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人人都知道严从嘉是苏泛身边的红人,虽然这红人不知道为何前段时间被大少在手上打了一枪,但是现在依然跟在大少身边。所以一见严从嘉进了通信楼倒是没人阻拦。

严从嘉走到通信兵旁边,后者正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断地调试,接上频道。

“怎么样?收到安师长发过来的消息没?”严从嘉一手撑着俯下身子问道。

“还没,安师长他们还没有传消息过来,我们把约定时间改成半个小时一次了,但是刚才电磁有干扰,没有清晰地接收到,不过应该快了。”

严从嘉站直了身体,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要小心,大少正等着你们这边的电报。”话音刚落,信号灯却是亮了起来,小通信兵立即开始记录电报密码。严从嘉瞧着被记录下来的摩斯密码,心里却是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等通信兵将密码记录完毕,严从嘉突然对他说道,“等等,去把你们长官叫来,让他再来对翻一次,而且大少也有话让我带给他。”

小兵蛋子领了命令是立即放下耳机出去了,严从嘉则扫了一眼纸上的密码,摩斯密码他是跟着大少学过的,他提起笔快速地在上面添了一些横线和点,原文的内容已经全部改变了。他给大少指了一个和苏湛的位置南辕北辙的方向。

……

“副官长,电报翻译好了,您看看。”通信处的处长将对了三遍的急电交给严从嘉道。

“好,大家辛苦了,我这就给大少送去,大少一向赏罚分明,大家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的。”严从嘉捏着手里的电文,微微笑着道。然而转身出门的瞬间却是面色阴郁,控制着自己拿着电报的手指,他生怕自己一用力就能将这纸张给捏碎了。

“大少,您看看,这是通信处的电报。”严从嘉将电报递给苏泛。

苏泛接过来垂着眸子凝神看着,算是放了一半的心,总算是让苏湛从开火的区域撤退出来了。将电报一合收了起来,苏泛示意严从嘉扶自己起来,“吩咐下去,让人做好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是,大少。”严从嘉的眼神一直落在苏泛的伤腿上,双手放在军裤两侧,只觉得额头被帽子梏出了汗意,同时手心也是冒出了冷汗。

他这是铤而走险,老虎的嘴边拔毛,但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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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泛当然知道穆天璋是不肯能出兵帮他一起去打政府军,别说这是他苏家的东西,打跑了政府军他没有一点好处,就是和这在缅北随意横行的政府军车上瓜葛,对他穆家也没有一点好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兴起了,将炮口对准穆家的地盘。

所以他只要求在自己之前把苏湛接到就好了,这样他还能分出精力带着人在后方和安师长一起将缅甸政府军前后夹击痛扁一顿。缅北山林的各个武装派系就是如此情况,每隔一段安宁的日子就要开开火,否则好像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似的。

穆天璋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对于苏湛他是不能不出手相救的。在苏泛带着人开拔的时候,穆天璋也收到了他的消息,准备翻过这两个山头同苏湛汇合。至于苏家能不能把政府军赶跑他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于情于理他还是希望苏泛的兵能赢,这样他就不会被迫成为缅北地区的一家独大,那可是人人眼里的眼中钉了。

……

与此同时,苏湛却是不得不从车里下来开始和那三十多人的小卫队一样徒步前进,因为山路实在到了蜿蜒崎岖得连性能极好的越野都开不了的地步了。在呼啦啦一群人的簇拥中,苏湛走得是头昏眼花,同这些常年在缅北的山区里奔走的士兵不同,他平时连爬山都甚少。

李成峰和赵锦程步步紧跟着,一左一右是把他们家这位二少爷夹得很紧,确保就是连流弹飞过来也能第一时间将人往地上扑倒。

苏湛是走得热气腾腾,汗湿淋淋,然而就算没有多少行山的经验他知道也只能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半分不敢脱衣服,因为这地方多得是蚂蝗。老实巴交的赵锦程见苏湛又热又累的是脸色苍白如玉,好看是好看,就是白得有些吓人,心知他这是体力透支到一定程度了,嗫喏着开口道,“二少,要不让我背着您走一段吧?”

苏湛一抹脸上的汗水,喘着气道,“不用,我还没弱到要人背的地步呢。”他累归累,是真没有到走不动的地步,并且脸色不大好看的原因是不能说——他怕这些软体动物,浓绿的树叶和草丛里趴着的,不管是无害的蛞蝓,还是会吸人血的蚂蝗。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管怎么调皮都不会动这些东西,一想到那软软的玩意儿带着不知名的粘液从人的身体上爬过,苏湛就觉得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算了,我们先找个干燥点的地方休息下,等下再接着赶路。”苏湛面无表情地瞄了眼趴在自己鞋子上的一只非说无比的蛞蝓,忍着巨大的恶心说道。

两个小兵蛋子背着卡宾枪找地儿去了,众人也随即松了口气用枪撑在地上靠着休息了。苏湛随手掰了一根树枝,对着鞋子上的鼻涕虫找了个角度,忍着了半天终于是戳着那玩意儿一挑,将那东西挑走了。

李成峰瞧着二少皱着眉头,垂着长长的睫毛,是面无表情相当严肃地对付一只鼻涕虫,心下是觉得特别好笑。和苏湛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二少看上去虽然不如大少随和,但是其实人挺好的。不会对你呼来喝去,要求众多,而且还蛮安静老实,不会叫你难办。其实是比外柔内刚的大少更好相处。于是凑趣儿地蹲着蹭到苏湛的脚边笑着道,“二少,那玩意儿看着恶心巴拉地,其实挺不错的——鼻涕虫缅甸人有时候会直接拿来吃了解咽喉肿痛呢!”

苏湛嫌恶地哼了一声,睥睨着蹲在自己旁边的李成峰道,“你非得把鼻涕和吃两个词联合在一起用来恶心我么?”苏泛给他找的这是什么人啊!

不一会儿去探路的俩缅甸士兵是齐齐回来了,他们找到了水源,这样就可以在溪流边生火造饭歇息一会儿。于是他被一群人簇拥着又转移了地方。

苏湛在树底下查看了半天,在确保自己不会一屁股坐到鼻涕虫上之后,这才累趴了似的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同时相当没形象地脱了自己的鞋子将两只脚伸到火堆边烤着,刚才走路的时候就觉得脚掌是疼得不得了,结果伸着光脚一看,好家伙,脚掌上密密麻麻硬是磨出了红红肿肿的好几个水泡来。

李成峰和一个小兵蛋子扛着一大串野香蕉回来踢赵锦程把香蕉拿去给二少洗洗,也是蹲到苏湛的脚边查看了一番,先是被二少爷白皙漂亮的一双脚给闪瞎了眼,心想,难怪大少对这弟弟是千恩万宠,就这么一个水豆腐做出来似的弟弟他也舍不得让人受苦。

“唷!二少,这活活有二十九个水泡!”李成峰龇牙咧嘴地惊呼道。

赵锦程将洗好的香蕉拿过来递给苏湛,听到李成峰的惊叹也是弯腰低头一看,心想这二少爷的脚简直就像是安了一只只小红灯泡,脚白水泡红统一是在发亮。

“二少这嫩的!”李成峰剥了一只香蕉一把塞进空空如也的肚子嘟囔道。

“吃你的香蕉吧,吃香蕉也堵不上你的嘴!”苏湛哼笑着作势要踢李成峰一脚,后者倒是机灵地向后一仰,却是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惹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起来。

苏湛叼着香蕉也是噗嗤地笑出了声来,他是从未觉得这种经历有多么辛苦,相反还是乐在其中,甚至他能从这些人这些景中想象行军作战中的苏泛是什么样的。

然而等吃了一顿罐头煮饭之后,苏湛发现这缅北山林里令他烦心的可就不是鼻涕虫和蚂蝗那么简单。在他们继续出发前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是迎面遇上了一只同样武装的队伍,并且还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宿敌——缅共!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一枪之后,小规模的交火是彻底爆发了——李成峰和赵锦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扛着枪扯着苏湛是向后退到比较隐蔽的地方。缅共的装备实在是有够破烂的,可他们在人数上是压倒性的优势,苏湛这头儿只有三十多人,而他们足足是一百多。

“打啊,看着我干嘛!把冲锋枪给我,我也来!”苏湛眼见着不远处的一个兄弟是中弹倒地,也是突然红了眼,本就是苏泛的兵,这些人又跟了他几天,自然是跟出了感情。人数严重不足,李成峰咬咬牙将自己的枪丢给苏湛,又去拿了一把,突突突地跟着一齐扫射起来。

苏湛此时早已顾不得身下爬得乱七八糟的鼻涕虫,一股脑地跟着趴在地上,这边儿人少但架不住武器精良,火舌子突突突地扫了一遍,前方的缅共已经是倒了一批。

这场交火在零零碎碎的枪声中终于是结束了,他们靠着强大的武器将缅共灭了个七零八落,然而自己这边也堪称损失惨重,因为死了十几个人也算是被灭了大半。

李成峰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帮忍着恶心的苏湛摘掉身上爬着的鼻涕虫,幸好这里蚂蝗少,是鼻涕虫的天下。

“这里平时就是这么多这东西,怎么感觉今天是特别多?”苏湛皱着眉头恨不得捂着自己的口鼻感觉连空气里都是鼻涕虫的味道。

“这,这是要下大雨了!”赵锦程盯着地上被踩碎的鼻涕虫尸体叫道,“二少,咱们得赶紧走,否则真要下大雨的话,起码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否则夜里都能把我们冻傻了,咱们还在山上呢!”

天色果然是说变就变,苏湛盯着大雨背着枪和剩下的十几个人在泥泞不已的山路前进着,这雨是来得又急又凶猛,简直要让人睁不开眼迈不动脚,然而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因为如果还翻不出山或者找不到山里人的寨子村子,他们就得在山里过夜,这对缅北长大的一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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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璋穿着雨衣骑在马上,先前出发时的淡定闲适已经是荡然无存,他一手拉着缰绳,因为电闪雷鸣雨声极大,吓得连他座下的马都惊得躁动不已。

“大少,咱们不能再进山找了,这雨太大了,过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了,进山太危险了!”跟在穆天璋身边的一个参谋大张着嘴巴喊道,一不小心吃了口雨水声音却是被雨声遮掩了大半。

穆天璋在席天幕地的瓢泼大雨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远远看上去犹如一座战神的雕塑,语气同样是刚强坚毅,“不行,继续找,找不到今天就别停。”他当然意味着雨夜滞留在山林里是有多危险,虽然苏湛身边必定带着护卫,然而还是无法确保他能安然无恙地从里头走出来,因为环境太过恶劣了,沼泽,毒蛇,爬虫,瘴气,每一样都可以让从未有过丛林经验的苏湛致命。

“大少爷,苏家大少到了!”来人跑到穆天璋马下,大声地禀报道。

穆天璋一皱眉甩了一下马鞭,心想,这简直是祸不单行,苏湛还没找到呢,苏泛倒是先来了!

苏泛事先估算过苏湛一行人的脚程,也知道以他们的速度,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那座山的,所以特地让穆天璋先行进山将人接出来,否则人没被政府军的炮火轰到,也有可能在山里被毒蚊子给吃了。

唯一估算错误的是,这里山区地形天气多变,居然是下起了倾盆大雨,天地都变了个色。然而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浑身水淋淋的穆天璋甩着一头的水将雨衣丢到地上,同时丢给自己一句话,“我的人马还没有找到阿湛。”

苏泛刚在椅子上坐定,由着严从嘉替自己擦着身上不小心沾湿的地方,秀气的长眉猛然一蹙,眼睛明亮又锐利地盯着穆天璋,原本文弱清秀的模样骤然消失,寒沉沉地开口道,“你说什么?”

“阿湛,还是没找到。不知道为什么,按照行程,我的人应该是和他碰面了。但是一直找到下雨了,还是没见到你们的人。我已经派人接着找了,本来我也要马上再进山了,但是刚好你来了。”穆天璋全身被浇了个湿透,黑黑的头发贴着头皮,看起来是多了几分狼狈。

苏泛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薅下严从嘉替自己擦头发的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穆天璋瞧着苏泛拖着一条伤腿的样子倒是连劝说的意愿都没有,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苏泛的意志简直坚硬如铁,谁也破布了,因为这涉及到苏湛,可以说是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唯一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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