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扎堆儿

节后,陆镇平金口一开,盖大队长就归队上班儿了。

听说那通缉犯在省公安厅手里,还算配合,也没有拿人权追究盖队长的意思。盖一倒没怎么样,陆镇平才真是松了口气。

五年,失去俩刑侦队长?

光是想到这里,陆镇平茶杯中的茶叶都跟着晃了三晃。

一开始复班儿的几天,一队没什么可忙活的,队员们只随便看看周边市县送来的卷宗,要是能帮上忙结案,也算大功一件。

可也就歇了几天,就又有人巴巴儿地犯了罪。

案子又是下边派出所转过来的,报案的就是受害者本人,还是个大学生呢,说出门的时候被人敲晕了,具体怎么晕的,是先受外物击打还是先用了药,是口服还是吸入麻醉,一概记不清了。

徐睿扶扶眼镜,继续讲:“人一醒来,就发现大拇指被人切掉了一截儿,正好从骨节上头,切了一个手指肚儿。”

坐在黑色皮质转椅上听汇报的,正是刚归队的盖队长。人正劈着两条长腿,结结实实靠在椅背上,拿眼睛瞟了眼空空的消息列表,随口问:“派出所怎么说?”

徐睿认真答:“勘察的人说,现场没什么发现。那小子八成是跑去城市外围打野炮,特意挑的地儿,监控根本照不着人。”

手机响了。

盖一迅速低头去看,然后喜滋滋回了几个字,这才回了魂,接道:

“那片儿是林区,听说还有点儿野生动物吧?那么大点儿块肉,真掉地上,估计也早被啥吃了。”

唐文明坐一旁旁听,适时问:“那小子怎么说?他去那儿干嘛的?”

徐睿面无表情:“就说去玩儿的。怎么说队长,把人请来?”

盖一回着消息,头也不抬地问:“手术情况?”

“截了。年轻,恢复得快,过来做笔录不成问题。”

盖一点头,仍未抬起来:“整来吧。来了就说实话了。”

徐睿应声,想叫张之远,却被唐文明拦了。

“我跟你去,活动活动,这坐得我屁股生疼。”

盖一终于抬起头,“嗯”了一声算是批准。

办公室里还剩三个,张之远在工位上认真翻过往卷宗学习,边看边做笔记。

吴瑗则是跟着看别的局里的案子,这会儿凑到盖一跟前,问:“想路队了?”

盖一使劲吊起了嘴角的肌肉,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皮硬扯着肉。

春节以后,小领导就回元冮市了。

明知道会这样。

而且这还是因为不幸的腿伤才延迟来的结果。但盖一还是怎么也做不到无感,一想起小领导拎包走,还是他亲自送的,就闹心。

闹心得要命。

“想啊。”

吴瑗同情地拍了拍盖队长的肩膀,安慰道:“异地是难啊。没案子的时候,你翘班去玩儿呗?”

“唉。”盖一用叹气声掩盖住了心里的草被吹动的声音:“让陆局抓着一次,我就完犊子。”

而且……小领导也不能乐意吧。

都成年男人了,轻重还是拎得清的。

“那你们怎么联系啊?打打字、视视频?”

盖一无奈:“还能咋?啧,还是上学好,说翘就翘了。”

起码,闹不出人命。翘课期间出了命案,跟他也没关系。

吴瑗也难得颓了几分:“唉,路队肯定也想你。”

“那还用说?”

“唉。”

盖队长跟着摇了摇头,二度叹气:“唉。”

门外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句:“叹啥气呢,盖队。”

盖一抬起头,正见办公室门被人一把推开。

是王志。

“没啥。啥吩咐王哥?”

王志随手胡噜了两把刚剃得扎手的寸头,笑呵呵地道:“盖队,好消息、坏消息,听哪个?”

还能有啥好消息?除非——

除非是小领导又回来了。

啧,哪有这好事?

盖队长挑挑眉:“坏的。”

不意外的答案。

“两起命案。”

盖一蹙起眉头,又散开了:“好的呢?”

难道,这回真是跨市作案?是元冮市?

不会……真回来了吧?

在盖队长心动的“怦怦”声中,王志似笑非笑:“二队闲着,跟你分活儿。”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还有,怎么这案子就非得扎堆儿来,真逼他扩招?

二队队长摸够了自己的刺猬头发茬儿,空出手给盖一发了两条消息,嘴上说:“三苳村和二梭子镇,你先挑。”

盖一搓了搓右侧的眉毛,然后摆摆手,示意他“老规矩”。

两颗虚拟骰子在二人屏幕上各自骨碌碌打了十来个自转儿,宣布了两个队伍的去处。

点数小的,去上;大的,去下。

王队3点,盖队5点。

“得,等会儿我叫萧崎把二梭子的东西都给你们送来。”

目送王志出门,盖队长思忖着:小领导那头儿忙着,左了也是坐不住。

“小张。”

那头张之远从卷宗里抬起头,起了个立:“诶!队长您说。”

“坐。你留办公室,接着学。我跟小吴去二梭子走一趟,你看着点儿手机。”

“哎,好嘞!”

二梭子镇,是丹山市辖区内东南方向的一个镇。从市局开车的话,两个小时出头,就能到了。

这个小镇向来发展得不好。不靠山水,吸引不来厂子,要资源没资源,要特色没特色,唯一有点儿说头的,就是大豆腐做得好。

但这,远远不够。

今年二梭子镇的生育率,已经低到破了纪录:近三年,一个新生儿都无。

年轻人太少了。

盖队一边开车,一边听吴大美女的叙述,随口问:“豆腐好吃?”

吴瑗坐在副驾,认真点头:“周围十里八村儿的人都认。每周六镇上赶集,都能卖不少。”

“走时候提醒我买两块儿。”

现场,已经先到了一伙警察。

盖一直直朝着封锁线走过去,立刻就有人迎了过来。

“盖队吧?我二梭子派出所张煜鸣,您叫我小张就行。”

盖一快速看了一眼旁边年纪跟他差不多的民警,微微点了个头,眼中扫着现场,口中问:“张警官,什么情况?”

张煜鸣立刻低声快速解释了情况。

今日清晨,一名男性尸体被发现在镇西头的荒地上。死者叫陆国栋,年三十五岁,是村儿里种地的农民,家中有妻女,女儿刚五岁。初步推断,陆国栋是在昨夜九点半到十点钟左右,被一把水果刀捅死的,他身中四十七刀,致命伤在心脏上。

凌晨下了场大雪,冷漠地掩埋了一切痕迹,也温柔地掩盖了极端的血腥。

于是,就有了今晨目击者眼中的场面:白皑皑的一片白雪,上有一大片血色、深浅不一的凹槽,走近,才发现埋在其中僵硬的陆国栋。

现场这一片的雪已经小心清理过了,现场没找到凶器,也没有留下任何行凶者的痕迹。

盖一认真听案情,心道:这简单,如果是他,他就杀完人直接脱鞋,光脚回家,到时候光秃秃一片空地,谁也查不着什么。

更何况,还如有神助下了场雪。

盖队长手上翻着死者的照片,接着问:“死者生前什么情况?”

得到的回答是:陆国栋身量矮胖,人有劲。

矮胖加上有劲是什么概念,用他们这边的话讲:敦实,秤砣似的。

这样的身体,是很有一股子死劲儿的。正面抵抗的话,一般来讲,对方很难从他身上讨到便宜。但陆国栋的头脸处,被刀捅得血肉模糊,显然对方是有预谋地先扎了脸部,或者说,第一刀,是先冲着眼睛来的。

很有些聪明啊。

如果陆国栋全力抵抗,很可能会导致被反杀。光看死者手部深可见骨的伤和现场的厮打痕迹,血溅得跟瓢泼似的,就能想象陆国栋本来是个有多大蛮劲儿的男人。

“陆国栋就一普通农民,冬天里,他最喜欢打麻将。他的牌友就固定的几个,您来之前都去问过了。昨夜里,陆国栋去南边儿李长春家玩了几局,散局才出来的。不过,其他牌友跟他都不顺路,他应该是回家路上遇害的。”

陆国栋家住二梭子镇西头,从李长春家回家正好路过一大片荒地。黑漆漆一片,人影儿都没有,就更别提安监控了。

“辛苦张警官,派人照着户籍查,镇上就这些人,家庭成员昨天到今天的全部信息都要整清楚。”

吴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笑着补充:“凶手一定还在。如果有案发到今日有出行的人,或者是没有清晰不在场证明的,要重点记,辛苦您。”

张煜鸣立刻应声,转头吩咐了下去。

片刻后,张煜鸣又带着市局两位警官去分别见了李长春和目击者老刘。

李长春也是种地的,北方耕作一年一熟,因此冬天里没啥事搓麻将已经成了村里农民的老传统。而李长春是个中着迷至深的一位老麻友,甚至还买了麻将机,就为了自己玩得痛快。

“大伙儿都知道,俺们几个天天玩儿,八点多开打,打到九点半散局儿。根本不是啥秘密,认识他的都知道。”

“没有,没有,他家都可对劲儿了,没啥事儿啊。”

“也没啥仇啊,他平时可老实个人儿了,别说得罪了,收地前儿可哪帮忙儿呢还。(收粮食的时候到处帮别人的忙)”

至于目击者老刘,家中养了条大黄狗。老刘的习惯是天天早晨亮天儿就去遛狗,上北边赵家买块豆腐,回家正好吃早饭。

老刘年逾五十,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盖一来时,老刘正心神不宁地支棱半条腿坐在炕头上抽烟,见了警察,慌忙拿炕沿边的抹布弧形抹了抹炕席,见人没上炕,而是正对着他背靠暖气坐下了,他才又盘起了腿,一双手垂也不是放平也不是,处处透着紧张拘谨。

还是经老伴儿提醒,才慢半拍地想起把烟掐了。

“我跟他也不咋熟,就是认识,知道谁是谁家的啥人儿,就知道这点儿了。”

当盖一问起他有没有什么仇家,听没听说他跟谁有冲突时,老刘也只茫然地摇摇头。

“那辛苦一下,带我们走一趟你今早的路线,行吗?”

老刘愣了一下,然后应了声:“行,等我穿个裤子。”

他从炕上站起来,抖了抖裤子,抖掉了一堆棕黄色的碎烟叶子,趿拉着大棉拖鞋去套裤子,然后牵着大黄狗,带着上门而来的警察们出了门——

突然复更!(存足稿子啦!祝有缘鱼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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