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杂物堆积的缝隙里,男人红着眼,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看见阿成跟一群可怕的人对打一阵。阿成手臂中了一刀。把嗓子忍得发疼,全身都在打颤。忍住了。看见阿成往巷尾跑去,利落翻过那该死的墙,不见了。看见一群人也跟着搭工具翻过去。不见了。

黑暗里,呼吸声很响,很急,直到那群人走了以后的好一会儿,他才能提起一点力气,软着手脚爬出这堆东西。

过程中,他耳边一直反复响起那段话。那段箱子盖上后,又被揭开来吩咐的一段话。

“怕我丢下你是不是?那等他们走了,你要再等一会儿,确认真的没人了,你就赶紧离开,一直顺着路往前走。走到第三条街尾,有家KTV,你进去对那守门的说,阿成让你来找阿铭,然后把事情告诉他,懂了?”

“懂了,懂了”男人嘴边持续呢喃,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走出巷子,沿路走去。他不要阿成丢下他。

路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人,男人气喘吁吁的摸黑前行,无力的腿拌倒过许多次,每一次他都咬牙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啊!”男人忽然痛叫一声,跌倒在地,脚底不知踩到什么,疼得厉害。他撑起上半身,手摸到脚边,发现是一根大铁钉。

此时,他浑身上下已经都是摔伤,蒋成给他绑的马尾摔得四分五裂。脸上也摔得脏兮兮的,像只遍体鳞伤的老花猫。

他没有力气去拔出铁钉,他疼得厉害,哭了起来,为疼,为急,为走不动,为阿成不要他了。

哭到缺氧,哭到头晕,于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黑暗遮住了他的眼,遮住他的伤口,脚底的血留得很汹涌。原来是因为失血过度才闭眼。

他不该在这个致命的时间闭上眼。

事实证明,男人的确是个拖油瓶。

蒋成以挨了一刀的代价,把一群人成功引开后,手脚彻底放开,继以几处小伤,将一群人于一处不知名暗巷内团灭。

手里握着从黑衣人手里抢来的刀,虎口处割裂一个伤口,不断的流血,淌落在刀上。他用力一甩,那刀插入一个准备逃跑的人大腿。

“说出来处”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走到满脸惊惧的人面前,“不然”他举起那沾了他不少血的长刀,意思很明显了。

然而,这惊恐不已的杀手还是选择了死。入了这一行,下场只有一个,不得好死。不是自己不得好死,就是自己家人不得好死。

蒋成并不同情这牺牲,刀甩到咬毒自尽的尸体上,走出这深夜暗巷。

刚走出去,一道光照上来,“举起手来!”蒋成利索侧身避过那光,眼一厉,知道自己中计了。现在,就算是警察,也得动手了。

思索一刻,做了决定,刚要动手,一道人声突然响起。

“哎呀!王警长!”

蒋成手立即停住。

半小时后,警车开走了。暗巷里只留下两人。

“阿铭,谢了。”

阿铭嘿嘿一笑,“老大,你跟我说什么谢啊?”

“兄弟归兄弟,谢还是要的。”

“老大,你真不用跟我谢啊谢的,离了帮,你照样是我老大。不过,老大,你都离帮,江湖两清了,谁他妈闲得没事,还要找你麻烦?你给兄弟说,我今晚就灭了他!”

听人提到这个,蒋成眉一压,“总是那么几个手脚不规不矩的,没事,不用管。就是这王警长,你怎么认识的?”

阿铭朝人挤眼,“还能怎么认识的啊?不就是他有事求我咯!”阿铭脸上显出嫌弃,“这死肥猪借黑心贷给人,让我帮他收钱!”话出口,他忙追说,“但是,老大,我可没帮他!我听你规矩,绝不害无辜的人!”

“嗯,你做得很好,阿铭。把兄弟们交给你,我很放心。”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月已经被乌云遮住,马上下雨了,“阿铭,你回去吧,KTV离开久了要有惹事的。”

阿铭一摆手,笑了,“老大,你走后,我就不看KTV了,我交给下面的人了。”

蒋成眉微拧,“不看了?”随即,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盯住阿铭,“你今晚不在KTV?”

阿铭第一次见老大这样肃重的脸色,忙点头,“没在啊。”

“那你怎么过来的?”

“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没有人去找你?你没有见过一个男人?”

“老大,你说的什么啊?我怎么会见男人?”

雨水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来,并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阿铭,你先回去吧,我现在有急事要走了。”

“哎!老大!”阿铭看着突然奔离的人的身影,“干!”骂了一声,追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打得人脸皮生疼,蒋成沿着给人描述的路线找过来,始终没看见人。

KTV门口,他浑身都湿透,强健有力的肌肉全都贴衣露出,引来路人的视线。

阿铭跑到气喘才跟上人,“老大,你是找人吗?我派兄弟们一起找!”

人却没回他,径直往KTV门口走去。

两个皮衣女挽着手从KTV出来,边笑边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嘛。”

“真的可怕,说的血流了那么多啊!这男的死的惨啊!”

蒋成大步走到两个皮衣女身前,“谁死了?”

两人正说得热,忽然被人打断,脸上一黑,看清人后,又一喜,“帅哥!想搭讪啊?”

蒋成没时间了,脸沉得滴水,“谁死了?”

两人声色场所出来的,被这一句弄得也要发脾气。被发觉不对走上来的阿铭一顿好言好语劝下去。才三两句说出听到的传言。

两人还没说完,手机铃响,蒋成掏出一看,立即接听。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市中心奔去。阿铭急忙给两个深感莫名其妙的皮衣女道谢,也立即跟住人。

急救室门口站了一个双眼焦急的医生,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不断望走廊靠近楼梯口的大门处张望。

终于,在医院下的第三次警告里,等来了两个满头密汗的人。

“病人终于可以开始手术了。”医生拿着签了字的单子,欣慰并感激的看了蒋成一眼,走进急救室大门。

在边上已经差不多弄清情况的阿铭则很是疑惑,他们老大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啊!帮一个从不相识的流浪汉付手术费,这是老大做出的事?!

况且,这么多年了,他何曾见过老大这样的举动和神情!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更加惊讶。

“什么!”

“老大,你收留了这流浪汉!”

“干!”

阿铭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惊讶,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谁走进老大的家。就是他也不能!

“他因为我的一些做法被警察找了麻烦,失去回家的机会,这是我该做的。阿铭,”

“老大,我都没进去过你家……”阿铭语气有些酸的把人打断,心里悄悄嘀咕,“再说,这么多年,因为你惹麻烦的也不少啊,帮里好些个小姐妹因为你踢了多少男的,你怎么不收留收留。”

“阿铭,你先回去吧。”蒋成并不直面回答阿铭的话。

“不行!我到要看看,这流浪汉什么样!”

然而真的看见流浪汉时,阿铭认为还不如不看。

他想破头也不明白,这个躺在床上的一团糟男人到底是哪里入了老大的法眼。

“阿铭,别看了,来洗澡换衣服,然后就快回去吧。这次是意外,以后还是少遇见。”

听见后半句,阿铭拒绝的话顿时哽住。他想起往事,心底沉下去,疑惑的表情也没有了。“知道了,老大。”

医院大门口,蒋成拍拍人的肩,“去吧。”

人没动。蒋成看见了人脸上的欲言又止。他直接开口,“阿铭,你不用说了。”

阿铭垂下肩,“老大,我不说让你回去了”他声音低低的,“我已经知道,黑哥也不是真心要你回去。”

没听见人回答,阿铭叹了口气,不甘的,“老大,你是什么都自己扛,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嗯?”阿铭没想到回答会是这样的,“就是,一些小道消息,老大,是这消息有问题吗?”

蒋成摇头,“没有问题,回去吧,阿铭,你跟我这么多年,知道我脾气。”

“知,知道了”阿铭喉咙有些涩,“老大,我走了。”

站在大门口,静静望着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见,蒋成才转身回去。

阿铭是蒋成当弟弟的,他要保这个弟弟平安。

回到病房时,病人还没醒。蒋成先进卫生间洗澡——他一身湿衣还没换。

市医院的条件不错,洗浴条件也够足。蒋成脱去全身衣服,走到花洒下,按下开关,热水喷涌而下。

温暖是人类与生俱来所追往的安全环境,这一点执着从母亲子宫里的羊水就有溯源。

温水里的蒋成也免不了俗的放松下去。

他眼前浮现手术结束后,医师叫他进去。他在手术室里看见了那根锈蚀的粗大铁钉。

在他身边的医师尚有些吃惊,“真的难以相信,他流了那么多血,又被雨淋那样久,竟然抢救过来了。蒋先生,这位病人是我所见过最坚强的!”

“嗯。”当时的蒋成没有心情去听医师的惊讶夸赞,他心底充满一种复杂的情绪。他的异常不止阿铭感觉到,他自己也有察觉。而医师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换了话题。

“蒋先生,上次电话里,我说过的治疗,您有帮病人完成吗?”

“早晚一次,都做了。”蒋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快速划过去,询问起医师关于并发症的事。

“蒋先生,当时电话里我说过,按病人的症状观察,应该是头部遭受撞击导致的失禁并发,而刚刚做完手术,我和几位医生检查了一遍,确实是如此。”

“那要多久才好?”比起是否并发症,蒋成更关注的是这个。他并不想早晚各一次。不想,男人浑身是汗的在他怀里细细颤抖,不小心摩挲到他硬起的下身,让他烦得额上青筋暴起。

“很遗憾,我很遗憾,蒋先生”蒋成从这委婉里知道了医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