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对于陈助理没有圆满完成任务,宋有方很不满意,具体表现在他的焦虑增强了,也有可能是他知道明天就是庭云清洗标记的日子。

桌上的文件四散在宋有方渐渐收紧的手掌下备受摧残,药瓶的瓶盖没有盖上,陈助理余光瞥到里面的药片所剩无几,他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再一次提醒了宋有方,“老板,需要我帮您预约汪医生吗?”

人都抗拒看医生,宋有方还保留着作为人最顽劣的天性,他也不愿意,特别是心理医生。

他还在垂死挣扎,直接忽略了陈助理话,“晚上的安排推掉,送我回去。”

又…推掉…

陈助理觉得自己很难做人,宋老爷子不问他,他不会上赶着打小报告,但这不代表公司就没其他的眼线,到时候宋有方都怪到他头上,他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不是逼着他辞职吗?

“老板,今天晚上…”他话说了一半,宋有方抬头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他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有钱就行有钱就行,他又不是庭云,和宋有方又不谈感情,别什么破事都管。

自打庭云走后,家里变得格外冷清,之前阿姨还会陪着庭云多待会儿,偶尔还能碰上宋有方,现在是到点儿就离开,宋有方加班到深夜,回到家时,黑灯瞎火的,连个给他留门的人都没有。

他站在一楼,地砖上反射着冷冷的灯光,深吸一口气后,鼻腔里冷冰冰的,他闻不到一丁点庭云留下的味道,这种湿冷反倒将他内心的空虚引燃了,熊熊燃烧着,是难以熄灭的焦躁。

他看向庭云最喜欢躺的沙发,情不自禁地朝沙发旁走去。

皮革的表面冰冷,坐上能陷入其中,宋有方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庭云等他的模样。

庭云抱着电脑缩在沙发里,每当听到开门的声音,他都会欣喜地回过脑袋,看到是自己后,立马放下手里的工作,飞奔过来。

庭云的眼眶里总是带着水汽,眼神里总是有询问,软绵绵的征求自己的意见,小心又害羞地表达着难以启齿的欲望。

西装布料发出暧昧的摩擦声,紧接着是金属拉链的响动,宋有方靠在沙发扶手上,嗓子里又干又涩,舌尖嘴唇都变得干燥,他抿着嘴唇,卡在嗓子里的那声叹喂终于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了,“庭云…”

湿冷的空气中,薰衣草的浓度升高,宋有方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走神,他的欲望并没有随着发泄而消散,是无尽的空洞,是欲壑难填。

当晚,宋有方做了整夜的梦,梦里的人像是庭云,又不像是庭云,他明明看不清这人的表情,却觉得这人不会笑,梦醒的那一瞬间,妈妈这个词脱口而出。

宋有方猛地坐起身来,手机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他的生物钟有失灵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他一把抓过手机,不由分说地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老板?”陈助理的语气略带困惑。

宋有方不是一个习惯迁怒于人的人,可这一刻他心里的无名之火在升腾,他对着手机质问道:“你不用上班?”

电话那头的陈助理有些迟疑,“老板,您不是交代了我其他的工作,昨天您说今早你自己开车去公司的。”

经陈助理一提醒,宋有方气撒到一半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事。

这边陈助理见他不吭声,只能主动找台阶让宋有方下,“我让司机去接您吧。”

老板去晚了,又没人扣他的工资,无非是找自己撒撒气罢了。

“算了。”宋有方顿了顿,脑子里全是梦里的情形,他犹豫再三才问出,“昨天你去看庭云,他怎么样了?”

陈助理知道,宋有方不是睡了一觉才想起询问庭云的情况,他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憋出他的心里话。

庭云的情况怎么样,这要他怎么说呢?庭云还没做手术,相比那些做了手术的omega来说,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但谁都知道,过了今天,庭云就得和在医院看到那些omega一样。

陈助理没有跟宋有方细讲过进入医院的经历,从清洗科室到住院楼层,那种场面是他一个alpha都有些接受不了。

里面的omega因为各种原因要做标记清洗手术,omega原本就纤细的身体,变得皮包骨头,大多数omega是没有陪护的,他们周身围绕着孤独,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绝望,病态之下根本看不到生命该有的鲜活。

读书时,学校安排的生理课,课本上一遍又一遍重复着omega有多脆弱,腺体有多脆弱,alpha的最终标记应该出于责任,源于爱,这么浅显的道理好像谁都懂,alpha也几乎是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会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可真当自己身临其境,才会明白自己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过。

陈助理觉得,自己怎样表达都算不上夸大,又觉得自己词穷,苍白的语言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看到的画面。

他觉得他和宋有方没有差别,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alpha的都没差别,他们还不足够了解omega。

“庭先生他…”所以,陈助理不知道该怎么跟宋有方汇报,他只能答非所问,“您需要我帮你预约汪医生吗?”

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宋有方很认真在思考陈助理的提议,“预约吧。”

标记清洗手术很顺利,就像阿暮描述的那样,在麻醉的作用下,感觉不到疼。

从手术台下来,庭云的麻醉还没完全过去,他能感觉到病床旁有人走动的声音,做手术的位置,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麻醉的药效也渐渐过去,逼醒庭云的是心头的焦躁和烦闷,和从后颈处传来的针扎似的刺痛。

他睁开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变弱了,只是他稍作用力,鼻腔里能嗅到一股血腥味儿。

“庭云…醒了。”说话的是爸爸,爸爸眼睛通红,见自己醒来的瞬间,身子往前一跃,又克制站在原地,手无措地整了一下被角,“醒了就好。”

庭云张了张嘴,他口干舌燥,想要喝水。

爸爸轻声解释道:“你现在还不能喝水。”

说完,爸爸用沾着水的棉签替庭云擦了擦嘴唇。

嘴唇上的湿润,让庭云忍不住伸出舌尖去舔,他意识刚刚归位,能看清爸爸的表情,也能听懂爸爸的表述,只自己还没发完整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之前你还不让陪,手术第一个晚上是不准陪护的,你现在在单独的病房,过个两三天,才能回之前的病房。”爸爸一说便觉得心酸,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这个信息素主导的世界,规则就是这么残忍,有些疼非得omega独自去抗,没有人能帮他们分担。

庭云没察觉到自己也跟着流泪,他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爸爸脸上的泪水,他的触感现在很迟钝,直到泪水在他指尖化开,他才感觉到湿濡。

等到麻药彻底散去,庭云最先感觉到的是空洞,后颈处包扎着,他不敢轻易去触碰,那块儿地方,就像是随着宋有方的标记,一块被剜去。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直到爸爸离开,他一个人待在病房,期间来查房的是个beta医生,随后是给他输液的护士,再就没别的人来过。

夜幕降临,庭云手上背上的针头也被拔出,护士离开前嘱咐道:“晚上你会出现呕吐畏寒的情况,有什么问题记得按铃。”

医院地处偏僻,透过窗户看不到高楼大厦,只有昏暗的天空,庭云盯着天空看了好一阵,想起第一次见阿暮的时候,阿暮也是这样看着外面天。

等到自己也清洗了标记,躺在这张床上,才能体会到阿暮当时感觉,是对alpha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护士说的呕吐和畏寒来得很突然,庭云上一秒还在走神,下一秒喉咙抽搐,酸水不断往上冒,身体大幅度的抽动,拉扯着后颈的伤口生疼,像是一把锯子活生生将其锯开,将完好的腺体一分为二,将里头搅了个天翻地覆。

庭云颤颤巍巍地去按头顶的床头铃,值班护士进来给他打了一针,可庭云畏寒的症状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不吐了,毕竟他手术前没有进食,想吐也吐不出东西来。

市里已经入冬,病房里也没有暖气,庭云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血液像是凝结成了冰碴,从皮肉之下流过时,刮得他痛不欲生。

清洗标记过后,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也变得稀薄,酸涩中夹杂着说不尽的苦涩。

这不比发情期那一晚好受,原来omega想要摆脱alpha,就是在挑战alpha的权威,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光经受情欲的折磨,还得接受腺体的惩罚,非得剥一层皮削一层骨下来,他们才有资格跟alpha说诀别。

他好恨,恨宋有方擅自闯进他的生活,擅自决定要跟他结婚,恨宋有方对婚姻的态度,恨宋有方在发情期的时候抛下自己,更恨自己的不争气。

作者有话说:

求一下海星和玉佩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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