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蒋成甩甩手,看了油头男刚才喊的方向,即便只是两句,那人应该也听到了,现在那地方已不见人影。他不紧不慢的收回眼,蹲在目光呆滞的人头边,“村民去喊救兵了。”

呆滞的眼微起了一丝期望。然后咻然湮灭。

“我不会单枪匹马闯一个陌生偏村”像是配合他这句话,村口正好响起一阵警车的铃声。

原本蒋成应该和警察安排好的这片区域本地警局一起入村,只不过蒋成先出发了。

“我怎么给你说的?”蒋成重复问出上一个问题,然而油头男此时已经无法回答。不过,蒋成此刻原本就不需要油头男参与,他自问自答,“我说了,万无一失,你没有。”

他站起来,眼低看那人,像是看一团污泥里翻转蠕动的脏虫,“不管你做到没有,监狱都是你的结局,你会以故意伤害罪入狱,那里有很多人会好好对待你。”

“从和我抢人的那一刻,你就是自取灭亡。”

警车已经开进了村,那些拿着农具赶来救助自己本村人的村民一看见警车出现,还没等赶到现场,便急匆匆的跑回家去。

车上下来两个民警,将地里软成一滩烂泥的男人搀扶出来,扣上手铐,押上了车。

驾驶座上的民警打开车门下来走到蒋成身边,两人交谈了一些之后的事宜,民警就请蒋成坐上后面那辆没关押犯人的警车,和他们一同回到县城。

偏僻的小村很久没听见警铃,静静的目送两辆警车远去,等到那声音再听不见,小村又恢复了寻常,下地干活,洗锅蒸饭,倒油烧菜,村民们的生活一如既往,没有被这铃声过多打扰。

除了那间空荡荡的家徒,四壁的房子能算作一个证明,不然这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路面坑洼不平,警车抖来抖去,外面的景色在车窗上不断跳跃,于是视线也跟着跃动。蒋成坐在车后排,开车的民警坐在驾驶座,男人坐在蒋成边上。

其实不能算坐,他被油头男打了一顿,又饿了那么些天,没什么力气的,已经算是靠住蒋成。

肩上忽然一重,蒋成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男人头靠在他肩上,痛苦地拧着眉,双眼紧闭。

他也跟着拧眉,下意识伸手提过脚边的黑包,拉开链子在里面翻找什么,一会儿翻出一包火车上剩下的牛奶,要开封才忽然想起,男人现在还是吃不得。

他把包放下,拿过刚才上车时民警递过来的水。水还剩半瓶,有几口是他喝的,有几口是他喂给男人的。

他把瓶盖打开,将水递到男人嘴边,“喝点水,再睡。”

男人其实喝不下,他已经饿了好些天,身体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几口都是强撑着的。虚弱地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后,他轻轻摇头,回靠住蒋成肩头,闭上眼,半睡半醒状态。

一路上,他的意识都是模糊的,隐约有感觉到车辆的颠簸,它像一条快要干死的老鱼,靠住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河流。摇摇晃晃的去向远方。

恍惚的意识里,记忆的片段在他脑里面断断续续的闪现,而他本人没有足够清晰的意识去将那断续的回忆连接成一片。

或者说潜意识里,他选择了避开,他选择了一直都是模糊的意识,他选择了不要清晰的去看见自己的过去。

因为在这晃晃荡荡的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活的真的是很辛苦。它是一条鱼,一条不招人喜欢的鱼。他很早就这样生活。他是带着身份焦虑与身份认同生下来。他的爷爷是外来者,所以他父亲与他也是外来者的子孙。

他生下来是一条局外的鱼,鱼是不可以在陆地生活的,他注定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注定要被周围的人类打压,欺辱。

而现在,他靠住了自己的海。蒋成是世界上,那么多男人里面最可靠的海。他年轻,有意志力,有见识,历尽人世辛苦,稳重,高大,帅气。

最重要的,他愿意承担这条老鱼的责任。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