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别洗了。”

蒋成一早醒来,身边没人,走到卫生间门口,人果然在里面,蹲在盆前呼哧呼哧的。

一听到这晨时低哑的声音。男人手立刻停住。有些无措的回头。

高大的男生只穿一条内裤,踩着拖鞋站在门口。倒三角的身材,过于修长的双腿,强健的臂肌,腿肌尽皆暴露出来。根本不是穿衣服时的模样。腿间的东西高高凸起。还有那张冷厉的脸。

他脸一红,眼微颤,“还有,还有,最后一件了。”

蒋成原本一心烦躁,见人脸红,忽然静下来。他走到人身边,抓住人的手,把人从盆边提起。“穿了?”

“穿,穿了。”男人好容易张开嘴,磨出几个字。

“脱了看看。”

男人手一瞬间握紧,结结巴巴,“阿,阿成,啊呀”他惊叫一声,按住径直来拉自己衣摆的大手,“阿,阿成,唔。”

然而,那手毫无顾忌,在他近似于无的抵抗里,抓住他的衣摆往上扯。

睡衣一扯,让他下身都掉出来。

看了一眼,蒋成就皱了眉。“你怎么换了?昨天晚上又尿了?”

男人羞愧得眼不敢看人,小鸡啄米的点头,徒劳拉着衣摆的手微曲,“尿…尿了…”

“啧”松开手,蒋成走向洗手台,抬手从镜子边的挂柜里取出一盒东西,然后转身扔给人。留下一句话,“自己弄”出了卫生间。

出来后,蒋成进屋穿衣洗漱,结果收拾完了还不见人出来。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就到七点了。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举手敲门三下,“还没弄好?”

没有人音。只有水声。蒋成等了十几秒,不再开口,直接压下门把往里推。

门开了小半,他迈向前的脚猝不及防踩进一汪水里,水花溅上他的裤脚。他推门的动作一顿,举目看去,卫生间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水约莫涨到他的脚踝,由于卫生间门口的防水带,外面的客厅不至于遭殃。

而一室泛滥的罪魁祸首满脸惊慌的看着他。头发湿答答乱糟糟敷满脸,一件体桖也湿透糟糕的挂在身上。两手指节用力到泛白去抓住那根接口断裂的水管。见他进来,竟然害怕得直接眼尾落了两颗圆珠子。

男人不会用灌肠工具,又不敢给蒋成说,东弄西弄,竟然就把水龙头弄断了,水管里的水喷得到处都是,淋了他满身满脸,可他这下却更不敢出声了。

慌慌张张的去捂水管,管里的水没有经过水龙头的加热,冻得瘆人。不一会儿就冻得他浑身冰凉。但他不敢移开冻得青紫的手,因为这是唯一的期望。等他意识到,就算再怎么按紧,这水管也堵不住后。他先前的害怕便直线上升。

这害怕在那个他意念里的恐惧所聚集的形象推开门那一刻,崩断了弦,掉出两颗潮湿的珠子。

蒋成望着两颗湿珠子惊恐的跳进一片汪洋中,他继续推门的动作,把门完全打开。然后踩着一片片的水,走向那个怕得继两颗湿珠之后,连连续续又落下好多好多的人。

男人简直怕死了,他被身体深处的恐惧支配。那恐惧不是现在这糟糕局面所引发的,是很多年前就一年一年积累到现在的。

他害怕做错一点事,害怕让人有一丝失望,害怕让人有一毫不满,害怕里迷失了自己其实初衷只是想让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好一点,只是想和别人和平一些而已。

害怕到忘记道歉是有用的。只能睁着一双恐惧的眼,望着人一点点靠近。看着人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来。

“呜”他呜咽了一声,怕得紧紧闭住眼,双手死死握住那根造成他如此局面的水管当定心神。

一只大手朝沙漠上一根烈风中颤巍巍荒草的男人脖颈而去,越来越近,杂草哆嗦得越来越晃,最后,那只让荒草抖得根软的手抓住了草的后衣领,下一刻,男人被蒋成从一滩汪洋里提了起来。

男人和杂草一样的轻,也和杂草一样的任烈风所为,不敢反抗。蒋成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人提到自己手臂上,运送到门外。

将人放下后,他脱下身上半湿的衬衫丢上面前男人的头。“站这儿,别动。”

男人湿漉漉的头和肩都被那衬衫盖住。呼吸间是衬衫着水过后散发的男生的味道。他看不见男生,但可以听见男生的声音。遂忙点头,声音还带着怕的余韵,“不动……阿成……我……我不动……”

没有回音,他就僵直的站住,按自己的承诺——不动。

于是卫生间门口就有这样一个傻傻的男人头顶着一件湿衬衫,僵尸游戏里一般肩背挺直双脚并拢的站住。即便穿着湿透的体恤冻得浑身发抖,也不敢动。

站了一会儿,耳边水声渐小。他小腿以下几乎没有了知觉。身体冷得生疼,哆嗦厉害,竟直接把头顶的那块布抖掉了,正好落下来盖住他两只冻透了的脚。

视线不再是黑暗,骤然的开阔里,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卫生间里半跪在洗手台旁的男生。

蒋成裸着上半身,仅着的牛仔裤完全湿掉,水管里不断有水喷上他的脸和身体。他身强力壮,但由于那水实在冰,也是给他冻了个透心凉。上半身冻得通红,后背一片片鸡皮疙瘩。一眼就可以看见是冻得狠了。

不过,他吃惯苦,忍得下,稳稳重重的拿着卫生间架子上的工具将水管裂掉的地方切下来,没有夹子,就凭蛮力重新将水龙头一点点拧回去。

按好水龙头,他摸了一把脸,揩去一面的冰水。走到地漏处,掀开过滤的网,让水流得更加通畅。

地面的水位渐低,最后消失。处理完毕,他转身走向外面。一转身,却见本该在门口站着的人不见了。他眉头微拧,取下被水灾害湿的毛巾拧干,一边擦头一边走出卫生间的门。

客厅里空空荡荡也不见人。蒋成头发短,已经干了。将毛巾搭在肩上,他走进里屋。却也不见人。

他也不急,走到床边衣柜前,找出几件衣服,边套边往厨房走。衬衫和牛仔都换上时,正好到厨房门口。人果然在这里。

男人还穿着先前湿透的衣服,微蜷着腰站在煤气灶前。那衣服本来就薄,湿了,白色布料就紧紧贴住男人瘦削的身体。腰那一圈简直细得可怜。

因为冷,男人时不时抖一下,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两只脚都光着踩住冰冷的木质地板。两只手一直拢在一起摩擦,想让自己暖和一点。

“陈槐。”

骤然听见喊,男人惊了一跳,回头看向厨房门口。

看清人的那一刻就掉珠子了。先前的那两颗是害怕,现在这两颗以及连续不断的接下来这些都是为了说不清的情绪。

“阿……阿成……”

他说不清,蒋成倒是看得清,那一脸的委屈样,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哭得比上次被蒋成用皮带抽还惨。

哭得很凶,又徒劳咬住嘴。一点点朝人蹭过去,然后浑身湿漉漉的站在蒋成面前,垂着一颗头,也是湿糟糟的。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只是什么也不做的轻轻的哭。

蒋成抬手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抵到那人垂着的头下。干燥的布料迅速湿了一块,逼得蒋成不得已又挪开。他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闭嘴,把衣服穿上。”

男人倒听话的接过衣服。就是一边哭得抽泣一边穿衣服的样子实在可怜。蒋成搞不懂他哭什么也不想搞懂。就让他闭嘴。“我让你闭嘴,没听见?”

好了,男人这下嘴是死死咬上了,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整张脸憋得通红。蒋成看了一会儿,妥协。

“你怎么才不哭。”

男人慌张摇头,不想惹人烦。摇得眼泪刷刷刷落。

“好”蒋成算是知道这哭也是个武器。“你为什么哭,你告诉我。”

“……阿成……我不……不是故意的……”男人刚解释一句被蒋成打断,“嗯。不怪你。”他后面的“我想给你烧水”都没能出口。

他愣住,讶着红眼去看人,疑惑人竟然一点不怪他。忽然飞来一件东西,他忙接住,抬眼再看,人已经转身往外走,一句话扔向他,“穿上衣服,上班。”

他呆呆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连哭都忘了。他怕得不行,人却一点,一点都不怪他。

一大早就水漫金山,好容易两人才出来门,到面包店时,果然迟到了一小时。好在今天阿芬居然也不在。否则又是一通狗血淋头。

老板不在,蒋成尽自己本分,该做的都做了。生意也不错。日子到了下班,都很顺利。

拉上店门,蒋成并未立即下班回家。而是站在路边招了个车。

经过几条街后,车停在一个巷口。蒋成付了司机几张钱,下了车。走进巷口时,有擦身而过一个路标,上有几个字——城西若远巷。

来到熟悉的2号门,蒋成敲了三下。和上次一样没有人应。等了几分钟后,蒋成再次敲了三下。

“咚…咚…”第三下刚敲出一点边声,门“嘎吱”一声从里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