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良久,周时予倏地笑了,漂亮精致的眉眼弯弯,再抬头看黎冬时,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男生端详着手里的星空棒棒糖,“宇宙的中心么。”

他侧身打开床头柜,从第一层抽屉里拿出根一模一样的棒棒糖,轻声道:

“给我主刀的祁医生早上过来时,也送了我一根棒棒糖,也提起小麦哲伦星云是宇宙的中心。”

不过男人显然没有黎冬温柔,进病房时正好撞见护工在大声抱怨,似乎是担心他哭,检查前递过来一根棒棒糖。

后来看周时予总盯着棒棒糖上的图案,才懒洋洋地解释一句。

“连棒棒糖都买的同款,”周时予脸上表情丰富起来,追问道,“方便问问,你和祁医生是什么关系吗?”

黎冬一时语塞:“没想到你也会八卦。”

“我以为八卦是人之常情,”周时予握拳在唇边轻咳几声,笑着虚弱道,“如果对黎医生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比起被问题冒犯,黎冬更多的是对答案的不确定。

她和祁夏璟应该是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

黎冬想起昨晚承诺的饺子,早上罐头吃饭时没见到祁夏璟,东西到现在都没送出去。

昨天听杨丽聊八卦,说起祁夏璟最近上班像是参加铁人三项,问诊和手术轮番上阵,一天连着几台手术,从清晨忙碌到深夜。

黎冬知道不能拿以前的事再添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下把装着饺子的两个保温桶送过去——饭点时候祁夏璟都在手术,吃现成的饺子就能多点时间休息。

见她沉默不语,周时予也不再多问,躺下不久后听见黎冬关门离开的声音。

病房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周时予很快沉沉睡去,又被刻意压低的讨论声吵醒。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围在床边,床头站着祁夏璟,见他醒来,只淡淡看人一眼。

很快,周时予发现,某人漫不经心的视线总扫过他床头柜,上面摆着两根星空棒棒糖。

讨论结束后,其他人相继离开,留下的男人正在看各个仪器上的数字,蹙眉表情若有所思。

“两分钟前,你才看过这个仪器。”

周时予躺在病床上,平静地看着天花板:“棒棒糖是她送的,刚离开没多久。”

祁夏璟挑眉,收回目光:“嗯。”

周时予转头看向男人,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祁医生。”

“你还没有问我,‘她’指的是谁。”-

祁夏璟昨晚紧急处理病患到凌晨,今天又是一上午手术,现在完全没有食欲。

他从五楼病房离开,回办公室打算休息半小时。

结果推门就见到不速之客出现在他办公室,桌面摆放着两个保温桶和速食便当,看着无比凌乱。

他冷眼看着主座上的徐榄:“一分钟,收拾干净。”

徐榄老神在在地伸懒腰,朝保温桶努努嘴:“刚才你不在,班长就拜托我把东西交给你,两个都是。”

说着他发出嗑瓜子的啧啧声:“可以啊老祁,这发展神速的,都直接快进到送饭了。”

祁夏璟看向桌面印着雏菊的保温桶,缓缓皱眉。

昨晚他单方面的发泄式吵架后,黎冬在回去路上一言不发,但脸上空洞的表情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才有了后来的短信道歉。

只是黎冬没再回复。

“可怜我怕你没饭吃,还特意去楼下买便当,估计某人是不会赏脸咯。”

徐榄撕开热气腾腾的盖浇面包装,吸溜着用筷子将面送进嘴里,感叹道:“班长不愧是班长,哪怕只是两桶饺子,都能看出不止一点用心。”

祁夏璟在对面坐下,打开保温桶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咀嚼咽下后,夹起第二个放在食盖上,用筷子掐断面皮看肉馅。

切成细丁的猪肉香菇都被按压紧实,晶莹汤汁从面皮和肉馅中流出来,整个办公室都能闻到香气。

没有葱姜蒜,一点都没有。

徐榄还在旁边彩虹屁:“两个保温桶说明问过你时间安排,知道你饭点都在做手术;记得你爱吃辣,就在蘸醋里放了小米椒。”

“最重要的是,班长居然还给你准备牛奶和水果。”

徐榄低头看着透明盒里的草莓和橙子,惊叹不已:“草莓去蒂、橙子削皮切块,甚至连果络都挑走了,我家保姆干活都没这么细致。”

“徐榄,”祁夏璟冷冷打断:“说话放尊重点。”

“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徐榄啧了声放下盖浇面,“都这样了,你还觉得班长对你没意思?”

祁夏璟低头吃完几个饺子,胃里忽地觉得饥饿。

香菇软滑、猪肉劲道,截然相反的两种食材完美融合,外薄内厚的面皮咬下去就是满口汁水,酸辣适当的陈醋不断刺激味蕾,让食物的味道更长久的停在舌尖。

他头也不抬道:“我答应周时予的手术了。”

“我知道啊,”徐榄想趁机偷尝个草莓,手伸过去就被无情拍走,撇嘴,“这事全医院都传遍了。”

“这顿饭,就是周时予的手术换来的。”

祁夏璟沉哑的嗓音平波无澜,事不关己的态度宛如旁观者:“以她的性格,如果想要感谢报答,换成别人会有任何不同吗?”

徐榄沉吟不语,仔细想了下,发现他确实无法反驳。

大多数人哪怕感恩回报都会计较得失,但黎冬是对每份善意都诚惶诚恐的人,哪怕是无心的随手帮忙,她都恨不得掏心掏肺的还回来。

徐榄至今都忘不了,分班后他有次顺路帮黎冬搬教材,结果接下来的一学期里,只要他逃课,回来就能看到桌面上有黎冬留的清单,密密麻麻全是上课讲的重点和作业。

连他都知道的事情,祁夏璟没可能不清楚。

所以他才会说哪怕换成任何人,都会是相同的结果。

“行吧,这件事上你说服我了,所以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榄耸肩想不通,以前不管不顾的人怎么怂成这样:“现在不是你想重拾旧爱追回人家?总纠结这个纠结那个,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在祁夏璟幽幽眼神中,徐榄大爷似的长腿交叠靠着椅背,曲指在桌面轻敲两下,一针见血道:

“哥咱清醒点呗,你都十年没对象了,追个人还要什么脸啊?”-

“冬冬,我上次回国是几年前来着?”

沈初蔓此时正在大洋彼岸正打包行李,语气兴奋:“我记得你才刚进医院工作。”

“三年前,”黎冬坐在卧室的躺椅上看书,温声替她回答,“这次回国,还会再走吗?”

“不走了!”沈初蔓在那头提醒搬家公司轻拿轻放,“姐名利和钱都赚够了,必须立刻回到祖国怀抱。”

黎冬笑着说好。

沈初蔓说到一半,突然兴奋地转换话题:“对了,我前俩天还地去迪士尼,买了你最爱的史迪奇人偶,半人高的可以抱着睡觉!”

黎冬放下书抬头,看向她满床头各种各样的史迪奇:“那我提前给它准备个枕头。”

“我这个人偶还能换衣服呢——诶你那边是有狗叫吗?”

黎冬是带着降噪耳机通讯,外界杂音都被隔绝在外,经过提醒后摘下耳机,果然听见熟悉的狗叫。

时针走过晚上九点,可她傍晚六点半才喂过罐头吃饭。

都这个时间点,祁夏璟应该回来了,罐头来找她,是他们两个又吵架了吗?

“冬冬还在吗?”沈初蔓见她没回答,又问了一声,“你养狗了?”

“没有,是邻居养的。”

黎冬放下手里书笔,起身走到门边按下把手,看摇尾巴的大狗哼哧哼哧地在她门前转,嘴里叼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子。

黎冬从口狗嘴里拿出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她的两个保温桶,能闻到不同于食物的清香味,应该是用洗洁精清洗过。

其中一个保温桶的桶壁上,贴着写了字的便利贴。

黎冬撕下拿起来看,苍劲有力的行楷跃然纸上,是她熟悉的笔记。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谢谢。

黎冬怔怔看着便条,几秒后抬头看向不远处半掩的铁门。

几束鹅黄色的光倒映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却不见懒懒靠着门框站的身影。

祁夏璟是因为昨晚的事情不想见她,所以才让罐头以这种方式来还东西吗?

黎冬扯出点僵硬笑容,蹲下身拥抱金毛脑袋,下一秒就被舔了满脸口水:“谢谢你啊,但是不要再舔我了。”

罐头听懂人话似的后退半步,仰头狗叫一声。

“哇这狗是能听懂你说话吗?”

耳机里传来沈初蔓的惊叹,扯回刚才的话题:“你刚说你家搬来新邻居了?男的女的帅吗美吗?适合给我当模特吗?”

沈初蔓辞职回国是为了打造自己的服装品牌,目前在到处搜罗模特,黎冬知道她这是本能反应。

可她不懂美学,对于祁夏璟的身材长相不好判断,迟疑道:“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

听出她语气异常,沈初蔓立刻追问:“以前不管问你哪个男的长相,你都是‘不清楚’来敷衍我,这次居然认真回答问题了?”

她精准评价:“你、很、不、对、劲。”

“你想太多了。”

手在长袖下不自觉攥紧,黎冬不想闺蜜再察觉她心虚,匆匆要挂电话:“我先处理点事,等下打给你。”

通话的时间里,罐头已经回自家似的一爪子掀开铁门进去,轻车熟路地在黎冬卧室里闲逛,耸着狗鼻子到处闻味。

最后金毛在角落的躺椅停下,撅起狗嘴对着旁边的矮桌沉思片刻,然后回头冲黎冬叫了声。

祁夏璟那边依旧半开着门没反应,黎冬只好返回卧室,将保温桶放在书桌上,看着从桶壁上掉落的便利贴,微微出神。

金毛歪脑袋瞪了她一会,玻璃似的眼珠子咕噜转,然后用脑袋将矮桌上的钢笔费劲拱到边上,再用侧牙轻轻叼起,屁颠屁颠又跑到黎冬身边。

金毛用蛮力将钢笔往她嘴里塞,黎冬被撞的跌坐在软椅上,下一秒就见到罐头靠着桌子站起来,用爪子拍桌面的便利贴。

黎冬哭笑不得;这是让她给祁夏璟回复留言吗?

金毛哪里懂书信表达,大概是刚看过祁夏璟在书桌前写字,又看到她对着便利贴发呆,以为她也要写、才自作主张去拿钢笔的吧。

黎冬提笔犹豫,良久,在便利贴靠下的位置工整写上“没关系”。

写完后,她拿起便利贴想等墨水风干,心急的金毛就直接凑头过来,叼住后潇洒地转头就跑,阳台很快传来对面关门的声音。

黎冬看着卧室地板上的几处口水渍,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金毛果然是懂得礼尚往来的小狗;来时记得在她家留下口水,走的时候还没忘记顺手牵羊一个卡通头套-

祁夏璟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胃里叫嚣着饥饿,可他下手术才刚吃过晚饭,到现在也不过两小时,鲜嫩多汁的肉馅味似乎还停留在舌尖。

想到今晚归还保温桶后,不出意外应该再吃不到相同味道的饺子,祁夏璟抿唇眸色微凉,面无表情地将毛巾丢在床头柜。

去餐厅倒水时,他下意识去看本该有装着保温桶的塑料袋——现在却空荡一片。

祁夏璟皱眉,以为是罐头把袋子藏在哪里,转身就见到金毛正大爷似的在客厅沙发上趴着。

脑袋上还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卡通头套。

祁夏璟嫌弃地啧了声,走过去开壁灯:“我什么时候买过这么丑——”

客厅灯光亮起的同时话音戛然而止,罐头耷拉着眼皮看祁夏璟,脑袋上顶着史迪奇造型的头套。

祁夏璟皱眉走上前,伸手要去拿金毛脑袋上的头套,却被罐头一口咬住,冷冷道:“张嘴。”

“汪!”

僵持不下中,祁夏璟挑眉率先松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沙发边坐下,漫不经心道:

“可以,你戴吧。”

罐头狐疑地盯了祁夏璟一会,见男人似乎的确没有异心,才放心地松嘴放下头套。

在金毛松口要重戴时,旁边的祁夏璟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抽出头套,在愤怒的狗叫声中悠然起身,在暖光灯下打量。

这不是他买的。

但他知道头套的主人是谁。

客厅连接阳台的门口脚垫上满是新鲜狗爪印,应该是罐头又趁他洗澡时偷跑出去找黎冬,之后闯进她家里顺走了头套。

至于消失不见的保温桶,大概率是罐头闻到了上面黎冬的气息,擅自作主地替他归还。

祁夏璟被傻狗气笑,无视金毛试图打翻茶几上东西撒气的行为,垂眸看着掌心里的头套。

这么久了,居然还是史迪奇。

罐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转身向阳台门走去,抬起前爪摁下门把手,毅然决定离家出走。

“”

祁夏璟抓起外套穿上也要出门,跨门而过时,余光瞥见脚垫旁有样式眼熟的便利贴。

这张便利贴,是他粘在保温桶上的。

弯腰捡起,祁夏璟发现便利贴已经被金毛的口水打湿,不仅模糊了他写的道谢,下方新出现的钢笔字迹也早就晕染开。

只能依稀辨认出三个字。

——没关系。

外面罐头已经把贴门拍的震天响。

很快,祁夏璟听见开门声,随后是黎冬耐心的询问:“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吗?”

罐头控诉大叫:“汪!”

“是他把你养大的,你不要总和他发脾气了。”

女人温柔的声音被晚风送到耳边,祁夏璟垂眸表情不明,听她继续轻声道:

“即使是他,也是会伤心难过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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