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汪汪!”

罐头还在假哭不停,黎冬蹲下被抱的喘不过气,余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看见门口的水泥地上有一道颀长倒影。

有一瞬的屏息,她小心试探道:“是祁夏璟吗。”

高瘦的人从客厅出来,单薄外套下是件纯黑的T恤,宽松版型露出笔直锁骨,湿发在寒风中滴水渗进衣领,看着都冷。

想起刚才的话,黎冬尴尬起身,没注意到祁夏璟手上东西:“我以为你们在吵架。”

“是在吵架,我抢了他的东西。”

祁夏璟的回复依旧言简意骇,迈着长腿走近时,黎冬闻到男人身上独有的乌木沉香,夹裹着热气侵略性极强,让她有一瞬的晃神。

他不是不想见到她吗——

“罐头带回来这个,”祁夏璟在她半臂距离前停下,递过去史迪奇头套,“是你买的?”

“对,去宠物商店那次买的。”

黎冬乖乖回答后才回神,以为祁夏璟担心卫生问题,忙解释道:“我已经洗过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是送给罐头的。”

祁夏璟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小心翼翼。

徐榄白天的话是对的,现在就只剩下他还在为十年前的分手耿耿于怀,不甘心一个人困死在过去。

以至于从重逢起就对黎冬恶语相向,试图以这种方式让她共入深渊。

金毛此时冲出来,嗷呜抢走祁夏璟手里的头套,继续在阳台上兜圈撒欢。

祁夏璟将手放进口袋,摸到内胆里的便利贴和棒棒糖,沉沉开口:“谢谢你——饺子和头套都是。”

指尖碰到冰冷坚硬的棒棒糖,他忽地想起,黎冬第一次见到糖衣上的小麦哲伦星云图案时,同样是气温转凉的夜晚。

祁夏璟永远不会忘记,女孩那时眼底闪烁的光芒,整片星云还要闪耀夺目。

以至于在网购不发达的十年前,骄傲如他不得不去求A国的大伯多寄点棒棒糖回来,只为了多看几次她欣喜的表情。

后来他口袋里总会放几根棒棒糖,分手后才发现还剩下太多没送出去,反应过来时早已成了习惯。

“是我该说谢谢,”耳边是黎冬客气疏离的道谢,“周时予的手术,辛苦你了。”

祁夏璟第一次发现,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它会让你分不清违抗大脑指令的行为,究竟是本能的肌肉记忆,还是由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情愫所驱使。

“这个给你。”

满天星空下,他将口袋里的星空棒棒糖丢递过去,别开眼道:“算是头套的回礼。”

话落祁夏璟都觉得荒唐,他快30岁的人还弄高中生过家家那一套,只能抿唇别过眼,生硬地转换话题:

“刚才在洗澡,所以罐头才擅自跑出来,明天我会找人安装门锁。”

很好,气氛成功变得更尴尬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不是故意躲着她的。

黎冬接过祁夏璟手里的星空棒棒糖,指尖无心在男人关节蹭过。

她沉默地低头看着糖几秒,错过了祁夏璟蜷起的食指,倏地弯唇:“罐头的事,没关系的。”

被讨厌的错觉让胸口不再闷堵,黎冬笑着抬头:“也谢谢你的糖,我很喜欢。”

她说,她很喜欢。

女人精致的五官在月色笼罩下自带柔光,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祁夏璟,天鹅颈细白修长,笑意盈盈的眼里,满是他一个人的身影。

就像十年前那样。

祁夏璟紧盯着她眼里神态僵硬的自己,只觉得喉咙一紧,语气罕见地藏了份无所适从:

“嗯,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黎冬没想到这么突然,见人头也不回地进屋就要关门,忍不住提醒道:“你的狗还在外面。”

“”-

重新抢回头套的罐头非常高兴。

大概是黎冬的苦心教导真的起效,快乐小狗决定大度地原谅祁夏璟,主动在男人脚边躺下,一会当脚垫,一会又在客厅里地上蹿下跳,行为与年龄严重不符。

祁夏璟懒懒靠着沙发靠枕,挑眉看着傻头傻脑的金毛,抬手去揉他脑袋,结果立刻被亲了个满嘴狗毛。

无奈轻笑,祁夏手机镜头对金毛随手拍了几张,破天荒地发了条朋友圈,并用“傻狗”两字精准评价。

冲浪达人徐榄秒回:罐头这头套是史迪奇?还挺可爱啊,有链接没?

祁夏璟沉吟片刻,回复:她给的。

电话在消息发出的十秒后打来,徐榄在听筒里笑着调侃:“大晚上的放狗粮,难道是我白天的话起效、某人终于要主动出击了?”

将手机丢在沙发远离聒噪,祁夏璟闭上眼睛,脑海自动浮现黎冬刚才接过糖的表情,微弯的黑眸盛满笑意。

于是再开口时,语气里也多了点未察觉的哼笑:“你懂这么多,现在不是单身?”

“智者不入爱河,”徐榄要说正事,懒得跟他计较,“对了,还记得咖啡馆的顾淮安么?我一直和你说他很眼熟。”

“嗯。”

“那天我无聊就叫人去查,才知道他就是那个给徐颖打离婚官司的律师;我猜他找班长,应该就是为了周时予的事——顺便一提,那小子是周竟目前唯一的儿子。”

周徐两家联姻失败的事,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祁夏璟略有耳闻。

“原配的辩护律师关照私生子,听着可不像正经勾当,”徐榄语气难得正经,“总之你和班长都注意点,别好心被人利用。”

“也有可能是顾淮安接近班长的借口,”叮嘱好友后,徐榄又变回吊儿郎当的语调:

“你还别说,虽然他没你帅,但胜在人温柔啊,现在好多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一款——”

祁夏璟睁眼冷笑:“她看不上。”

徐榄呦呵笑道:“这你又知道了?”

通话突然陷入沉默,良久,微哑的声音响起:“因为我见过,”

“她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的眼神。”-

周时予的情况特殊,属于爹不疼娘管不了的类型,直到手术时间敲定、需要监护人来签字,亲爹周竟才派秘书来过问。

反倒是毫无关系的顾淮安,从头至尾都有着超越善意的关注,甚至主动在提出手术前,要单独和祁夏璟亲自沟通的请求。

祁夏璟表示同意,但同时要求徐榄和黎冬在场。

事不宜迟,见面时间定在隔日午休时间,最小程度的不耽误所有人原有的安排。

黎冬吃过午饭,发现时间还早就先去周时予病房,确认男生情况稳定后,才离开去约定的会议室。

在电梯口遇到徐榄,两人简单打招呼后,徐榄指着走廊尽头:“老祁已经到了,我去趟洗手间就来。”

黎冬点头:“好。”

徐榄离开两步又转头回来,笑问道:“班长,史迪奇头套有链接吗?微信发我一下?”

“就老祁昨晚朋友圈那个,”徐榄看黎冬表情依旧疑惑,突然反应过来,“那什么,你俩不会,还不是微信好友吧?”

你祁夏璟居然也有这一天;徐榄在心里狂笑,给黎冬看过照片问到地址后,哼着小曲离开。

进门前,黎冬收到顾淮安消息,说他在停车场找车位,五分钟后到。

也就是说,现在会议室里只有祁夏璟一个人。

心微微提起,黎冬推门进去,发现空荡的会议室角落里,祁夏璟正闭眼陷入沉睡,对她的突然闯入毫无察觉。

男人双手抱胸低着头,英挺的眉微微蹙着。

正午暖阳自窗边倾洒而下,落在他蓬软的发顶和宽阔双肩,深邃五官在白到透明的肤色下增添几分圣洁感;黑睫随呼吸轻颤,在眼睑处打下阴影,依稀能看到淡淡的黑眼圈,应该是疲劳过度和睡眠不足所导致。

此时的祁夏璟是没有攻击性的。

黎冬不自觉放轻呼吸,抬头看向被扯到两旁的遮光窗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走向窗边。

祁夏璟晒太阳会头疼。

这句话被身边所有人当成玩笑,只有她从头至尾都坚信不疑,即便现在成为医生,见到祁夏璟在光照下皱眉,本能反应也是去拉窗帘。

不想吵醒窗边睡觉的男人,黎冬尽力放轻脚步走上前,提着气动作小心,将她和祁夏璟之间的距离瞬间压缩。

鼻尖传来似有若无的乌木沉香味。

祁夏璟的位置快贴着墙根,黎冬人过不去,只能倾过身努力去够,丝毫没注意到,垂落的几缕发丝正沿着男人小臂滑过。

宽阔无声的会议室里,有道呼吸声猝然停顿。

“周时予的情况你应该——”

闲聊伴着推门声同时响起,黎冬回头看向走进来的两道身影,食指放在唇边,无声示意对方说话小声些。

徐榄站在门边心事挑眉,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墙上时钟,抬手比出数字五。

黎冬点头,朝顾淮安礼貌笑笑,算作打招呼。

顾淮安在一旁满头雾水,不解笑道:“徐医生能告诉我,刚才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距离约定的开会时间,还有五分钟,”徐榄拦住人不让他进去,双手抱胸靠着墙,

“别进去捣乱了,门口陪我等着吧——”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遮光窗帘被塞在最靠墙用绑带系紧,黎冬光扯着边角用不上力,几次也没让窗帘挣脱绑带。

她踮起脚难免重心不稳,纤瘦的身形微晃,正要用手撑住窗台时,右手手腕却突然被温暖干燥的掌心环住。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根根细长,轻松扣住她手腕,掌心微微向内用力让黎冬站稳。

黎冬心一惊低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眸,黝黑深沉,黑洞一般将人吸食吞没。

祁夏璟握着她的手腕没放,拉拽让两人本就危险的距离锐减,近到黎冬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男人眼里她的身影。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黎冬身体本能后倾,感受到热意爬上耳尖,语速加快:“外面太阳大,我想帮忙拉下窗帘。”

“嗯,”祁夏璟看她后退的动作慌张,指尖松开黎冬手腕,感受着掌心残留着她的温度,声线沙哑,

“怕你摔跤。”

黎冬微愣,半晌垂眸道谢:“谢谢。”

门外两人完全被无视,顾淮安皱眉看着会议室里沉默的两人,轻声道:“我能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我们‘身娇体弱’的祁医生,可是不能晒太阳的,”徐榄不拘小节地回眸一笑,语气怜悯,

“兄弟你其实条件不错,但说句实在话,你和黎医生大概没什么希望。”

顾淮安也不生气,温和笑笑:“何以见得。”

“这还看不懂?”

徐榄眼神立刻变得嫌弃,轻叹,最终还是好心解释道:“当一个女人开始心疼男人时,她眼里就装不下其他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