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感伤

谢陵瑜无奈的划着浆,流水声也很难让他心平气和,更造孽的是后面那位还挑三拣四,一会儿说这船不稳,一会儿说划的慢了。

“思瑾兄今日精神不济,怎么如此软绵无力?”

懒懒的声音响起,谢陵瑜脑中的弦 “啪” 的崩断了。他一把将船桨扔下,皮笑肉不笑的回头准备问候一下。

“青寨兄真是……”

霎时间眼前掠过墨发,他撞入一个温润结实的怀抱,冷香味扑面而来,一瞬间竟让他觉得是如此的熟悉,那感觉来的突然,再回忆却抓不住分毫。

谢陵瑜一时之间怔住,呆呆的抬头看着青丘玦,凤眸在月下显得更为摄人心魂。

“怎么,思瑾兄这么直白的盯着在下,是在暗示什么吗?”

此人笑起来真像是道行颇深的狐狸精,漫不经心又勾人的紧。

朦胧似梦的感觉瞬间破碎,谢陵瑜面无表情的一肘子杵开他,顺便把浆丢给他:“青寨兄想必是夜里吃多了,那便正好借此消消食吧,在下乏了,先闭目养神一番。”

青丘玦轻笑一声,握住船桨轻轻滑动起来,灯光带着温暖的颜色,照亮了每个人喜悦的脸,谢陵瑜远远望去,一下子就沉沦在这份热闹的安宁里。

没有权谋纷争,尔虞我诈。

他们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衣着得体,为人和善,对他们这些外乡人没有戒备和偏见。

没有人吃不上饭,衣衫褴褛,可见生活的很好,他们笑的发自内心。

若是太子殿下在这,一定会开怀大笑,摸着他的脑袋耐心的说。

“这才是天下该有的样子啊,看见了吗云楼,这便是为君者的初衷,治天下,爱天下,为天下。”

谢陵瑜垂下眼,心中酸涩。

他在一个小镇看到了天下,在奢靡繁华的皇城却只看到了腐烂 。

百尺危楼不甚寒,待他走过白骨尸骸,挺过严冬酷暑,总能在精疲力尽时登顶,摘下那颗想要送给不归人的星星。

他抬起头,墨色浸染星海,他最快乐的时光随着太子殿下和青丘家离开,他忍下惆怅皱眉,只觉得夜色醉人,无酒自醺。

谢陵瑜的目光定格在前方的背影上,宽肩窄腰,修长有力又不显单薄,背脊挺的很直。

若是那个家伙还在,应与此人不相上下,怕是长成了风华绝代的公子,不知惹得多少姑娘家惦记……

他这看的出神,青丘玦只觉得一道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背后好要被盯穿了一般,他侧过脸戏谑道:“思瑾兄,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不被搭理的打算,毕竟这人根本不经逗,没想到还真接了话茬。

“…… 你真像我一个故友。”

谢陵瑜难得没跟他计较,只是盯着那小半张带着面具的侧脸,鼻梁高挺,凤眸清亮。

青丘玦不着痕迹的顿了顿:“哦,老相好?”

谢陵瑜苦笑,随意盘起一只腿,胳膊懒散的搭在上面:“不,是一个少时的假想敌,后来才发现,我多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月色下两位公子俊朗非凡,头顶是星海绕月,脚下是墨色沉湖,周围是灯火辉煌,人们笑着为他们祈愿,而他们各有心事,稀里糊涂的接受了这份福泽。

谁也没有看见,谢陵瑜眼中的惆怅,青丘玦面无表情的握紧了船桨。

波澜荡开,热情的人们在岸边为他们撒着花瓣,谢陵瑜即使心情晦暗,也忍不住抿唇一笑,青丘玦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拿着锦盒。

众人见是两位俊郎的公子,也不好在闹,祝福了几句也就散开了,谢陵瑜松了口气,抬眼看看天色,是时候要走了。

耳畔掠过一阵风,温热的气息随之而来:“待你到了贺家,我便携锦盒登门拜访,届时可要为在下留间房。”

青丘玦嘴角勾着笑,凤眸微垂,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叫人牙痒痒。

谢陵瑜一肘子把他顶开,磨着牙笑道:“放心吧,贺府的柴房茅屋多的是,不会没有公子的一席之地的。”

说着,不等青丘玦反应就大步的往前走,背影里写满了烦躁和郁闷,几步就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可见若不是顾及颜面,就要用跑的了。

青丘玦把玩着手里的锦盒,金缠跟个小太监似的,谄媚的凑过来就想接过锦盒:“老大,怎么样,那边我都安排好了,给姓孟的喂了颗糖豆,就给他吓得快哭了……”

青丘玦眼皮子一掀,躲过他跃跃欲试的手,转身大步离开,懒懒道:“这些死脑筋,真是不用脑子就能骗。”

金缠讪讪的收回手,委屈巴巴的跟在他后面。

虽然老大好像是在骂别人,但怎么听着就是那么奇怪呢?

夜已深了,忽闻窗口细微动响,白色衣角一晃而过,谢陵瑜脚尖点地,比猫还轻巧。

好家伙,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好友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布,眼中包含泪水,屈辱二字写在脸上。

谢陵瑜无奈上前给他松绑,刚摘下布,见他呜咽一声就要哭,谢陵瑜二话不说又给塞回去了,孟毅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灰暗了。

接二连三的,他得罪谁了?

孟毅见好友冷漠无情的凝视他片刻,见他不叫唤了才压低声音开口:“小声些。”

孟毅蔫了,点了点头:“……”

谢陵瑜这才松开他,谨慎的在门前听了片刻,这才将今日的事大致说给他听。

孟毅听到那贼人不要脸的 “合作请求”,气的当场一蹦三尺高,猛的拔高声音,脏话都到嗓子眼了:“他……”

谢陵瑜轻声呵斥:“小声点!”

孟毅哽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门口,然后憋屈的放低声音:“这他娘的多不要脸啊,咱们真要听他的?”

谢陵瑜默默喝了口茶,上手摸了摸好友。

孟毅受宠若惊,略带娇羞:“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陵瑜瞪他,关心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孟毅感受了一下,摇头。

谢陵瑜松了口气,安慰道:“他只是想要挟我,只要我们配合,便不会出什么岔子,你别害怕。”

孟毅愧疚的搓了搓手,正要说些什么,谢陵瑜却给他倒了杯茶,顺手拍了下他蔫了吧唧的脑袋,像是喃喃自语。

“不过不一定是坏事…… 站在那位对立面的势力,究竟会是谁呢?”

孟毅叹了口气:“也许是青丘遗部,也许是当年隐藏的太子党,也许是那位的旧敌,谁知道呢?”

谢陵瑜轻笑一声,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清朗的嗓音携轻风向明月荡去,裹挟了尘世的无奈:“可笑此时我们终于有了‘正当’查证的理由,明明是受人威胁,可我们心中早已有了定夺,不是吗?”

“云层之上百尺楼,是手摘星辰之人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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