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牢笼

先说题外话:这几章的评论我都认真看了。原本的计划是完结以后写一篇人物浅析,但是看到有小读者因为他们两人的争吵和痛苦而对恋爱产生畏难情绪,我就想提前说了,又是强行解释一波~2332当然以下都是我个人的理解,欢迎友好探讨~

走过爱情的初级阶段,现在两人已经进入比较难得的“亲密关系”。

这种亲密基本脱离了动物性(以性、欲为动力的纯粹的激情),进入到人类专有的深层次的情感状态,满足的是人类特有的非常复杂的社交需求,是人成年以后最接近幼时亲子关系的一种状态(有读者说越来越不像爱情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这种亲密涉及到的已经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爱情”里面所关注的外貌(基因和健康)、气质(外显的人格)、金钱知识等(在社会中的生存能力),而是被潜藏起来的人格。

这个隐性人格平时是被压抑的,它是由幼时少时的经历铸造而成,主要受亲子关系影响,在日常的学习工作中不太显露,只有在进入亲密阶段才会被“激活”。而这个潜藏起来的人格,对于一个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我个人认为哈,它可以算是真正的“自我”。

我自己有一个理解:这种状态是对幼时亲子关系的延续,人会出于学习本能而重复亲子关系中的经验;也是对幼时亲子关系中一些遗憾的弥补,比如曾经的爱的匮乏感。它的幸福感和痛感都如此强烈,只是因为它真的“直达内心”,碰触到那个藏起来的人格了。

不是所有人恋爱都像他们两个这样。这是小说,戏剧性要高于一般生活,陈星的经历也太特殊了,所以不用太过担心。

有的人的恋爱始终没有进入这种亲密阶段,他就不用激发潜意识里的那个人格;有的人在亲子关系中已经得到满足,他在成年后的亲密关系中便也容易做出“对”的事,较少受挫。

而幼时亲子关系存在一些遗憾的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有爱匮乏、或者说缺乏安全感的人,在亲密关系中更容易受挫。让人有些无奈的是,有爱匮乏的人还往往互相吸引,类似“恋爱小作精”和“冷酷无情选手”的搭配,使得情路更加坎坷。

但是,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人在亲密关系中也可以得到更多,因为这几乎可以算是成年后唯一一次弥补幼时遗憾的机会。

亲密关系的终极目标是内心深处的支持与协助,这是好的方面;在达到这种稳定之前的波动,甚至反复,是它坏的方面。希望大家客观看待这个问题,千万别被文里的一些情节影响。

而对于那些由陈星看到自己的小读者,我有些话想说:

我希望他们两人现在这个阶段不仅仅是让你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和情绪,也希望你能感受到作者对你的理解和关心,希望你能从中获得些欣慰。更大的一个期望是,希望你能从旁观者的角度,通过陈星的故事冷静地看到这种情绪失控是怎样一步步由小及大地产生的;看清引起失控的诱因到底是恋爱关系里面的,还是其实是恋爱关系以外的;分辨清楚到底是因为那个诱因,还是因为沟通不良以及对方的情绪反馈不符合你的预期。

希望这些可以帮助你接纳自己的情绪,认识自己的情绪,最终的目的都是改善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快乐。

目前这几章都是从老蒋的视角出发的,很多评论也可以反映出伴侣面对这种亲密关系中的焦虑时的态度。读者都是开过上帝视角的,知道陈星是怎么长大的,知道他的所有的难处和弱点,也真心喜欢过他,或者到现在依旧喜欢他,即使这样依然会在此时此刻无法全然理解——可能是因为漠不关心而产生厌烦,也可能是像老蒋一样努力想去理解但是无能为力。

由此可见面对更为复杂的真实的人,在没有开过上帝视角的伴侣眼中,想要全然理解这种情绪有多困难。

再说到这个文,我现在感到一些压力。我的人生经验极有限,只是凭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去写故事,用自己非常有限的智慧努力给他们找出路。现在就很担心我最后并没有找对路,这个故事最后非但没能给看故事的人以信心,反而还影响了信心,引起悲观的想法……

就很怂地说一句,文里面人物的选择和反应是他们自己的,可能只适合他们俩,不能代表所有人。我始终认为小说不是科学著作,不需要最后给出一个标准答案。它的意义除了文学角度的美,另一个就是提供新视角,引发读者自己的思考。

不管最后小说的结局让你认为是好还是不好,我都希望你自己的人生可以越走越好。

加油!

很抱歉还要再虐一章,狗血的、纠结的……请做好准备……

陈星将陈月安顿好后,还没有走出校园就给从前认识的几个门路广的朋友发去消息,问能不能介绍个“能赚钱的零活”。

毛毛第一个回复过来,她性子急,直接打的电话,劈头就问:“为什么又要赚钱?你们吹啦?就因为你那天查岗?”

那晚在应酬上给陈星通风报信的就是毛毛,后来陈星和蒋弼之吵得精疲力竭,没有给她详细解释,这会儿才恹恹地回道:“没有,没吹,我就是,想找点事做。”

毛毛亦是那种头脑灵光的人,眼珠一转,立马给他想出个“零活”。

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发了横财,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发财前穷得要死,也不讲究,土里土气的。现在开始创业了,四处拉投资找合作,打交道的尽是些‘上流社会的人’,得来个礼仪方面的培训。他跟我说找到一个贵族礼仪培训班,要花十多万,实在舍不得,还问我值不值。我心想那种班不都是贵妇过去消磨时间的吗?他要真想学有用的,干脆你教他,比十万便宜点不就好啦?”

陈星失笑,“这是发了什么横财?中彩票了?”

“中彩票才多少钱?他家在郊区有个大工厂,一直亏损半死不活的,去年总算拆迁了,拿了两亿多拆迁款呢!”

“两亿!”陈星倒吸一口冷气,由衷地羡慕道:“真走运。”

“是啊,那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他本来是学技术的,还是名校毕业呢,一直说有想法想创业,但是没钱。这不现在有钱了嘛,立马就创业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活该他能成功。”

陈星听出她话里的赞赏,笑道:“你挺欣赏他啊?”

毛毛哈哈大笑:“你别瞎猜,这位也是基佬!哦对了,你不介意吧?”

陈星不介意。他不介意对方是什么人,也不介意这个“零活”高级与否、对自己的未来有没有帮助,他只在乎报酬。似乎只有回到从前绞尽脑汁赚钱的状态,才能证明他还有养活自己和妹妹的能力。

他一向喜欢把各种预约安排到上午,这样下午就可以有大块的时间做自己的事。

“他要是愿意,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

毛毛“呦”了一声,“这么有把握?不先备备课?这是我老同学,我也不能只偏向你,他要是不满意的话……”

陈星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信心,“没问题,只是教一些简单的礼仪,我可以的。”

陈星并没有狮子大张口,又有毛毛做中间人,那位老同学立刻就赶来与陈星见面。

毛毛大概只和长相好的人做朋友,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轻企业家亦是高大英俊,只是穿着确实不大行。陈星一眼瞧出他显然是打扮过一番的,衣服也还算高档,只是一看就不合身,还犯了不少搭配禁忌,不但将他身材的优点都遮盖了,还显出些邋遢。

简单的寒暄过后,陈星委婉地指出他衣着的不合适,这男人立刻露出肉疼的表情,“这件衣服也不便宜呢。”他难受地转了下肩膀,“真别扭,成功人士也是不容易,大热天的还得里三层外三层。”

陈星微微一笑,“翟先生,如果西服和衬衣的面料选的好,只要不去太阳底下暴晒就没关系。而且只要选择寿命长的布料,并且能认真保养,一套衣服可以穿四五年的。男人穿衣服不讲究数量,也不需要特别昂贵,但是一定要合身得体。”

翟先生不由重新暗自打量他一番,露出一口白牙:“陈先生,和你一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个贵族班的老师简直就是骗人的,小毛果然靠谱。”

因为他表现出大大咧咧的个性,陈星便也活跃了一下,有些狡黠地笑道:“那再跟您说一句,您得养成说敬称的习惯,他们那些人对这方面很看重,千万别一张嘴就把人得罪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买衣服。这位年轻的翟先生大概也爱好健身,和蒋弼之的身材有几分相像,都是肩膀和胸膛略厚实的那种,多数成衣对他而言肩膀处略紧,这就好解释为何他身上这身显得有些大了。

陈星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商场,最后终于选中两套百搭款式,又手把手教他如何打领带,“这里,要做出两个小窝。”

翟先生低头看看,笑道:“跟酒窝似的。”

陈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这样一番下来已经过了晚饭点,翟先生想请陈星吃饭,被他婉拒了,笑着说道:“餐桌礼仪是下一堂课的内容。” 他帮翟先生预约了一位性价比高的裁缝,他们约好两天后去量尺寸。

回到家里,整个房子寂静无声,蒋弼之还没有回来,说是要加班。

他已经忘记是哪一次吵架后了,他赌气回到自己屋里,之后两人就又开始分房睡。

再之后,好像是从自己醉酒抱着蒋弼之大哭之后,两人连见面都很少了。

蒋弼之突然变得非常忙,除却早晨乏善可陈的几句对话,两人可能一整天都再也见不到面。

他猜想蒋弼之可能是在躲自己,却也无可奈何。他如今变得这么招人嫌,蒋弼之没有把他赶出门已经是念旧情了。

夜里睡到一半,陈星感觉有人趴到自己身上。

他闻到蒋弼之身上的酒气,还感觉到腿间被他那东西抵着,沉默片刻后,问道:“做吗?”

蒋弼之紧紧抱着他,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在壁灯昏暗的光里低头看着他,问道:“星星,想在上面吗?”

陈星震惊地瞪大了眼,瞬间明白他那个“在上面”是什么意思,彻底醒盹。

这个提议并没有让他觉出兴奋,反而十分抵触。他突然无比失落,对自己失望不已,他推了蒋弼之一把,翻过身去,闷声道:“没兴趣。”

蒋弼之支起身子在他上方停留些许后,无声地离开了。

两天后,陈星带翟先生去裁缝那里做衣服。翟先生大概是把陈星当做稻草,要趁着陈星在这里,一口气把从里到外、从夏到冬的衣服都订了个遍。

他发现店里挂的几件样品西裤都没有裤带绊,有些担心地问陈星:“不系腰带的话,我以后腰围要是变了可怎么办?”

陈星给他演示调节扣的用法,笑道:“裤腰这里最显档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您的衣服是定制的,知道您是有财力的。”

翟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陈星耐心鼓励他,翟先生总算说了,他有件尴尬事,穿西裤的话,一坐下,裆部就会隆起来一点,很不雅。

陈星微笑地安抚他,说他会让裁缝在裤刀那里尽量做些改善。

翟先生不放心地问道:“能完全避免吗?”

陈星往下瞥了一眼,“翟先生这种情况的话,不太可能。”

翟先生察觉到他的目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陈星这时才真实感知到眼前这位确实是个同性恋。这位翟先生高大而英俊,胯前亦有料,应该就是小凯师父以前说的那种“特别抢手的1”,看见就想扑上去。

但是他看见翟先生就没有想扑上去的冲动,甚至刚才刻意往那方面想,都无法对他产生兴趣。

他只想和蒋弼之上床,而且只想被他干。不止别的男人,他现在对女生也毫无感觉,有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很刻意地去找美女图片,却完全提不起兴趣。

陈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出了什么问题。

他颇为自嘲地想,要是和蒋弼之分手了,是不是一辈子都只能靠五姑娘了?

他们从裁缝那里出来时天色还早,翟先生想请他喝咖啡作为答谢,陈星再次婉拒,直接收钱走人。

今晚按照行程,蒋弼之会回家吃晚饭,虽然现在两人之间有隔阂,可陈星还是想他。

徐厨做好饭菜后离开,不久蒋弼之就回来了。

他回来前陈星一直焦急地等他,可真等他回来了,陈星却不知和他说什么了。 蒋弼之一定也是同样的感受,两人十分默契地尽量避免眼神交流,只偶尔在低头夹菜时说两句不痛不痒的日常。

稍显沉默地一起吃完饭后,蒋弼之便以工作为由去了书房。

陈星自己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去洗了个澡,然后去了蒋弼之的书房。

他的头发半干,穿着宽松的背心短裤,光着脚,意图相当明显。

蒋弼之抬头看他一眼,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像什么都没看懂似的对他说:“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今天有点累,马上也要睡了。”

第二天蒋弼之下班后,没有在家里看到陈星。

陈星在嘉宜的包间里,正拿着菜单向翟先生讲解吃西餐如何点菜,毛毛也跟过来凑热闹。

陈星很清楚翟先生需要的是什么,他不计较这菜品是否合口,也不企图展现自己的品味,他的要求很低,不出错、不露怯,足以应付那些讲究的投资者即可。

陈星也看出他为人直率豁达,没有脆弱的自尊心,并不介意自己指出他的某些“失礼”之处。

这就是两个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高效且融洽。他们一直说话,偶尔动一下刀叉示范动作。

人靠衣装,经陈星一番指点,翟先生摆脱之前的邋遢土气,展现出成功企业家可靠且精英的模样,再经过陈星的一番指点,用餐时还真有那么点优雅绅士的意思。

只有毛毛是真来吃饭的,只是她吃的速度还赶不上他们说话的速度,她前菜还没吃完,陈星他们已经由菜单讲到酒单了。

“酒的话,还是要亲自尝一尝。有一些商业酒会是有服务生服务,有的可能就需要自取。不同酒配不同食物,翟先生起码能认出几种常见酒,这样才不容易出错。”

“我之所以把地点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好酒多。只有喝过某一种酒里的优质品,才能算是真的认识了这种酒。优质的口味可以帮助你订立一个标准,让你知道你以后喝到的酒大概处于什么水平,也就大概推测出对方的品味和财力大概处于什么水平。”

“如果对方选择吃西餐,那么餐桌上的酒就可以帮你了解他的个性。西餐在中国兴起的时间很短,许多人都在西餐桌上‘犯错误’,尤其是酒,最能帮你分辨他们到底是真的懂行还是简单的崇洋媚外,是真讲究生活品质还是只为了显示自己高贵。”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一说起酒就变得滔滔不绝,点酒时也完全习惯性地加了一瓶甜白,点完后才意识到完全没有必要,同翟先生说:“这一瓶算我的。”

蒋弼之推开门时,陈星正举着一支酒杯同翟先生说话,对方手里也拿着同样的酒,认真听他讲解。

那酒杯呈优雅的郁金香状,里面的酒液金黄透明,是高甜度白葡萄酒才能呈现出的色泽。

毛毛一眼认出他,发出小声的惊呼。

蒋弼之在三人截然迥异的注视下走至桌旁,视线轻轻扫过桌上已经开瓶的干红、干白、白兰地和利口酒,轻蔑地笑道:“佐餐酒和餐后酒一起喝?陈星,这是谁教给你的品味?”

翟先生站起身来,警觉地问道:“这位先生……”

毛毛忙拉他袖子,扯着他往外走:“你先出去啦,都是认识的。”

翟先生见蒋弼之面沉如水地盯着已经完全惊呆的陈星,下意识在陈星面前做出维护的姿势。

他这样一挡显然更加糟糕,蒋弼之的视线转到他脸上,显露出压抑不住的怒气。

毛毛使劲冲老同学使眼色,让他别废话赶紧走,又急急地向蒋弼之解释:“蒋先生您别误会,这位是我同学,向陈星请教就餐礼仪,陈星刚才是在给我们……”

“出去。”蒋弼之一声低叱,根本没有看她。

毛毛立刻住了嘴,担忧地看眼陈星。

陈星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愤怒地看向蒋弼之:“你怎么和我朋友说话的?”

“朋友?”蒋弼之冷笑,终于看了毛毛一眼,眼神却是极为不屑的。

毛毛一愣,随即向陈星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因为自己和蒋弼之争吵,用力拉着情绪亦有些激动的翟先生离开这个包间。

“蒋弼之,你什么意思?你对我朋友什么态度?”陈星怒目而视,两手在身侧攥紧拳头。

和他相比,蒋弼之永远是更冷静的那个。他看着桌上的酒杯,嗤笑道:“明知道我今天要回家,故意和人约在这个时间。你是在向我示威吗?”

陈星怒火蹭蹭地烧,“我在问你刚才怎么和我朋友说话的!你不要转移话题!”

蒋弼之端起陈星刚才手里那支酒杯,举到唇前抿了一口,有些落寞地说道:“贵腐甜白。”

陈星可以胡闹,可以故意找人气他,但是不该和别人一起喝这酒。任何一种酒都可以,唯独这一种不行。他极度失望地想到,或许陈星根本不知道这酒在自己心中的意义。

蒋弼之放下酒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有些界限不能过。”说完他没有看陈星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留陈星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心口像破了个大洞。

毛毛并没有走远,她躲在走廊拐角处看着蒋弼之脸色铁青地坐电梯离开后,先将同学劝走,然后跑回刚才的包间里去找陈星。

陈星果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听见她进来也无动于衷。

毛毛走过去,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你看你,上次见你这个德性就是因为他,这次又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想骂人就骂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我看他除了长得帅点,跟那些有钱人没什么两样。”

陈星闻言自嘲地笑笑,不置可否。

毛毛坐下来,“喂,我问问你,你觉得有可能和好吗?”

陈星怔怔看她一眼,恍惚地摇了摇头。

“那你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哎呀你个傻子,你复读机啊?我说,他要是不要你了,你不能什么都捞不着就走吧?”

陈星迟疑地看着她:“我……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真的谈恋爱……”

“得得得,”毛毛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了,是谈恋爱。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被骗了?如果是包养,你这样长相的,只要陪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这几个月赚50万绰绰有余了。现在呢,你说你跟他谈恋爱,那你除了陪睡觉还得给他当老妈子,洗衣服做饭擦地什么活都得干,结果那50万还是借的,你还得还。我说陈星,你傻不傻啊你?我tm早就想说你了,真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的,还说一个月一万块钱工资挺多的,多个屁呀,现在通货膨胀多严重你不知道呀,保洁阿姨都比你赚得多!”

陈星被她说懵了,不知要怎么接话。

“算了算了,以前的不说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事儿你得想明白,你还没奔小康呢,先别考虑什么自尊面子,吃饱饭、有钱买药是要紧。我看那蒋董也是要面子的,你豁出去和他闹一下,二环里一套房子不敢保证,但起码一两百万还是可以的吧?”

“不是。”陈星脑子里一团糟,“不是,我不要他的钱。我要走就一个人走了,不要他的钱。”

“为什么不要?”门口陡然想起一把冰冷低沉的声音。

屋里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毛毛更是直接尖叫出来,不明白那男人为何去而复返,也想不起自己刚才进来时是不是忘了关门,刚才说的话又被他听取多少。

她惊恐地看着蒋弼之的脸,心想他只是坐了趟电梯,怎么就跟在地狱里走了一圈似的,那凶煞的表情让她看了就觉得心惊肉跳。再看陈星,果然也是被吓坏了,脸色煞白,嘴唇紧闭着,上下牙打出“咯咯咯”的细小声响,带着脸颊微微颤抖。

“陈星,为什么不要钱?她说的很有道理,走都要走了,什么都不要多可惜?”蒋弼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

陈星仓皇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不是你的意思。”蒋弼之若有所思,转头看向毛毛,“我就知道,你是被你这些狐朋狗友们带坏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搞得现在脑子里成天不知道想些什么东西。”

陈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蒋弼之看向他,“你就是让这些人拖累了,就是这些人带坏你,让你干出那些胆大妄为匪夷所思的事!要是没有他们,你本来可以多好?”

陈星脑子里似绷断了一根弦,里面嗡鸣不止,“你说什么?”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你看你以前身边都是些什么垃圾?无证经营的小摊贩、妓女……”

“蒋弼之我跟你拼了!”陈星抓起一只酒瓶冲过去。他表情凶狠,将手里的酒瓶举得高高的,像是要狠狠砸上蒋弼之的脑袋一般。

蒋弼之扣住他手腕,那只酒瓶掉到地上摔碎,空气中弥漫起贵腐酒特有的香甜。

“你就为了这种人和我动手?”蒋弼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神色渐渐灰败下去。

他刚才听见陈星说要离开自己,急火攻心的同时还心存侥幸,此时看到他这副要与自己拼命的架势,那份自欺欺人的侥幸和这酒瓶一般,摔得七零八落。

他眼神灰暗地看了陈星片刻,缓缓地松了手。

陈星气喘吁吁,整个人已经冷静下来,似乎在这短暂的瞬间找回理智。

他转头对毛毛说:“毛毛,今天真对不起,你先走吧,好吗?”

毛毛犹豫地看看他俩,拎起自己的小包快步跑开,临出门前她看了陈星一眼,满眼都是担忧,陈星回她一个抱歉而安抚的微笑,抬了下手,示意她关门。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似乎可以长谈了。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薛志他们呢。”陈星自嘲地笑了一声,低声骂自己,“傻x!”

蒋弼之恼火地撸了下自己头发,“星星,对不起,我……”

“蒋先生,你知道以前我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谁在帮我吗?”

蒋弼之沉默下来。他看着陈星报复意味强烈的眼神,像动物感知到危险来临那样心脏狂跳。

“二月底的时候,必须得给小月买药了,但是我只剩五万多块钱,蒋叔叔,我那会儿怎么找也找不到你,你猜是谁借给我的钱?”

蒋弼之面露请求,“星星,我知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刚才是听见你说,你要走,我太生气了……”

“是你口中的妓女,给了我三万块钱,小月三月份的药才有着落了。”

蒋弼之再度沉默下来。这次他已经没了开口的勇气。

“但是三月份以后还有四月份呢?我要怎么办呢?我那会儿又不知道后来会遇见你,能靠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你心生怜悯慷慨解囊……一个月就三十天,一天就24个小时,那时候我有六千块钱,我得一个月之内赚到七万四,怎么办呢?蒋叔叔,你觉得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办呢?”

蒋弼之痛苦地捂住脸,“求求你星星不要说了,算我求你……”

陈星试图冷酷地看着他,可是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打颤,所以说的很慢,就像凌迟一样,缓慢地、一刀一刀地割在蒋弼之身上。

“那我只能去卖身了呀。我想过卖肾,配不上型,没办法啊。我就想,里面的不能卖,外面的总能卖吧,我什么都没了,就剩这么个身体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对吧?蒋先生,你说,毛毛是妓女,那我算什么?”他堪称无邪地轻笑起来,“我是男的,是不是叫妓男?您见多识广,听说过这种说法没有?”

蒋弼之用力抹了把脸,逼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看着陈星残忍的眼睛,“别这么说自己。错的是我,你惩罚我,别这么说你自己。”

“从小到大我就那两个最好的朋友,你嫌他们笨、嫌他们没出息,你看不起他们,那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其实一直看不起我,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小王子、什么能干,都是骗人的,你就是看我长得好看,其实你根本看不起我。哪有只会熨衣服的小王子,你要真觉得我能干为什么不让我去公司?你就是说说而已,你就是长了一张巧嘴,就把我骗得团团转。”

“我最难受最无助的时候是谁陪着我?不是你。你那会儿在哪儿呢?你在干嘛呢?你是跟人喝酒呢还是跟人上床呢?你什么都没为我做过,是他们一直拉着我,没让我倒下来。你那天上完我以后你跑哪儿去了?是薛志和彭宇两人轮流把我从嘉宜背回胡同的。那会儿你在哪儿呢?你把人强奸完了就扔床上不管他死活了是吗?”

“蒋先生,蒋董,我早就想问你了,你这样的人,这种自视甚高的人,从来不强迫别人的人,为什么偏偏对我下手呢?刘谨之不愿意,你就不逼他,我当时也不愿意啊,你为什么就要逼我!我比他差在哪儿了?就因为他能考上国外名牌大学但是我连个普通高中都考不上,所以我就不是个人了是吗?你对谁都好,在谁面前都是好人都是绅士,为什么偏偏对我那么坏呢?就因为我玩仙人跳,是小混混,所以我在你眼里就不是个人,可以随便作践吗?”

伤人的话总出自亲近人之口,是因为你总期待他们温柔,而他们却清楚你哪里最怕痛。

陈星眼里的泪意已经干了,只剩下咄咄逼人的恨意与报复的快感:“蒋弼之你说话啊,为什么偏偏是我?你那会儿,真没看出我疼、看不出我不愿意吗?你为什么要那么逼我呢?”

蒋弼之彻底被打败了,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碎石满地,尘土飞扬。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原因。难怪他和陈星的幸福那么短暂,难怪陈星在他身边越来越不快乐。

原来是因为那件事。原来他们之前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关于前任的也好、关于李道安的也好、关于应酬的也好,吵来吵去都解决不了,原来是吵错了方向。

原来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曾经做下的,那件罪孽深重的恶事。

他怎么这么天真地相信陈星真的原谅自己了呢?陈星是大度,可再大度也不可能忘原谅的——要是换成自己,有人对自己做了同样的事……他在心里冷笑,自己大概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一辈子吧。

陈星够大度的了,他爱自己,所以允许自己这个罪人出来放个风。可自己这一身罪是赎不完、洗不净的,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关在牢狱里,在忏悔和孤独中度过余生。

没有人能原谅那种事的。他意识到这一点,他短暂的自由与快乐也就随之结束了,他必须得回到牢笼里,继续去做他的罪人,不要再有半点奢望。

陈星发泄完那一通后,并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地上的碎玻璃瓶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震,步履凌乱而匆忙地离开了。

他必须得先走。不然他又要看到蒋弼之的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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