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极刑

下章史诗级翻车

大战过后,幸存下来的藏经阁弟子们压住满腔悲愤,齐心协力地清点剩余藏书,而青木在群魔退去之后就像一张断了弦的弓,彻底垮了下来。

青木身上原就有伤,现在外损内耗一同爆发,而最致命处莫过于作为他根基本体的主楼被毁,草木无根尚且枯死,何况是他本就是从那楼中诞生的灵族呢?

凤袭寒思来想去,便以素心如意收拢了木楼残留的些许灵气,并在昨天请幽瞑帮忙将它们炼成一颗灵珠植入青木体内,代替已经碎裂的元丹重新在内府中运转,使他脱胎换骨,不再被那座楼拘束。

要做到这件事并不容易,幽瞑必须以牵魂丝操控青木四肢百骸,掌握每一根气脉的运行变化,才能保证凤袭寒植入灵珠时不出纰漏,却没想到自己会在青木脑中发现这个东西。

牵魂丝虽然是灵傀术的起手式,却是操纵傀儡不可缺少的工具,越是要做到不留痕迹,就必须将牵魂丝炼化得精细,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自身元神里提取念力,将千丝万缕的精神压成一线,因此每位灵傀师的牵魂丝都与自己元神相连,旁人无法伪造。

正如眼下,司星移能够感知到这根牵魂丝在呼唤自己,迫切地渴望重归他的元神之中。

“牵魂丝入侵生灵大脑,用的是灵傀三禁中的‘离’字诀,能将灵傀师的意识植入目标脑中,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中术者没有想要说谎,他也不可能讲出真话。”幽瞑看着指尖那根蓝色的牵魂丝,“此法可以改变一个人原本对某件事的认知记忆和思想意识而使其不自知,外人更难以察觉端倪,可它也有许多限制——首先是不能对精神力比自己强大的人施术,其次是用作意识操控的牵魂丝不能离开目标大脑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被覆盖的记忆将会重新浮上脑海,从而导致意识冲突,最后……”

顿了下, 他凝视着司星移:“如果这道牵魂丝被毁,施术者的元神将受三倍反噬,甚至有可能失魂落魄,永远变成个傻子。”

这是一道十分强大有用的灵傀术法,却也危险至极,被同道中人讳莫如深,如今放眼五境,能做到这点的人屈指可数。

司星移微微一笑:“你没有毁掉它,也没有将它交给宫主,我很高兴。”

这道从青木脑中抽出的牵魂丝足够推翻他原本的指控和证词,将暮残声从千夫所指的泥沼中拉上岸来,并且成为寻找真凶的重要线索,让此桩凶案得以真正了结。

幽瞑对这些心知肚明,可他没有这样做,如何能不让司星移感到高兴?

他这样一句近乎承认的回应,让幽瞑的所有猜想都落到了实处。

恶木能够影响生灵心智,尤其在情绪激动时更容易受它蛊惑,以青木当时的情形别说是临危上阵,连保证自己不会对同门反戈一击都不一定,更遑论在关键时刻不顾自身根基也要毁掉整座主楼。

若非他心志坚定果决,就该是背后有人暗中推动。

“你用牵魂丝操纵青木,将元徽之死嫁祸给暮残声,又在混战时借青木之手烧毁了元徽尸身和整座主楼……”幽瞑抬起头,“你为何要杀元徽?又从那楼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藏经阁主楼已经化为废墟,哪怕重玄宫可以用诸般玄妙法术将它复原,也不过得到了一座空楼,里面那些无价秘典已经付之一炬,在战后找到的只是些残卷碎玉,没能及时被搬离出去的元徽尸身也同他守护千年的这些秘密一起变成了灰烬。

世间再没有人知道里面曾有过的每一样物品,自然也不会晓得缺失了什么东西。

司星移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心下难免有些感慨,多年前那个只知道跟自己亦步亦趋的小家伙,现在也晓得了这些弯弯绕绕,也算不亏了几百年的岁月。

可惜,他仍然对自己抱有不肯承认又不切实际的信任,才会天真地把这些话直接问出来。

周遭空气微不可察地一滞,正压抑怒火的幽瞑没有注意到,司星移摩挲茶杯的手却顿了顿。

他盯着幽瞑看了许久,半晌才摇了摇头,轻声道:“够了,别再提这件事,把它忘得干干净净吧。”

幽瞑冷笑:“你敢毁尸灭迹、嫁祸于人,现在还怕听人说吗?”

“不,我做过的事情永远不后悔。”司星移放下茶盏,看向幽瞑,“所以,我不想你也成为这些‘不悔’里的一个。”

他温声细语如拂弄柳叶的春风,却让幽瞑浑身一僵,感受到杀意猝然袭来,如同一场绵密的针雨,虽不浓烈压迫,却无孔不入。

司星移掀开盖在膝上的薄毯,缓步走来从幽瞑手上抽走那根牵魂丝,对他居高临下地一笑:“把北斗带来吧,我答应你。”

“啪”的一声轻响,幽瞑因为用力过大不自觉地折断了自己一根手指,他半点不觉疼,只是抬头死死盯着司星移:“你威胁我?”

“如果认为我这是威胁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就当做是吧。”司星移俯下身,用指腹摩挲他的眼角,“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现在我如你所愿,不好吗?”

“我……”

“在我与真相之间,你本能地相信我,而在暮残声与北斗之中择其一,你只会选北斗……幽瞑,当你做下这些决定之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偏向,我很高兴你能自私一些,因为追求公正和真理的人固然可敬,却都活得太累。”司星移手掌下落,拿掉不知何时落在他肩上的一片落叶,“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就把北斗带过来,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幽瞑木然起身,离开了抱朴居。

当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中,司星移才松开手,刚刚那片落叶竟在他掌心变成了一条细小的咒蛇,通体灰色,直起上身与他对视,口吐人言:“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他不会说出去的。”司星移轻言浅笑,“若是北斗没有重伤垂死,幽瞑不必求到我这里来,以他的个性必会为暮残声作证,可是现在……幽瞑这一生失去了太多,就会格外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

咒蛇吐了吐猩红的信子:“就怕你千虑一失。”

“比起一次可能的失算,我更想将幽瞑拉拢过来。”司星移淡淡道,“您虽然杀死元徽夺得了《人世书》,可是要想在多方博弈中成为最后的赢家,仅凭我们现在的力量还不够,而幽瞑……他拥有这个价值。”

“他性情乖张桀骜,会受人摆布?”

“我有办法,只是要请您宽限一些时间,不要急于对他下手。”

咒蛇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既然如此舍不得,当年何必丢了他呢?”

司星移但笑不语。

“罢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只要他识时务,本座也不会自找麻烦。”咒蛇昂起脑袋,“不过,你现在没了玄武法印傍身,又丢了只眼睛,还剩下几分本事在?”

“法印虽然强大,终究是外物,凭借它们可以一步登天,却不能真正问鼎巅峰,因此我从未依赖过什么,自然也谈不上失去。”司星移垂下眼,“只是我那师尊此番又有进境,遮掩天机之事可一不可二,接下来这段时间还需蛰伏才是。”

“他……罢了。”

咒蛇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从司星移掌心滚了出去,变回落叶飘落在地,附着在上面的那道神识也遁去无踪。

司星移缓缓坐了回去,捧起凉透的竹沥喝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忽然掠过一道精光——

北斗在这个时候出事,当真是巧合吗?

净思跟玄凛这场密谈持续了很久。

萧傲笙回到道往峰,先是探看了步长老等伤重人员,又处理了诸多要务,清点剑阁在此次大战中的折损,对剩下的弟子们做了重新调整,种种繁杂事务一同压下,他虽不是完全不通俗务,却毕竟是回归不久,很多细节门道都不清楚,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等到好不容易能暂且喘口气,已经是子夜时分。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把几个劳累多日的弟子都赶去休息,自己却没有半分睡意,御剑在道往峰上下巡视了一遍,这才赶去了坤德殿,却没想到会被守门弟子拦下,告诉他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净思早已吩咐下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他在长廊下静立许久,殿门依然没有打开的迹象,倒是满脸疲态的岚长老从外面回来,见状先是一愣,旋即就猜到了来意,上前将他拉到一边说话。

“你是来问暮残声的事情?”

萧傲笙沉默了片刻,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我都听阁中弟子说了,他……元阁主之死,尚且还有许多疑点未能查清,他不该被押入遗魂殿。”

“他被关进遗魂殿,不只是因为元阁主的案子,更重要是他勾结魔族,导致玄武法印失落。”岚长老捻了捻眉心,“傲笙,你当时不在重玄宫,也不知道具体情景究竟是怎样,那个跟他一起回来的魔物已经趁乱逃走,挖取星移左眼的那个鬼修也与他交情匪浅,他甚至在最后关头收手纵容,否则吞邪渊本不……”

“岚长老!”萧傲笙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那个鬼修我也见过,他虽与师弟有故,却极擅鬼蜮伎俩,我们根本无法确认他当时有没有暗施什么手段,仅凭其一面之词,就把吞邪渊爆发的诸般罪责都压在师弟身上,未免太过不公,要知道……打开吞邪渊的是归墟魔族,不是他!”

岚长老摇了摇头:“傲笙,你马上就要成为剑阁之主,不要如此意气用事。”

“他是我认下的师弟,也是我向厉阁主作保解除了他的软禁,他若是当真大错特错,我也逃不了牵连干系,而他若是蒙受冤屈,我更不能袖手旁观。”萧傲笙握剑的手指节发白,“我要做阁主,是为了化身为剑立于大道之巅,而不是跪在那个位置上当一个空有其表的花架子!”

岚长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叹出一口气,道:“这几天,有很多人来打听这件事,却只有你跟凤袭寒敢这样跟我说话……可是傲笙,你没有证据去证明他与元阁主的死无关,不能证实白虎法印非他有意占夺,更无法为他洗清勾结魔族的罪名,甚至连他自己都放弃了,你何必还要趟这浑水呢?”

萧傲笙浑身一震,半晌才道:“他……他放弃了?”

“你今天才回来,还没有去见过他吧。”岚长老从袖中取出一面玉牌,“他现在情况很不好,宫主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你与其在这里枯等,还不如趁着决断未出,先去看看他,亲自跟他说说话。”

“……多谢岚长老!”

萧傲笙接过玉牌,向她抬手鞠躬行了一礼,御剑化光赶向遗魂殿。

岚长老望着那道剑光,眸中尽是怅惘,随即摇了摇头,暗自苦笑。

遗魂殿的建筑被破坏了不少,好在里面原本关押着的囚徒也少了大半,那些逃出去的家伙终究未能离开北极之巅,或是在猎杀重玄宫弟子时被厉殊他们斩除,或是在那场净世星雨中化为乌有,少数几个被捉拿回来的也没了余力,安静地缩在囚室中苟延残喘。

萧傲笙对看守这里的明正阁弟子出示玉牌后便畅通无阻,他甫一入内才发现那棵镇法妙木已经枯死,庭院变得空空荡荡,无端多了萧索凄凉之意。

因为暮残声如今身怀白虎法印,他所在的这间囚室位于遗魂殿正南方最深处,由厉殊亲自将火精融入室内四面,并在上下埋了火符,以火行克金灵,而作为引线的那道符纹被打入暮残声体内,如果他妄图私自逃离就会触动符纹,引发业火焚身。

萧傲笙在进入囚室的刹那就感觉到气血生燥,这里虽然没有火焰,却有无形热浪充斥了整个空间,不伤形体,炙烤心神,着实是难熬。

他定了定神,看到暮残声抱膝坐在囚室中央,身上没有锁链,脚边三尺外的地砖上却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一触即有业火流窜,将活动范围收缩到这三尺方圆中。

萧傲笙身上佩有那块玉佩,倒是不惧这火符阵,他刻意放重了脚步,走到暮残声身边半蹲下来:“师弟,我回来了。”

暮残声本是把头埋在臂弯间,似是入了眠,此刻闻言抬起头来,先是一怔,然后就对他笑了一下:“萧少主,看你平安归来,我就放心多了。”

萧傲笙皱起眉:“你唤我什么?”

暮残声道:“萧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傲笙一掌拍在背上,一口气憋回了喉咙里,呛得差点把肺管子也咳出来。

“当日我把你从三元阁放出来时说的话,不过短短几天,你是都当了耳旁风吗?”萧傲笙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直压在心头的怒火此刻终于被暮残声点爆了,俯身揪住他肩膀将人拖起来,“你我并非手足至亲,也无多年同修之谊,相识不过个把月,有的只是生死场中缔结的交情,我认你做师弟,更是将你当成兄弟,曾发誓只要你不曾为恶,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定会袒护你到底……现在,我还没有放弃你,你却要跟我断义?”

暮残声扯了扯嘴角,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声道:“眼下的情况,跟当时已经不一样了。”

萧傲笙冷冷道:“哪里不一样?是你为夺白虎法印杀害元阁主,还是你勾结魔族掠走玄武法印,亦或者你纵容鬼修为祸使吞邪渊爆发?”

暮残声道:“你既然都知道,就该在这个时候离我越远越好。”

萧傲笙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一巴掌照着他的脸扇了过去,打得暮残声偏了头,血从破裂的唇角溢了出来,本来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地缩了回去。

他被打蒙了,转头看着萧傲笙,却发现这个在寒魄城里连死都不怕的男人,现在竟然红了眼眶。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萧傲笙深吸一口气,“自你我拜为兄弟,我可曾有哪点对不起你?”

暮残声浑身一震,摇了摇头。

“你是否真心视我如手足,不搀半分虚情假意?”

暮残声神色复杂,笼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终是点头。

“那么,”萧傲笙上前一步,“刚才我说的那些事情,可有一件是你当真做过?”

这一回,暮残声沉默了很久,突兀地笑了出来:“师兄,元阁主在我身边被杀,白虎法印落在我身上,我在最后关头放过了姬轻澜,使得玄武法印被掠,吞邪渊在北极之巅下爆发,这些都已经是事实了。”

萧傲笙握紧剑柄:“回答我的话,只要你没做过,我一定会袒护你。”

“我说过,这就是事实。”暮残声不等他发怒就反问出口,“你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吗?”

萧傲笙将要爆发的怒火陡然一滞。

“重玄宫死伤惨重,下面十五座城池的百姓也受到波及,亡者逾十万,伤者不下百万。”暮残声眼中尽是血丝,“若非我放过了姬轻澜,这些人本不至如此。”

萧傲笙嘴唇翕动,喃喃道:“这不是……”

“这是我的错,师兄。”暮残声看着他,眼中神色痛苦至极,“没有什么暗算伎俩,是我自己在那一瞬间松了手,让大家错失了最后一次夺回玄武法印的机会。”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一回,我罪有应得,心服口服。”

“那你应该去找姬轻澜,杀了那些邪魔外道将功折罪,而不是在这里等死!”萧傲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曾经面对那么多生死劫难都敢迎头直上,现在却想要一死了之?暮残声,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勇者,如今你不敢面对现实,就想要做懦夫?”

这一番质问震耳发聩,当看到暮残声神色一空,萧傲笙才松开手,缓和了语气,道:“我不怕什么牵连和麻烦,只要问心无愧,旁的什么也不惧。”

在这一刻,暮残声觉得能认识萧傲笙,实在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了。

可是萧傲笙不懂,这些事情背后不是浑水,而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渊,他只看到了归墟魔族的阴谋诡计,却没有往更深一步去想,譬如——元徽之死与魔族夺印攻山,其实就是两件本无关联的事情。

归墟魔族想要夺取玄武法印释放吞邪渊,为此不惜在昙谷示弱落败,让琴遗音束手就擒进入重玄宫,借机牵制道衍神君,暗中算计三宝师,甚至暴露与南荒魔族的合作也要调虎离山,越是精细缜密的谋算越证明他们没有绝对的胜算,决不会在玄武法印还没到手的时候另生事端,引发重玄宫的警觉。

元徽在重玄宫地位虽高却向来低调,杀死他对魔族来说还不如干掉厉殊的价值更大,就算是为了白虎法印,魔族也该借机将自己也一起干掉,而不是选择栽赃嫁祸的手段,让白虎法印仍然处于重玄宫的监管中。因此,在暮残声看来,更大可能是有人早已决定要杀死元徽,在知道魔族将要攻山的消息后趁机动手,不仅达到了目的,还借此惊动了重玄宫其他人提高警戒,逼迫暗中蛰伏的魔族不得不提前动手,用一场混战帮忙销毁可能暴露的所有痕迹。

他本来只是猜测,在知道藏经阁主楼被毁之后更是坐实了想法,真凶要想销声匿迹,首先就要抹掉自己真实的杀人动机,才能使旁人连追查都无从寻找方向。

至于自己被青木指认为凶手……暮残声想,那个真正杀死元徽的家伙必定还藏在重玄宫里,甚至很可能拥有显著的身份地位,才会需要一个替罪羊,使自己能够继续光鲜坦荡。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人比谁都希望暮残声死,任何想要替他脱罪的都会成为凶手的敌人,对方既然能在藏经阁里杀死元徽,未必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萧傲笙,而他现在又能为萧傲笙做什么呢?

他沉默了很久,忽然抬手化出一只小袋子,交给了萧傲笙,道:“把这个,交给北斗少主吧。”

萧傲笙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的回应,下意识地接过:“里面是什么?”

“是阿灵。”暮残声垂下头,“她的临终遗愿是希望回到北斗少主身边,我现在不得自由,只能请师兄走一趟了。”

他还不知道北斗已经出了事,萧傲笙略一犹豫,也没有告诉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问道:“对了,你身边那条小尾巴呢?”

暮残声动作僵住,囚室内陡然变得一片死寂。

萧傲笙心里一跳,直觉自己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就听见暮残声道:“死了,在我怀里变成了一堆白骨。”

他神色淡淡,说这话时语气也无起伏,可萧傲笙无端觉得冷。

“那时候大乱刚起,她拼命跑过来找我,想和我一起逃走,而我执意要去缥缈峰阻止罗迦尊,就让她在遗魂殿里等着。”暮残声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就在那条长廊下,她乖乖地等我回来,然后……在那场大雨中,血肉尽褪,化为枯骨。”

萧傲笙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身为玄门剑修,本能地不喜欢白夭这种满身阴郁的小魔物,可他也知道暮残声跟白夭之间的因果纠缠,在少有的闲聊中,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发愁如何将这个女娃拉扯长大。

正因他知道,现在才说不出那句毫无意义的“节哀”。

“我做了很多次选择,不能说自己从未错过,只是站在惯有的立场上,对于那些选择的结果虽然感到遗憾,却从不觉得后悔。”暮残声轻轻地道,“直到这一次,我自不量力,后悔莫及。”

“师弟,你……”

“师兄,这是我罪有应得的。”暮残声凝望着他,“无论什么处置,我都甘愿领受,不需要任何袒护或求情,你若是仍要一意孤行,也不过是徒增烦忧。”

顿了顿,他沉声道:“此时此刻,最需要你的是道往峰,而不是我。”

萧傲笙本来已经握住剑柄的手,一点点松开,双眼死死盯着暮残声的脸,好像是要将他烙印在心,又似乎是觉得自己原来从没真正认识过这只妖狐。

他忽然挥出了拳头,暮残声下意识地闭眼,拳风擦过他的脸,在身后墙壁上击出了五寸深的凹陷。

萧傲笙离开囚室的时候很狼狈,他怕自己再多留一刻,会直接跟暮残声翻脸。

他顶着一脑袋的官司疾走数步,心里的怒火反而慢慢降了下去,原先那点疑惑却变成了满腔疑云——暮残声向来恩怨分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宁可如此,也要将自己推远?

暮残声不畏生死,那么他现在怕的是什么?

萧傲笙眉头紧皱,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思绪中,没留意前方拐角处有人匆匆而来,顿时撞在了一起,好在他们都是修士,各自退了一步便站稳了身形。

一见来人,萧傲笙顿时愣住:“凤少主,你这是……”

“我正是来找你,快去坤德殿!”凤袭寒面色冰冷,双拳紧握,“宫主跟妖皇谈完了,已经决定好如何处置暮残声。”

萧傲笙一惊,心头猝然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什么?”

“数罪并罚,当处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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