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冯砚棠见是何冠英,满脸堆笑,说道:“岂敢,何兄今天肯出席,就是给足了我面子了,还说什么客套的话!”何冠英却说:“不然,我要是连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岂不成了蹭吃蹭喝的人了?”说着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双手递给了冯砚棠。

冯砚棠见是一个未封口的空白信封,心里不免纳闷,何冠英却只是朝着他微笑,他便展开看时,里面却是一份公职的申请表,他顿时一愣。何冠英说道:“这个东西,我不知你是否用得上,贸然拿了来,还望你不要见怪。我听说,你有位不大上道的朋友,如今纠缠你正是十分厉害,我索性给你弄了这张表格来,你只要填清楚了他的姓名履历,便可给他在衙门里弄个不大不小的职位,每月可以领不少钱呢。”

冯砚棠大吃一惊,赶紧摇了摇头,说道:“这如何使得?”何冠英笑着按住他的手,又说道:“不妨事。如今这种挂名的虚职司空见惯,大家心知肚明,不会有人来查,就查也查不到你的头上,你只管放一百个心!你如今又无收入,哪里禁得住别人狮子大开口,一再找你来打秋风?咱们都是跟着司令的人,我岂能看着你为这种琐事烦心?所以我冒昧办了这个来,你可别介意。”

冯砚棠其实早动了疑心,杜士成的事,他瞒得那样紧,如何会让何冠英知道了呢?低头想了一想,只怕是那天在学校门口给他支票,被司机说了出来?因此他警惕起来,望着何冠英,不置可否。

何冠英却只管微笑着说:“你别多心,我从没有打听过你的事,这也只是偶然听说。我帮你,也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咱们投缘法。不瞒你说,我在司令手底下也有不少年头了,论年限早该提升,怎奈资历不如人,总是往后拖延。我早想求个人帮我说说话,如今可不就碰见你了么!司令这样宠你,我们这些弟兄,都羡慕的不得了,不过司令护你护得严实,我们都摸不着你的衣角呢,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我就自作主张,弄了这个东西给你,你就别嫌愚兄多管闲事了。”

冯砚棠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再加上这个东西的确是用得上的,不由得动了心,又想着:“如今我在世叔手底下也这样威风起来了么?”顿时有些得意。不过他又担心,何冠英固然是一片好意,那杜士成却不大靠得住,便又跟何冠英商量道:“何兄这一片好意我自然心领。只可惜,我那个朋友,做事却有些没分寸,故此我一直不敢给他推荐。如今何兄虽然肯帮我这个忙,我却怕他会惹出事来,到时候反而连累于你。”何冠英眼睛一亮,笑道:“这有何难?我就将他编排在我的手底下,彼此照应,岂不妙哉?”冯砚

棠一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将杜士成安排在何冠英的手下,一则了了他的纠缠,二则跟何冠英结为同盟,自己也有个臂膀。何冠英是个聪明人,自己可以助他高升,想来也不至于害自己,便收了那表格,满口答应给何冠英在章司令面前多多美言。

他待到宴会散后,立刻连蒙带扯的填清了那张入职表,又修书一封,差人将书信并表格都交给了杜士成。杜士成也算是老混子了,如今终于接到了这块盼望已久的大馅饼,却也被砸了个眼冒金星,便赶着收拾出一身周正衣裳,第二天略备薄礼,就去何冠英门下报到了。

冯砚棠在信上跟他说,何参谋是章司令的心腹,因此他满以为何冠英是个老谋深算的中年男人,谁知一见面,不过是个比冯砚棠大不了多少的白脸后生,他顿时就有些轻视人家。何冠英文文雅雅的,说话慢条斯理,看着就是个好糊弄的。而杜士成自恃在社会上混得久了,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何冠英这种小参谋,哪里镇得他住?彼此一照面,那何冠英又站起身来,客客气气的请他坐下,杜士成便果然放松了下来,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将自己的姓名履历纷纷道给了何冠英,何冠英手里拿着他的入职表,面上含笑听他说完,又给他讲解他的部门职责,以及在这边有什么注意事项,老杜听了一阵子,只问道:“章司令大人经常来巡查吗?”

何冠英笑着说道:“杜老兄很想见司令?”

“不不不,那倒不是。”杜士成赶紧撇清,“我是想啊,先问问司令大人的工作习惯,嘿嘿嘿。”

何冠英立刻会意,笑道:“没事,咱们这部门清闲,现在又没有什么会议精神需要宣传,他不常来这边。”

老杜心满意足,长出了一口气。

何冠英便问他,哪年跟冯砚棠相识,又在一起做过什么事,老杜早就按冯砚棠给他杜撰的那一套履历背的滚瓜烂熟,此时娓娓道来,何冠英听不出什么漏洞,便又问他生意上专管哪块,原先做得怎么样,他也说得头头是道。何冠英无法,遂笑道:“我这里还有个题外话要问——杜老兄牌打得怎么样?”

杜士成不由得一拍大腿:“这个么,我不敢吹,不过呢,人家是四字全沾,我可是四字全精!”何冠英便也一拍手,笑道,“好!好!”收了东西,说道:“还弄这些虚文俗套的干啥,走,咱们兄弟出去逛逛。”老杜喜不自胜,心里说:章司令的心腹参谋,都能对自己这样客气,可见那冯砚棠,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再说那何冠英一见到杜士成,心里就知道这个人好收拾,他虽是在军队里供职,其实最善官道,官场里混得久了

,很是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他在军校里读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因为他虽然没多大军事天分,政治课却学得很好,军政不分家,他是政治响当当的优秀学员。只可惜到了战场上,人家就不认这个了:搞政治的都是卖狗皮膏药的,野战部队最看不上他们这些人,因此他虽然在章司令身边熬了几年,一直没有太大升迁。

升迁慢固然令人烦恼,但他拼命巴结着章司令,好赖挣了个章司令心腹的名头,再加上亲弟弟又大有希望成为章小姐的乘龙快婿,因此他感觉自己的未来,还是充满了光明的。正因如此,冯砚棠的凭空出现,难免不招起他的仇恨了。

何冠英原是从司机那里偶然听得了有人找冯砚棠打抽丰且所获不菲的消息,联想到章司令也问过冯砚棠这件事,他立时觉出这中间有问题。机不可失,他思虑之下,大着胆子拿了一个虚挂的名额给冯砚棠,没想到这一招还真是走对了。冯砚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经不得几句好话,他不过略哄了哄他,立刻就得到了他的信任,现如今,杜士成也落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他略施手段,还怕抓不住冯砚棠的小辫子么?

于是这杜士成就职的第一天,就在打牌喝酒中间晃过去了,何冠英好生大方,下赌场上饭馆都是由他做东,进的钱都算杜士成的,出的钱却全都由他汇账,至于吃的喝的,那自然又是最好的馆子、最高档的酒菜。杜士成喜得回去就给冯砚棠写了张字条,报告何冠英对他的优待,冯砚棠虽然觉得何冠英未免太热情了点,但想到杜士成总不至于失了分寸,便也没有十分在意。

一来二去的,杜士成在何冠英的部门内混的如鱼得水,何冠英都那么高看他,底下的小参谋警卫们还有不买他帐的吗?杜士成见缝插针,原先还出去赌,现在索性就在衙门里开场子。又带着一班小兵蛋子们到处蹭吃蹭喝,何冠英不敢管。他越发得了意,想到那钱先生的案子还没结,便又琢磨着如何消去这一笔威胁。他嫌跟冯砚棠商量太过麻烦,便自己去找门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