

天下臣民忧心忡忡的目光望着太极宫被浮云缭绕的重檐飞宇,每一束忧虑的目光后,都透出同一个疑问,难道长安城将迎来第二位女皇?狄仁杰早已作古,魏元忠只顾全身而退,似乎再无人能守卫多灾多难的李氏宗庙了。

景龙四年六月三日,一道惊人的霹雳又打得满朝官员们晕头转向。皇后召南衙宰相与自己的从兄韦温入宫,身着缟素对着他们放声大哭,告诉他们昨夜皇帝已在神龙殿中晏驾。继而缓缓走出的上官婉儿捧着皇帝的遗诏,遗诏中立皇帝最小的儿子温王重茂为皇太子,皇后知政事,相王旦参谋政事。宰相韦安石和苏瑰尚在惊怖之中未及开言,宗楚客已高声道:“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韦温与韦巨源等纷纷附和,皆言相王不可辅政,苏瑰小心地试探了一句:“陛下遗诏,岂可轻改?”即被韦温与宗楚客怒目而视,苏瑰不过一介书生,也只得讷讷而退。

因小皇帝尚未登基,于是以皇太后的谕旨,征诸府兵五万人屯京城,使驸马都尉韦捷、韦灌、卫尉卿韦璿、左千牛中郎将韦璿、长安令韦播、郎将高嵩等分领,中书舍人韦元徼巡六街。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长安城的百姓惊慌地看到,一夜之间长安各种城门戒严,市坊之间兵马驱驰,隆庆坊的相王府五王宅、兴道坊的太平公主宅门前,重又站上了身着戎服手执长戟的羽林军。

太平府中,武攸暨在急得不住搓手团团转,自武三思死后,武家四十年风华一旦而休,他虽然仍有王爵,却也不过是因妻子之故,撑个虚架子而已。太平早已和皇后决裂,依仗的只有与皇帝的兄妹之情,眼下皇帝骤然便没了,皇后在公主府门前陈兵列甲,显然并无善意。他望着妻子,太平自那日宫中哭灵回来,神情便一直异常沉静,她每日的最多的辰光,便是这般以手支颐坐于堂上,看着院中树影缓缓地转一个轮回。他在恐惧外又多了一分指望,他虽然从未了解太平,却眼见着她数年来在刀山火海中如履平地,他隐约地觉得,妻子此番绝不会坐以待毙,只是以他的才智,又实在无法从眼下的局势中看出一线生机。

那日内侍终于来禀报,有一位官员进入公主府,请公主前厅相见。太平微微蹙眉,道:“哪个官员?”那内侍道:“他不曾通报,又身着孝服,看不出品级。只是那人年轻得紧,容貌也极俊美。”

“崔湜?”太平轻轻自语一声,武攸暨却看见她一双眸子,骤然射出如淬火宝剑一般的精光,她霍然站起身,吩咐道:“带我去见他。”崔湜身兼皇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三人的面首,一跃成为朝中最年轻的侍郎,在武攸暨看来,此人和皇太后手下随意哪个亲信并无区别。他虽不明白太平为何如此兴奋,但太平的眼神却让他的心莫名热切起来,他走上前一步道:“我随你去。”太平对薛崇简道:“花奴随我去即可。”薛崇简答应一声,取下架子上的佩剑悬于腰上,又弯腰将靴子中的小佩刀挪挪位置,便伴着母亲出去。

太平从武攸暨身边经过,并未看他一眼,武攸暨一颗心重又沉入了冰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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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带着薛崇简来到外堂,果见崔湜立于香案边,正专心致志用铜香匙拨动博山炉中的烟灰。他修长身形挑起一身缟素,比往常绯色官服更显出清俊脱俗来。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股熏人欲醉的香气渐渐氤氲开来,崔湜满意地闭目深深一嗅,这才抬头向太平笑道:“公主万福。臣见炉中的香灭了,心想公主这等仙人怎能无香烟供养,因此斗胆秉恭敬之心,越俎代庖,替公主点一炉龙脑。”

太平淡笑着走上前道:“崔侍郎是贵人,朝罢两袖御香,到了我这烟沉水冷桂殒兰凋的门庭,自然觉得不惯。”崔湜笑道:“桂殒兰凋,亦有再发之日。”太平听到这句话,心中突得一跳,向崔湜面上望去,见那张冠玉容颜始终含着略带妩媚的微笑,尤其一双眸子,更是荡漾着春江碧水,一眨动间,便是一阵微风浮起一波涟漪。太平心中倒是微微起了一丝赞叹:不枉了他的字。她轻笑一声,道:“崔侍郎不闻刘希夷的诗么?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崔湜淡淡一笑道:“江山万年,桃李春风,总不因人事而改。”

太平听他提到“桃李”,心中又是一动,笑道:“侍郎今日来,是与我论风月的?”崔湜笑道:“臣万死。臣今日是奉皇太后谕旨,为公主送些日常支用来。鸡豚之属已经命人牵去厨下,另有些脂粉香料绸缎衣料,是皇太后亲自挑拣与公主的,请公主过目。”他拍拍手,门外两名羽林提着一只箱子进来,薛崇简一见左边那人,险些惊呼出来,一颗心也不自禁地狂跳起来。太平公主咯咯笑道:“皇太后想得真周到,先让我阖府上下酒足饭饱,再送我一件金缕玉衣。”崔湜忙躬身道:“公主说笑了。”太平翩然转身道:“抬进来吧,总不成让我在这里试衣。”

崔湜向那两人打个手势,两人便抬着箱笼进了太平公主的内堂,武攸暨见太平带着几人进来,忙迎上来,惊道:“上官……”身着戎服的上官婉儿轻轻以指按唇,武攸暨忙掩住口,太平淡淡道:“你和大郎到门外守着。”崔湜道:“此处说话可方便?”太平冷笑道:“我这里虽是坐井观天之地,旁人却也未必进得来。”崔湜笑道:“不知天意如何?”太平笑道:“自是顺天者昌。”上官婉儿微微蹙眉:“时间紧迫,你们还有这精神。”太平笑道:“我怎知昭容不是奉皇太后之命而来?”上官婉儿轻轻叹气,走上前一步道:“若为杀你,何必要我来?”

太平望了一眼那羽林,上官婉儿轻轻点头:“我从上阳宫带回的人。”

太平的神情渐渐显出冷肃来,道:“那你为何而来?”上官婉儿道:“昨日阿韦下旨进封相王为太尉,进寿春郡王为宋王,他们奉旨入宫面圣谢恩,晚间却未曾出去。”薛崇简蓦然想起数年前,阿史那绥子对他们说:二位娘子入宫请安,却未曾出去……他浑身一阵气血翻涌,声音不禁颤抖起来:“他们怎么了!”上官婉儿道:“暂时无妨,阿韦只是将他们软禁在百福院,现在局势未稳人心不附,她还不敢动相王。否则……”她压低声音道:“她也不会留你到今日。”太平笑道:“来日阿韦子登基,崔侍郎可入控鹤监,只不知你这个先帝昭容,又该受何封赏呢?”

上官婉儿一双妙目望着太平,编贝一样的细齿咬着薄薄樱唇,她的眼神中竟有一丝痛楚,柔声道:“太平,你不信我了吗?”太平公主双目亦是微微一红,道:“我三哥是怎么死的?”上官婉儿微笑道:“问这个还有意义吗?你该明白,显虽庸懦无用,但我们都不愿他死。”太平公主微微点头:“现在你手上有何人可用?”上官婉儿摇头道:“无人,所以我才来找你。”太平冷笑一声:“我如今不过是阿韦子的砧上鱼肉,又能有什么用?”上官婉儿望了薛崇简一眼道:“让花奴换上这人的衣裳,我可带他出去,让他去五王宅找相王四子,去万骑找葛福顺陈玄礼。”

太平一直略带讥诮的笑容被惊怒取代,她狠狠甩脱上官婉儿的手,道:“你疯了!长安城内重兵环伺,朝中津要皆被韦家儿把持,你让我儿子一个人去送死!”

上官婉儿沉声道:“韦家儿们匆匆走马上任,万骑虽然归韦温统帅,底下将士却并不心服。李唐中兴未久,天下人不会希望再看到一个女主的,花奴和相王诸子虽然年少,所挟的却是你与相王的人望!只要他们能策动五百健儿杀入宫中,那五万人马势必归附。”

太平冷笑道:“如此说,你带我出去岂不是更好?”上官婉儿蹙眉道:“太平!阿韦召相王父子入宫,其意不言自明,就是要你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你一日在府上,我可保相王一日平安。如今我们皆成困守之局,能寄望的只有这些儿郎们了!”

薛崇简上前一步,双膝跪倒在天平面前,仰头道:“阿母,上官阿姨言之有理,你让我去吧,我一定带兵回来救你和舅舅!”太平怒道:“起来,你道这是闹着玩!凭你们几个孩子就能举事了!”

薛崇简这几日虽然担忧,毕竟有母亲在旁,不至于绝望,现在看看上官婉儿那一身戎装,知道终于到了无路可退之时,还是情不自禁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他知道此去比推事院之行凶险百倍,稍稍踏错一步,死的就不是他一人。然而上天并不允许他一生依偎在阿母身畔做花奴,他需要自己去在刀锋剑林中为母亲,为表哥蹚一条路出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暗暗发力,让指甲直刺入血肉,让掌心的疼痛抵消他心中的无助恐惧之感,面上却还带着微笑道:“昔日总是花奴闯祸,让阿母为我收拾承担,也该轮到花奴为阿母出一次力。我昔日在军中识得葛福顺陈玄礼将军,知道他们皆是忠义之士,阿母放心,我一定万分谨慎,绝不再意气用事了。”

太平望着面前的儿子,昔日被自己抱在怀中的婴儿,如今跪着也到自己胸口了。这并不是她的愿望,这些年她把儿子紧紧护在自己的双翼之下,就是为了不要他重蹈薛绍的覆辙。若有可能,她愿意将这公主的荣贵都交出来,换得光阴永远停驻在薛绍生前,她依然是不解人事的小公主,花奴永远是那脚系铃铛的小小肉球。

可是他也长大了,也像他的父亲一样,有了这热切诚挚的眼神,也要为了亲人,为了诺言,用性命去战场搏杀。而自己却仍旧如当年一般远远观望,对他们的牺牲与勇气,都无能为力。太平双目一热,险些掉下泪来,她沉吟一刻,点头微笑,道:“好。”

上官婉儿和崔湜都微微松了口气,上官婉儿目视那羽林,那人便三两下除去身上戎服,薛崇简摘了幞头,刚要脱衣,太平却止住他道:“且慢。”她从柜中取出两条白绢摊于桌上,又将右手食指送于口中,薛崇简一把握住她腕子道:“阿母!”他一弯腰从靴子里抽出短刀,将左臂袖子向上一拉便挥刀划下。刀锋将要触及肌肤时,他的手本能得停滞了一刻,心中立时道:“若是连这一点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救他们。”他狠狠一咬牙,将刀锋从自己小臂上拉过,因刀子太快,稍稍停了一刻鲜血才淌出来。他以右手承接住沥沥而下的血滴,约有一小掬的模样,才缓缓捧到太平面前。

令人诧异的是,太平并未阻止薛崇简,她眼中的泪始终未落下来,只是静静望着儿子。薛崇简的脸因为强忍痛楚而有些苍白,他紧皱着眉头的模样还有些稚气,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儿,如何看都是个少年儿郎,合该鲜衣怒马呼朋引伴,于里巷间斗鸡弄狗,于山林间悠游射猎。她这个做母亲的,本该用性命来爱护他,护卫着他的欢乐,让他回避掉自己此生经历的苦难离别。上天却一次次将花怒推到这血海滔天的人世中,并且让他以身躯血肉,做这人世的牺牲。

薛崇简见母亲不动,又叫了一声:“阿母。”太平才对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指蘸了儿子的热血,在白绢上书道:“逆韦鸩杀陛下,与安乐图危宗社,天怒人弃。尔等家室富贵,皆受先帝之赐,若事此村妇,则天下羞之!宫中空虚,人心思唐,望尔等戮力王室,诛锄凶竖,竹帛千秋,名垂金石,在此一举。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之女镇国太平公主李令月泣血拜上万骑将军。”

太平道:“将这幅字陈玄礼葛福顺看。”她给又拉过另一条白绢,沉吟一下,却只写了“儿郎努力”四个字道:“这幅给成义隆基他们看”。她望着两幅字轻声一笑道:“想不到李唐千秋基业,竟然系在你们几个儿郎子身上。”薛崇简将那两幅帕子吹干,小心地放入自己怀中,太平拉着他道:“你来,娘给你擦洗下伤口。”她拉着薛崇简进了自己的寝阁,先洗去薛崇简臂上血污,再白绫将他伤处紧紧扎住,薛崇简看见滴滴水珠落于白绫上,将渗上来的血迹晕成朵朵粉色的小花,强笑道:“不疼的。”

太平忽然紧紧将薛崇简拥入怀中,在他耳旁用极低的声音道:“查清每个人的底细,一定要向共事之人许下好处。不可轻率和人相见,不可相信任何人,包括你上官阿姨,包括成义、隆基。”对着薛崇简震惊的目光,太平只是缓慢地点点头,她心中痛如刀绞,时间如此紧迫,她来不及了,这些人情诡谲刀兵险恶,本该一点点地教给他,现在却只能用三言两语如此仓促地让他接受。

薛崇简用力点头:“阿母放心。”

太平噙住一眶眼泪,再度拥住他,她的话语略带颤音:“若有万一之变,不要管我,也不要管你表哥了,立刻逃到洛阳去!阿母让你出去,是要为你爹爹存嗣!”薛崇简的鬓角被母亲面上的泪痕濡湿,听到这句话,他并未反驳,仍然只是微微一笑,重复道:“阿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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