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肚子已经叫了,但阿成还没回来,男人不敢动筷,拿眼盯着那碗红油红烧鸡,心里口水都快淌满了胃。

“先生!”

耳边忽然出现的人声吓了男人一跳,打断了他盯着红烧鸡的目光。实在那声音里的不对劲有够明显。被吓到,他就不敢说话。慢慢的往座位里面缩了一点。

服务员才不管他有没有被吓到,“这是您的汤!”说完,就端着汤从托盘上移动到桌面。

结果,很不小心的,手滑了一下,那碗热气腾腾的汤便由桌面滑向男人坐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男人彻底愣住,连躲都忘记了。眼睁睁望着那碗汤到自己身前,然后倾斜,碗里的汤泼了出来。

“哗!”

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抓住了那碗汤,泼出来那部分就全都洒到那只手上,只有几滴落上他胸前的衣服。

汤的确很烫,至少,蒋成的手立即红了一片,连带起了好几个泡。

男人“呜”的一声,吓得哭了出来,忙站起来去摸蒋成的手,临近了却又不敢摸,就轻轻碰着蒋成的小臂,不知道要怎么办,只知道落泪。

小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看着那个导致她和姐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年轻人,她心里开始燃起恐惧,慌慌张张的解释,已经带了哭音,“对……对不起……我手滑了……”

随后赶到的服务生一看这情况,心里一抖,迅速找了一包冰敷给蒋成,嘴里不断着急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的同事手滑了,非常抱歉,先生……”

手滑了,这真是个烂借口。若是蒋成当时没有转头看过来,若是蒋成没有冲过来接住,那碗滚烫的汤势必完全洒在男人放在膝头的双手上。

将冰敷按上手,蒋成看向那脸上隐隐有哭容的人,“你。”

才说出一个字,小王就开始细细发起抖,等蒋成说完那句,“你不适合当服务生”时,她心里即将再一次失去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的恐惧达到顶点,“啊!”她崩溃的叫了一声,引来店里不少客人的视线。

正在柜台后整理菜单的店长也被这一喊,立即走了过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高度恐惧与愤怒的状况下,人会口不择言,小王手指着蒋成,“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人!我好好的上我的班,你突然一张卡就让我没了工作,现在又要一句话来坏我的工作!你!你真是!恶!”

情绪过于激动,小王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不想就再说不下去了,痛苦的哭音代替了那没说完的骂。

自从离开那个风光的衣店,她的日子过得很是辛苦。都知道她是得罪人,其他衣店都不敢要她。不得已只能来这种食店。消磨透了她从前人前的高傲。他恨死蒋成,也怕死蒋成。

貌美年轻的女服务生,委屈的支言片语,咻咻下落的眼泪。旁观者自然同情,纷纷劝道:“年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都不是故意的!”

走过来的店长也忙插进来,“对不住,先生,我们服务生太粗心了,要不,您看,这单今天就免了吧,您看这样如何?”

“不”蒋成看起来毫不为周围人的劝说以及店长的贴脸所影响,面色淡淡的,“不用。”

店长面上的笑顿时僵了。忙要开口再劝,就见蒋成看向那个有了援助,心安不少,已经停止哭泣的女店员:“你不适合当服务员。”

“唉嘿嘿,先生,先生”店长心里叫糟,刚才小王的话他也听到了,人精的他知道这年轻人不好惹,如果真要赶小王走,他还真是有些烫手,“您先别生气,您别生。”还没说完被人打断。

举手打断了店长的话,蒋成从包里掏出超出这顿饭价格几倍的红头放在桌上,淡淡道:“单不用免,但是”他盯着那被他看了一阵儿承受不住,侧过脸去的服务生,“她要道歉”后又补了一句,“给他道歉。”

一听这话,店长顿时轻松下来,道歉还不容易,只要别闹大。一旁的看客也是同样的心理,就当事完,纷纷转头去吃自己的饭。

但是,听到这个要求的小王却气红了脸,指着那个缩在高大年轻人身边,一脸哭相,连看都不敢看她的男人,“你让我给他道歉!给一个神经病??我告诉你!一个字都不可能!”

“说什么呢!”店长也生气了,她拍了小王后背,骂道:“你做错了事,还不赶紧道歉,要不这地儿小,真容不下你!”

女人崩溃的哭音还在耳边清晰回响,很不甘愿的声音。不止一个字,崩溃且顺畅的连说了好多遍,混在哭声里停也停不下来。

蒋成轻易不骗人。说她不适合做服务生,这是真话。她眼高手低,盛气凌人,捧红踏黑,浅薄低俗。并不是说这些性格是就是错的。一个人的性格有很多因素,甚至有时候她本人也无法改变。

只是说在这个行业,她不合适。在衣店,她早晚要被比蒋成更狠的手段收拾——那些沾点黑的有钱人都不是善茬。在食店,他早晚也被收拾,那些平民顾客也不是善茬。

蒋成站在洗手台前,抬手按下水龙头,水流喷出水管,续续的水声打断了女人的哭音。他手伸进水里,冰凉的水流过火辣辣烫着的手背,清凉解了些痛。

某种意义上,确实众生平等。

身后突然传来一点响声。蒋成关上水龙头,回头看去。

见人朝这边看过来了,男人犹豫几刻,慢吞吞的走进卫生间,挪到蒋成身边时,正好看见那只手背上随着时间推移看起来越发严重的烫伤。

一眼就烫到了他的心,“阿成”他眼一热,不由自主的开始道歉。“对不起……”

也好像只会说对不起,他从前的人生里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只教会他,是他的错,只教会他说对不起,说没关系。

蒋成眉轻一拧,没有说话,拿起放在台上的药膏擦伤口。

药膏新开封的,拧开盖子,撕开封口,轻轻一挤就出来好多。手指接住涌出来的大量膏体,一指完全敷在伤口上,然后慢慢以手指晕开,摊平在伤口上。就看不见了。

看不见的男人心里很焦灼,不是因为看不见,是因为听不到蒋成的回答。他道歉了,但蒋成没有回答他。连像从前那些人一样敷衍的话都没有。

“阿成……”他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嗯。”蒋成抬手取下勾子上挂着的毛巾,浸湿水,一边擦脸,一边问人,“为什么道歉?”

“因为……因为”男人低下头,“因为我害你手被烫到了……”

擦完脸把毛巾挂回去,蒋成半转过身,看着男人,“我有说过是你害的?”

男人有些无措,“没…没有……”

“那你有错吗?”

“唔……我……我没错……”男人试探且微微害怕的说出这句话。心里莫名涌出一点暖。

没人教会他说,我没错。

“我…我没错”男人再说了一遍。语气一样的不确定。蒋成给他肯定,“嗯”肯定的语气,“我没错”每一个字都是确定性。

暖一点点的随着不确定涌上来,又被肯定点燃加热,男人又说了一次,“没有错”声音很难受的样子,慢慢的走近蒋成,“没有错”头稍稍一斜,很轻的靠住蒋成的胸膛。蒋成微一顿,这是两人相处这么久来,男人第一次一点不怯怕的主动去靠近他。

“砰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又急又快的闯进来,抢行的推开两人。

蒋成察觉出这声音不对,让男人好好带呆在屋里,哪也不准去。自己门一开,走进院子。

越靠近门,越听得清楚,敲门声此时已经变得很急,里面还有人急促的喘息声。

蒋成走到门前,听了一会儿,发觉这声音有点眼熟。没等他猜测出人,忽然,他眼一厉,迅速往后退去。

下一刻,“嘭!”一声响,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双手护头样的随着倒塌的门板一起冲进院子,飞出一段距离,最末刚好停下蒋成脚下。

至此,蒋成终于看出来者何人。只见前些日子还威不可侵的男人如今灰头土脸,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躺在灰扑扑的地上。

“龙哥?”他仍然和在帮里时一样的叫人,即便见人如此,也没曾改口。

听见人叫,豹头龙微微睁开眼,忍着浑身那几十道刀伤的痛,艰难的开口,“蒋兄弟,你,你救救我…他们快跟,过来了!”

听见这从来不服软的对头终于向自己求救,泄出软弱。蒋成眉头紧缩,“龙哥,发生什么事?帮里出事了吗?”他担心自己那帮弟兄。

“没事……阿铭他们没事”豹头龙知道蒋成的心思,主动答出人想要的,然后才有气无力道:“黑哥要……害我,我发现得早…跑了……蒋兄弟…我可不能死…咳咳……”

他咳出几口血,满眼怒意的看向蒋成:“蒋兄弟!你不知道吧!那次追杀你的黑衣人就是黑哥派的!我…我诬陷你也是黑哥让做的!他就是看你近年得人心,势大,要把你,弄下去!”

“蒋兄弟!”他费力的抬手去衣包里摸出一张血纸递到蒋成脚边,“这是黑哥和我,按了血手印的契,我把你赶出帮,他派人杀你,然后城南归我管。”

沾血的手举在空中,手里的纸没有人接。豹头龙急得嘴角血涌,虚弱的激动道:“蒋,蒋兄弟!你可不要被,被他那副假仁义骗了!我们两个,要一起去对付他!不然,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