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原来因为这件大案,其他人诸如警察厅长、外交部长等官员,也一并接到开会的通知,匆匆赶来了。

大家坐在一楼会议厅,都做出一脸的沉重。

白总理已说了一番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的讲话,问下属们道:「诸位都是政府能员,通到这样的事,只能依仗诸位,我们是务必要同舟共济的。有什么意见,请畅所欲言,现在我是不管别的,只要先把事情解决了为先。」

众人一阵沉默,彼此相顾,又有不少人,把目光默默投到警察厅长身上。

周厅长不得不开口,声音很沉地说:「鄙人的心情,和总理的心情,完全—致。现在看来,别的话都是多余,最要紧是集中起政府的力量来,其一,是要严惩匪徒,其二,是要把被抢的货和人都解救出来。为完成这两件事,周某是要用全力去执行的。」

外交部长忧心忡忡道:「周厅长所言,两条都切中要害。但依外交上来看,最要紧的是解救人质。货就算了,洋行被抢的那批印度绸,还有打坏的几辆汽车,大不了本人一力承担,从外交部经费里划出部分,对洋人赔偿,可那位被绑架的査特斯先生,不但是査特斯洋行的老板,更是英国大使,戴恩先生的亲属。要是不能平安解救回来,恐怕要酿成国际上的外交事件,务必慎重。」

白总理也正为这个发愁,问:「关于此事,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大家商议。」

目光扫了全场一圈,最后,还是停在周厅长脸上。

周厅长只得又站起来,将目前警察厅种种部署,说了一遍。

末了,硬着头皮说:「全城已经戒严,周某可以拍胸脯保证,警察厅对各处的盘查,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至于劫匪,他们没有当场把人杀死,反而是绑架,估计是准备要赎金的。这方面,万一得到了人质的消息,到底是做解救的行动,还是给赎金,就要看政府和査特斯家的裁夺了。」

外交部长对最后—句话,显得有点不满意,提出来说:「怎么还要裁夺?人质平安是最要紧的,本人代表外交部,要求警察厅务必慎重,必须以人质平安为先。」

周厅长说:「我们当然以人质为先,不过这群绑匪,极端凶残,也不知道……」

还正在说,会议室门被人推开了。

白雪岚穿着海关总署的军装,踏着漆黑光亮的长膝马靴,向白总理和大家低声打了一个招呼,找了个空位置,落落大方地坐下。

白总理瞪着他,一脸地不高兴,当着众人问:「你怎么来得这样迟?政府里出了重大的事,你就这样不经心吗?」

白雪岚刚刚坐下,见堂兄要拿自己发作,忙站起来,垂着手,正色道:「我不敢这样。来得迟了,是因为正在办戒毒院的事务。总理也知道,今天是开张的日子,我大半天工夫都在戒毒院里忙。」

白总理听他这样一说,才想起来,戒毒院今天开幕,这公文还是自己批注过的。

他最近在山东老家和六方会谈上很关心,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他因为白雪岚是自己堂弟,在众多下属面前,越发要做出不肯护短,公事公办的模样,冷冷地哼一声,对白雪岚责备道:「我当然知道戒毒院今天开张,但你既然说自己在戒毒院,更应该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警察厅报告,劫匪抢洋行后四下逃跑,好像离戒毒院就没隔几条街。你人在事发地附近,又是政府官员,你做了一些协助追捕的措施没有?我是不满意,你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白雪岚站得笔直,俯首帖耳听了一通教训,等白总理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案子发的时候,我也听到枪声。当时没有出去帮忙,是因为在场参加开幕的客人,还有许多在戒毒院里,不少还是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本着我的想法,当然是要先把客人和戒毒院保护好。当时警察厅就已经把路封了,外面情形很乱,海关总署的人忽然掺和进去,我看着反而帮倒忙。所以也没叫人出去帮忙。」

他解释了这几句,白总理的脸色已经渐渐缓和了。

正想叫他坐下,继续商议。

白雪岚话锋一转,忽然说:「不过倒是后来,周厅长搜到戒毒院来了。」

周厅长就坐在会议桌对面,闻言脸色蓦地一白。

白总理回过头来看周厅长,惊讶地问:「有这回事?」

周厅长额头冒出冷汗来,抓着警帽,正要欠身起来解释。

白雪岚截在他话头前面,笑着说:「周厅长要搜戒毒院时,我就在戒毒院里,听到消息赶到前厅,客人们又说警察厅的人刚刚来过,已经走了。有人说周厅长这样,未免太不给海关总署面子,我当场就驳了回去。在我看来,警察厅这次的反应,没有官僚作风,称得上是雷厉风行,对着戒毒院,也是一视同仁,白某瞧着,是十分的钦佩。」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

只说「要搜」,却没有说最后没有搜。

只说「来过」,却没有说搜过。

说得看似清楚,其实含含糊糊。

周厅长心里一片惊惶,哪里能把这一个两个字的漏洞听得明白,以为白雪岚是来告御状的,便满脑子组织文字,要对白总理解释他并没有,狂妄自大,也并没有擅自搜査戒毒院,充其量不过进了戒毒院的大厅。

但就算他带人进了戒毒院大厅,也只是因为办案的需要。

何况,他只留了片刻,弄清楚情况,就退回来了。

并无大错。

好不容易,组织好了一篇分辩的文字,却听见白雪岚后半段话,忽然拐个大弯,给他唱了一篇颂歌。

原来他搜查戒毒院这一个举动,倒忽然成了不避嫌疑,公正不阿的榜样了。

话出自白雪岚之口,入白总理的耳。

周厅长受宠若惊之下,额头的冷汗,俱变了热汗,肚子里那篇义正辞严的演讲稿,顿时抛到脑后,索性含含糊糊,谦逊了几句,拿出严肃的态度,对白雪岚说:「白总长,周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为了抓住犯人,戒毒院附近几条街的房子,—一都要彻底搜査,正是因为戒毒院牵涉着海关总署,周某不得不更为谨慎,这才亲自带人上门,公事公办。多有得罪,还请白总长谅解一二为是。」

白雪岚回答得十分友善,说:「哪里的话,我其实恨不得这样搜一搜。岂不是像书上说的,去一去嫌疑?」

周厅长说:「正是,正是。」

白雪岚问:「那我们戒毒院的嫌疑,如今算是去了?」

周厅长不犹豫道:「那是自然。」

正想再说两句漂亮话,那一头白总理一摆手,说:「区区一个戒毒院,搜了就搜了,你们警察厅和海关总署做事,以后这样商量着协办,我看很好。现在问题不在这上头,都坐下,继续商量正事。」

于是大家坐回位置,把抓捕绑匪的事,又各自发表了一篇意见。

在座诸公,多数并非稽案能手,又能拿出什么当即可行的方案来,不外乎感叹世风不再,盗匪流窜,寄望于警察厅尽快破案,如有需要,各署必定尽量配合。

教育部的廖部长倒是提出,劫匪猖獗,和道德人心有关,政府办的各级学校,很有必要再开一门约束学生道德的古文课,把《烈女传》和《二十四孝》等文,一并列入课本。

只是教育部正缺着经费。

白总理气不打一处来,把烟斗往桌上一放,冷笑着说:「要是这件事解决不好,摘砸了六方会谈,且别说教育部经费,连我等众人,明年都不知道待在哪里呢。你要是能拿出一个主意来,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你要多少经费,只管提交公文上来。」

廖部长被说得不敢抬头,身子缩到椅子里。

众人正一筹莫展,何秘书走进会议室,在白总理耳边说了一句。

白总理皱眉说:「不是两个钟头前才打过电话吗?怎么又打来了?」

何秘书小声答道:「这次打电话的,不是英国大使本人,而是英国大使的夫人。她是安杰尔·査特斯的亲姐姐,自己的弟弟被绑架,可见她是心急如焚的。这个电话,总理倒不可不接,要是她悲愤之下,对她的丈夫施加影响,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白总理说:「你说得不错。」

便站起来,对众人说:「诸位坐一坐,集思广益。我先处理一件急事。」

领着何秘书出了会议室,去二楼书房接了电话,把那位焦急不安的大使夫人,以国民总理的身份,好好安慰一番。

再三保证,必定将她弟弟安全解救回来,姐弟重逢。

说得背脊上冒汗,总算把电话挂了。

白总理想起楼下还在继续开会,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

在楼梯上,刚好遇到张秘书正踏着黑皮鞋,咚咚地快步往上走。

他见是白总理,忙站住,叫了一声,「总理。」

白总理问:「怎么这么急?又有什么事吗?我已经一头的烦恼,千万不要再来什么了不得的坏消息。」

张秘书说:「是有一个坏消息,不过不算了不得。刚才打听过总理在开重要会议,事情很多。我琢磨着,不如我先处理一下,晚些报告上来,也许总理不见得会责怪。」

白总理问:「是什么事?」

张秘书说:「就是有两个卫兵,原本今天晚上是他们执勤的。不料忽然被几个蒙脸人,闯进他们住处,臭打了—顿,现在连床都下不来。所以卫兵队长报告上来,今晚总理府的执勤名单,需得更改一下,另把两个卫兵调动上来顶替。」

总理府因为是重要地方,看守方面,立了很严格的规定。

涉及到卫兵更改执勤时间,也需要经过盖章的正式手续。

政府的作风虽然官僚,但这关系到总理的安全,是绝不敢掉以轻心的。

白总理点了点头,说:「这件小事,你去办吧。」

张秘书走了几步,忽然又听见白总理在后面叫他停一停,思忖着说:「张秘书,挨打的那两个卫兵,叫什么名字?」

张秘书便说了两个名字。

白总理嘴里把这两个名字念了一念,记得不大清爽,对张秘书说:「我事情多,倒忘了这两个人常常是看守哪个位置的。他们最近的执勤表,你手上有没有?」

张秘书说:「有的,卫兵队长交了一份上来。这执勤的分派,—个月来都是照此安排。」

说着,便从手上的一叠文件里,抽了一张出来,交给白总理。

他瞧着白总理的脸色,略有些变化,试探着问:「总理,是有哪里不妥吗?」

白总理胸膛起伏着,半晌才说:「你仍旧办你的事去罢。」

把那张文件还给张秘书,转头就下了楼,脚步声很重。

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又听了一会众人的讨论,最后沉声说:「与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谈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不如做点实在事。这事的责任,还是要落在警察厅身上,周厅长要尽全力去办。至于外交上,城中现有许多代表已经抵达,徐部长多周旋周旋。至于本人,也会尽本人的责任。还是那一句老话,大家同舟共济吧。」

至此,就算散了会。

大家看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后,那难看的脸色,想必是刚才接电话受了一番气,唯恐自己被当成泄气包。

听见散会,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即站起来,纷纷离开。

白总理叫住人群中一个离大的背影,「白雪岚,你留下。」

白雪岚只能留下。

等会议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堂兄弟两人。

白雪岚想问什么事,被白总理一个眼神阻止了。

白总理沉声说:「你跟我来。」

说完,自己先出了会议室,朝楼梯处走。

白雪岚无奈,跟在堂兄身后,老老实实地上楼,进了白总理的书房。

把门一关,回过头来,衣领已经被人狠狠拽住了。

白雪岚后脑砰地一下,撞在坚硬的门板上。

白总理鼻子几乎抵到白雪岚脸上,恶狠狠问:「城里那案子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白雪岚没想到他堂兄如此厉害,上楼打个转身就嗅到味儿了,只沉默了两秒钟,便点了头,沉声说:「是我。」

白总理一怔。

瞬间眼睛红得像见了血,吼道:「他娘的!你这白眼狼!」

两手一把,狠狠掐住白雪岚脖子。

白雪岚被掐得脖子生疼,拼着力气往外一撞,把白总理撞得倒在沙发上。

白雪岚站直身子,喘着气问:「你还真想杀人?」

白总理大骂,「老子一枪崩了你!」

就去书桌开抽屉,拿里面的手枪。

白雪岚一个箭步上去,把他手里的枪抢了,卸了里面的子弹,都丢在厚地毯上。

白总理还要去捡枪,白雪岚索性从后面一推,反扭了他的手,把他脸抵在墙上,喝着问:「白闵辛,你讲不讲道理?」

白总理气得咬牙切齿,回骂道:「他奶奶的!你劫洋行,绑洋人,吃老子的饭,拆老子的台!你讲道理?你讲的他妈的见阎王的道理!那两个卫兵一挨打,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使的坏!他们不就是在这书房里把他按着跪了一跪吗?」

白雪岚说:「我的人,谁敢碰,我就叫谁不自在。」

白总理恨得肺都快炸了,说:「好啊,好!亏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只为着教训了你的小白脸,你就在背后捅我一刀狠的。我真是瞎了眼!早知道有今天,当日就该把他收拾干净了,一颗枪子毙了他!剁了他喂狗!」

白雪岚气道:「你还说?你还说!」

白总理脖子青筋直跳,大声道:「老子弄死他!就弄死他! 」

手肘往后一撞,正撞在白雪岚伤口上,痛得白雪岚眉头大皱,往后退开。

白总理得理不饶人,反扑过来,照着白雪岚脸上就是一耳光。

两人扭打在一块,滚到地毯上,把玻璃茶几连一张单人小沙发都撞倒了,东西跌得满地都是,所幸有厚地毯挡着,倒没有摔坏。

这里声息实在太大,外面很快有人急忙地敲门问:「总理?总理?是不是有什么事?里头怎么了?」

白总理体格高大,和白雪岚打得难解难分,你压着我胳膊,我绞着你右腿,横在地毯上站不起来,听见外面有要撞门进来的意思,白总理喘着气说,「都不许进来!我没事!」

连着大声说了几遍,外头才没了声音。

书房里的两人,打了这一阵,浑身出了一场大汗。

虽然怒到极点,却也知道,打是打不出结果的。

又不能真的把眼前这人给枪毙了。

即使枪毙了,回到老家,又怎么对长辈们交代?

白雪良见堂兄力气渐渐使完,赶紧把手脚让开。白总理从地上起来,回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里,一屁股坐了,铁青着一张脸。

正眼也不看白雪岚一下。

一个字也不说。

白雪岚乖巧得很,这时候倒绵羊似的温顺,把沙发茶几扶起来,地上掉的东西也原样放回,捡了地上的手枪和子弹,悄悄送到白总理面前的办公桌上,也不敢坐,垂下双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站着。

这一僵持,便是大半个钟头。

白总理气愤未过,心里想着,你就算站死在这里,老子也不理,巴不得你就死在这!

眼角一瞥,却忽然瞧见白雪岚军装外套上,多了一抹深色痕迹。

他是军阀家里长大的人,对这血色和腥味是很熟悉的,吃了一惊,脱口问:「怎么你还受了伤?」

一开口又后悔,不该给这臭小子机会。

果然,白雪岚打蛇随棍上,立即走前一步,低声说:「今天挨了一枪,不过不碍事,擦伤皮肉罢了。」

白总理狠狠地说:「活该,怎么不死在那里?」

白雪岚居然露出个笑容来,说:「堂兄你也太狠心了。」

「少嬉皮笑脸!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能得到原谅,那你真是做梦!」

说着,把脸甩到一边,装起他的烟斗来,呼哧呼哧地用力喷烟。

白雪岚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缓缓地说:「那查特斯洋行,其实是和广东军勾结了,今天交接—批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明面上,他们说的却是印度绸。您想,六方会谈就要到了,城里藏这样一批东西,不是祸患吗?可査特斯是英国大使的亲戚,不好太得罪。广东军那头,您又说了要先稳住……」

白总理语气生硬地说:「你这些冠晃堂皇的话,说给那些傻子去听。难道你想说,干出这件事,和你那位宣副官,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你可以捅我一刀,但别把我当傻子看。你这样做,存心的给我惹事,给他出气。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只回答我一句,你的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白雪岚不作声。

白总理更是来气,提高着声音问:「你知道他在我这里吃了亏,闷着头不发作,就是早想好了这样报复我,是不是?」

这当口,不回答,倒像默认地较劲。

白总理把烟斗一摔,又劈头骂缺,「没脑子!畜生!为了个小白脸,你卖家里人!什么军火,什么洋人广东军,当着我,一个字也不商量,你这是杀鸡儆猴!他娘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被那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到底姓宣,还是姓白了!」

白雪岚胸膛微微起伏着,默默听了一阵,猛地抬起头,冲着白总理说:「我要是不姓白,不想着你是我家里哥哥,就冲着你折磨我的人,我早一枪崩了你,用得着绕七八个弯?不错!我劫洋行不和你透一个字,就是存心的!就是警告你!你下次再敢伤了他,我他奶奶的发起疯来,直接咬死你!」

白总理气得从真皮椅子里跳起来,指着白雪岚说:「你再说一遍!」

白雪岚扬着脸,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子似的,咬着牙说:「我动一个洋人,你就呼天抢地的受不了了。你动我心坎上的人!你有当我是兄弟?你当我是自己家兄弟,你就少他妈的碰他!宣怀风,就是我白雪岚的命!」

白总理怒极攻心,脑门子一阵发黑,拿起桌上的电话就往白雪岚身上砸。

白雪岚不肯让开,笔挺地站着不动,硬挨了这一下。

军装上的血迹,顿时又更深了。

白总理本来还要打,看见那血,竟是难以下手,把已经握在手上的水晶烟灰缸,砰地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晶莹。

他颓然坐回真皮椅子里,只是抚着额,拿手遮着眼睛,泄气般的喃喃,「四叔说得对,你就是一条疯狗,就是一条疯狗。」

白雪岚说:「不错,我就疯狗一条。别人不挡我的道,我不咬人。」

白总理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竟是无可奈何了。

把手在空中,挥了两挥,说:「走,走。你走,别在我跟前。」

白雪岚说:「就算要我走,也先商量好事情再走。」

白总理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倒是很想商量,怎么把你送到监狱里去,怎么把你给枪毙了。」

这恶狠狠的一说,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白雪岚一直逞强站着,刚才那电话的一砸,正正砸在伤口上,实在痛得很了。

这时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想了片刻,便打着做弟弟的温和语气,对白总理说:「你做哥哥的,难道真的要把我送去枪毙吗?何况我这样做,就算有错,至少一部分的道理上,也是为着国家。」

白总理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这话的不屑。

白雪岚不管不顾,往下继续说道:「古人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案子已经出了,只要办得好,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白总理说:「我真不知道,这怎么能不是一件坏事了。」

白雪岚便神秘地一笑,说:「堂兄,如今的世道,亳无治安可言,这抢劫的事,哪一天不发生?不过,要是借着这桩大案,政府有一番措施,办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把劫匪抓到,救回外国人质,在这要开六方会议之时,倒可以给政府树立一个有作为的榜样。这样轰动的新闻,那些善谄谀的媒体,只管敞开了来歌功颂德。」

白总理脸上那铁青的颜色,已渐渐缓和过来。

思忖了一会,问白雪岚说:「那个查特斯,活着?」

白雪岚唇边泛着浅浅的笑,回答说:「当然活着。我给堂兄捅这么大一个娄子,总也想到一条退路。不然,我就不是疯狗,而是害人的白眼狼了。」

白总理狠剐他一眼,「你这疯狗,当得还挺得意是不是?」

接着便问:「可查特斯被解救回来,他会不会把你指证出来?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证,他一开口说出你来,你就死路一条。」

白雪岚笃定地说:「放心吧,我们动手时,全蒙着脸的。我做这事,能不小心吗?」

两兄弟坐到一处,低声讨论了几个细节问题。

事情前后,官方说辞,也斟酌了一下。

合计到最后,竟是大有可为。

白总理心情已振奋起来,想着白雪岚身上有伤,说:「行,就按刚才说的去办。等一下我批一个公文,指示警察厅和海关总署联合办理此案。雪岚,这一招险中求胜,你要做得妥妥当当,别让人看出一丝蹊跷。」

白雪岚说:「你放心。」

白总理说:「你坐着,我找点酒精纱布来。还有,你不能穿着这带血的衣服出去,我们身量差不多,我找一件干净外套,你换了再去。我们是堂兄弟,在我这里聊得晚了,洗澡换件衣服,也说得过去。」

说着要起身。

白雪岚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住了,叫了一声,「哥。」

便不再往下说。

只拿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直直望着白总理。

白总理问:「你又要怎么样?」

白雪岚很认真地说:「宣怀风,你以后都不能碰。我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白总理竖起眉来,带了一丝恼火,反问他,「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白雪岚淡淡道:「是不是威胁,你自己估量。我会做出什么事,你心里有说数。」

说完,便把五指一松,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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