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晏阑轻点刹车,把车速降到限速以内,而后打开了车窗。

苏行低声说道:“生气的时候开快车是很危险的。”

“我没生气。”晏阑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就是想抽烟,赶紧给你送回家我好找个地方抽烟去。”

“你抽吧,真的没事。”

“268一盘的芥蓝,你要是敢吐出来我跟你没完。”

苏行笑了一下,说:“原来你也觉得贵啊?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对数字都不敏感呢。”

“我又不是有钱人。”晏阑一只手臂搭在窗框上,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对苏行说,“你的车我让交警队拉去修理厂,修好之后会有人把车开回市局,但是我还是建议你暂时不要动你的车。我们忙起来没谱,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开我的车,我的车在交管局都有备案,限号也可以开出去。”

“……”苏行回忆了一下晏阑车库里那几辆大几十万的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开,怕赔不起。”

“那几辆车都没你现在坐的这个贵,巴博斯你都敢开,那车不敢?”

“之前那是给你当司机。”

晏阑:“车库最里面那辆本田CRV跟你的车差不多价钱,你可以开那辆。”

苏行:“有钱人还买这么便宜的车?”

晏阑打了转向把车开进小区:“那是用我工资和奖金买的,按照工资标准来说不便宜了。”

“领导这是体会一把工薪阶层的不易吗?”

“是啊!”晏阑顺着苏行的话说道,“看到工资卡上余额锐减的时候,体会了一下心痛的感觉。”

苏行笑了笑:“我就当真的听了。”

晏阑把车熄火,带着苏行走到大门口,在门口的密码锁上按了几下,然后拉过苏行的手放到指纹识别器上,片刻之后,门锁的绿灯亮起,他说道:“好了,这个和车库入户的密码锁是连着的,从车库那边也可以直接进屋上二楼。”

晏阑推开房门,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到地上:“墙上左起第三套钥匙就是那辆CRV的,你要开就自己拿,油箱应该是满的,够你开一阵,车上有加油卡,加油也不用你花钱。厨房冰箱门上有个电话,不想自己做饭的时候给那个号码发个短信,说一下想吃的菜,然后在家等着就行了。你要是想点外卖也可以,外卖送到门口,保安会通过门禁系统跟你确认无误之后把东西送到家来。客厅旁边的那个门进去是健身房,里面有跑步机和其他器械,你随便用。”

苏行盯着客厅沙发旁边那扇门,咋舌道:“所以……你家里有个健身房?”

“反正房间多,腾一个出来当健身房也不算浪费。”晏阑轻描淡写地将这种非正常操作解释了过去,继续向苏行介绍,“地下室有全套影音设备,想看电影的话可以去楼下,走楼梯下去。二层格局你也知道,你可以继续住你上次睡过的房间,或者你看看想住哪间都行。阳台旁边有个推拉门,里面是洗衣机和烘干机,你如果不习惯用烘干机的话就直接晾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我没那么多讲究。另外,上次你休息的那个房间隔壁是书房,里面……”

苏行跟在晏阑的身后听他介绍房子的各个功能分区,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几天前他还在告诉自己不要对这个人有不该有的非分之想,他们只是同事,也只能是同事。哪怕是昨天两个人在那层几乎就要被捅破的窗户纸前面反复试探,他都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有机会触碰到晏阑。可是现在,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晏阑的家,甚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就要住在这里。苏行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不可以沦陷,不可以想太多,但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失败了,或者说,他从心底里就没有真的想挣脱。

在遇到晏阑之前,苏行宛如一潭死水,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周围都是恶意,他不想也不敢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久而久之,他就把自己封在了一个壳子里,别人进不去,他也不会出来。他活过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习惯了没有朋友,习惯了没有人在意,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在学了法医之后,他对人体似乎都失去了兴趣,见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区别了。但是当他因为哮喘发作被晏阑搂在怀里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来自另外一个人的心跳,感受到了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而有力的臂弯,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怎么了?”晏阑见苏行在发呆,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行微微摇头:“没事,在想尸体。”

“都想了一天了,别想了。”晏阑带着苏行走到二楼,“你睡哪个房间?”

苏行走到上一次休息过的房间门口,说道:“就还是这个吧,别麻烦了。”

“也好。”晏阑点点头,“这就在我房间隔壁,你如果晚上不舒服的话叫我也方便。”

苏行看了一眼旁边主卧的门,玩笑道:“房间隔音好不好?我可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去你的!”晏阑看了眼表,说道,“不早了,你歇着吧,我真得抽根烟去了。”

“晏队……”

“嗯?”

“……晚安。”

晏阑笑着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苏行脸庞的一瞬转而向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晚安。”

第二天早上,晏阑的嗅觉最先醒了过来。他循着味道快步走到楼下,苏行正好端着一个盘子转过身来。见到他下楼,苏行笑着打了个招呼:“晏队早。”

“你这是……在做早饭?”

“借住这么好的房子,我总得做点什么吧。”苏行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我没想到你起这么早,快去洗漱,这个要趁热吃,我等你收拾好再做。”

十分钟后,苏行把盘子推到晏阑面前:“你冰箱里没什么能吃的,我就随便做了点儿,凑合吃吧。”

晏阑看着盘子里摆盘精致的美式炒蛋和面包,惊讶地问:“你还会做这个?”

“好久不做了。”苏行在晏阑的杯子里倒上牛奶,“西西小时候跟着学校夏令营去了一趟美国,回来就吵着说要吃这种炒蛋,我就学着给她做了。”

“西西?”

“师父的闺女。”苏行解释道,“大名王悦汝,小名西西。”

“你们一直都住一起?”

苏行点头:“是,一直到我上了大学才搬出来。说来也快,一转眼西西都要上大学了。”

晏阑挑了挑眉,把鸡蛋送入口中。苏行有些期待地看向晏阑,问:“怎么样?还能吃吗?”

“很好吃。”晏阑从旁边拿出一把勺子递给苏行,“你自己尝尝,不骗你,真的好吃。”

苏行笑着推开,道:“我对鸡蛋也过敏,今早没吃药,还是算了。”

晏阑无奈地说:“肉蛋奶这种高蛋白的东西你都过敏不能吃,那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不知道。”苏行摇头,“我还不希望长这么高呢,解剖室的解剖台都是统一高度,我每次解剖完之后腰都要折了。”

晏阑想起之前几次看苏行解剖,结束之后他确实看上去腰不是很舒服,于是问道:“现在不都是升降台了吗?”

“二十年前最先进的设备,放到现在就是老旧设备了。”苏行掰了块面包,“不过师父说换新的申请省厅已经批了,最快下个月我就有升降台可以用了。希望这个月不要再出命……”

“闭嘴!”晏阑连忙打断,“都说了你们法医室都是开过光的嘴,别瞎说!”

苏行从善如流地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

“你不是没吃药吗?喝牛奶没事?”

“国产奶没事,进口奶不行。”

“我这是进口的……”

“……”苏行飞快地跑到水池边把嘴里的牛奶吐了出来。

晏阑连忙走到他身边给他拍背:“你就喝了一口,应该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苏行漱完口之后靠在水池旁看向晏阑,“领导,你这种把进口奶装进国产奶包装里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那明明就是光明的瓶子!”

晏阑连忙解释:“我舅舅为了哄我姥爷喝进口高钙奶,每次都是让人把进口牛奶装进国产牛奶的瓶子里给他喝,到现在都是这样。他们就住在后面的泓苑,我这冰箱里的东西都是家里的保姆定期来给我换新的。”

苏行咳嗽了几下,又接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说道:“一会儿上班路上得先去买药。”

“盐酸西替利嗪是不是?小区里就有24小时药店,我现在就让保安买了送来,你赶紧去沙发上坐着别动了。”晏阑一边扶着苏行坐到沙发上,一边接通了保安室的电话。五分钟后,保安敲响了晏阑家的门。晏阑连忙把药和水递给苏行,看着苏行吃下之后问:“怎么样?好点没有?”

苏行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里,时不时地咳嗽几下,过了许久才说道:“再给我点儿水。”

晏阑把水杯递到苏行嘴边,帮着他把水喝下,半晌,苏行长出口气,说道:“好了,没事了。”

晏阑那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位,他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幸亏你上次在我家喝咖啡的时候什么都没加,不然真的要出人命了。”

苏行靠在沙发上看向晏阑道:“我当时觉得你这种有钱人应该都喝进口的,又不想在你面前犯病,所以就忍着喝了黑咖啡,苦死我了。”

“你可真行!”晏阑又问,“你过敏的时候什么感觉?怎么看着这么难受?”

“如果是食物的话,最开始就是舌头和嘴唇发麻,喉咙发痒,会想咳嗽,不过一般也就这样了,再严重才是引发食物过敏性哮喘。像尘螨和尼古丁那种吸入性的过敏源,最初反应是刺激上呼吸道,会打喷嚏、咳嗽到呕吐,然后才是喘。”

晏阑听着只觉得一阵阵揪心,他摇了摇头,说道:“就这样你还瞒着,你也瞒不住啊!我问你,之前在平丘区出现场的时候,你是不是犯病了?”

苏行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不过没那么严重,到没有花粉的地方躲了一会儿,换了个口罩就好了。”

晏阑玩笑道:“感觉你这样的就适合弄个罩子给你保护起来,在家里供着。”

苏行站起身来说:“然而没这么好的命,领导,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今天周六,你不用去上班。”

“有案子的时候没周末,再说了,致死工具还没找到,我还得回去做实验。”

晏阑刚一走进办公室,就听林欢说道:“老大,今天能申请搜查关联现场吗?”

“怎么?有发现?”

“我昨天去现场看过,麒麟巷49号的外墙并没有打开的痕迹。”林欢指着电脑说道,“近一个月的监控显示那里一直没有人出入过。我请辖区协助,发现房东和一个名叫“张木”的人签了五年的合约,但是这个张木提供的身份证是假的,我觉得49号有问题。”

“你的直觉又来了?”晏阑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是继续盯监控和技侦,我叫乔晨和小孙一起去。”

“好嘞!”

半个小时后,晏阑带着乔晨和孙铭睿一起到了麒麟巷49号。几个人绕着房子前后看了看,最后将目光对准了临街的方向,孙铭睿在临街的那堵墙前面来回踱步,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乔晨看他许久都没有动手,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孙啊,你这是干什么?准备跟它谈谈心?”

孙铭睿指着墙壁说道:“新旧不一,部分地方做了旧,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

“果然有问题!”乔晨松了口气,“看来孟建广说的是真的。”

晏阑:“你们先等会儿,搜查令还没下来,今天周六,手续走得慢。”

孙铭睿撇着嘴说:“怎么就没人给你们开个绿色通道?刑侦要调查关联现场还得等手续,形式主义害死人啊!”

乔晨:“这也就晏队在这儿,不然要想拿到搜查令得等周一了。他这张脸也就这个时候还有点儿用啊!”

“滚蛋!”晏阑笑骂道,“别老编排我!我什么时候靠脸吃过饭?”

“那是没有,您都是用嘴吃饭的。”乔晨靠在旁边的墙上幽幽地说,“阎王一张嘴,小鬼跑断腿。”

晏阑揶揄道:“你是小鬼吗?你明明是老妈子!”

“切!”乔晨没再搭理晏阑,伸手拽了一下孙铭睿,“不嫌晒啊?这边有阴凉。”

孙铭睿面对着墙没有动,抬手示意乔晨安静。乔晨和晏阑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十分茫然,不知孙铭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孙铭睿站了一会儿,转身跑回到车上,五分钟后穿好勘查服拎着工具箱回到了那堵墙前面。

乔晨:“我靠,你这什么情况?”

“拉警戒线吧。”孙铭睿耸了下鼻子,“如果我嗅觉还灵的话,今天有活儿干了。”

孙铭睿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刮下砖墙缝隙中的泥土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紧接着又拿出小锤子和听诊器,对着墙边敲边听,随着听的范围逐渐扩大,他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因为这堵墙临街,鞋印提取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所以乔晨和晏阑都凑上前来等着孙铭睿的结论。

孙铭睿几乎将每一块砖都听了一遍,最后他摘下听诊器,郑重地说道:“晏队,乔副,你们站稳了,我要说一个推测。”

乔晨:“什么?”

“墙里可能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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