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北风肆虐,刮得路边的树叶猎猎作响,路灯把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柏珩漫无目的在布满落叶的小路上走着,耳侧像是有一台充斥着噪音的收音机,把贺聆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循环播放。

他有点迷茫地眨眨眼,想哭,眼泪却被那句你有什么理由哭堵了回去,也许泪水是回流了,他喉咙都是苦涩的。

他以前不常哭的,可是遇见贺聆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喜悦与委屈都被乘以百倍放大,于是眼泪就成为他宣泄情绪的途径之一,可现在他连哭都不能。

他总是被贺聆的诡辩说得哑口无言,并非不想反驳,只是怕当面拆穿贺聆的一个又一个谎言后就会和贺聆走到尽头。

柏珩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贺聆会用什么样的神情跟他说分手。

他赤红着眼,每次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就像被沉重的石头压过,让他痛苦不堪。

柏珩晃晃悠悠地坐到了路边的长凳上,寒风喧嚣,吹得他被泪水浸泡过的皮肤变得紧绷干涸,他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双拳紧紧握着,目光也如这冬夜一般渐渐变得冰寒。

贺聆的每一次欺骗都在柏珩的心里打下一个结,结越打越多,越大越大,积累成滔天的委屈与怒意,催促着柏珩去做出改变。

该怎么做,才能把贺聆完完整整地留在他的身边?

柏珩想起了夜市鱼店里那些颜色斑斓的小鱼,看似自由自在摆动着艳丽的鱼尾,实则能够活动的空间只有透明的四方玻璃缸,从这头游到那头就是它们的整个世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观赏人的眼睛。

他那时只觉得贺聆像蓝色的孔雀鱼一样漂亮,此刻却希望贺聆能成为这尾鱼,被他养在玻璃缸里。

柏珩攥着的十指因为过分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微光。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他的左手,柏珩在疯狂的深思中猛地回过神,似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看向来人。

贺聆一路寻来,见到的就是坐在长凳上发呆的柏珩,从他的视角看去,柏珩脸色苍白,五官紧绷着,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陶瓷像,稍稍一碰就会碎裂成千万片,不禁让人担心风这么大会不会把这白陶似的人给吹碎。

贺聆想自己那些话大抵是真的伤狠了柏珩,他都快走到跟前了失魂落魄的柏珩还没发现他,只好蹲下来吸引柏珩的注意,把被吹得冰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

他以为柏珩又躲起来偷偷地哭,出乎意料的是,柏珩的脸蛋很干爽。

“竟然没哭。”贺聆忍不住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轻轻捏了下柏珩的脸颊,“我还以为你的眼泪流不完呢。”

柏珩呆怔地看着眼前温柔似春水的贺聆,仿佛刚刚说出那么多尖锐伤人的话与现在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贺聆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话说得太重,但情侣吵架不都是这样吗,专挑过分的话说,人在气头上,面对的又是最为亲密的对象,太容易口无遮拦。

柏珩跑出去不到十分钟贺聆就后悔了,好在柏珩向来很好哄。

“小柏对不起,我刚刚那么凶,是不是吓到你了,”贺聆起身与柏珩并排坐着,轻轻揉搓着柏珩被冻得像冰块的手,“你觉得难过的话也凶回来吧,我绝对不还嘴。”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贺聆运用得出神入化。

柏珩垂眸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眼睛变得湿润。

贺聆凑到他脸前,看他水亮亮的眼睛,温声说,“那些话都是气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见到柏珩的神色有所松动,贺聆乘胜追击,“你是我的老婆,当然能想怎么管我就怎么管我”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柏珩却定定地望着他,“真的吗?”

贺聆微怔,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自然不能推翻,他浅笑着点了点头。

柏珩委屈地动了动嘴唇,嗫嚅道,“我不是监工。”

“小柏,”贺聆再次低声道,他显得很诚恳,“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害你难过,但是”

他本来想提手机的事情,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有时候服软也不一定需要理由的。

他捧住柏珩的脸,与柏珩对视,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回去吧,仙女棒不能白拿。”

柏珩嘴唇翕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轻微地点了下脑袋。

累积了那么多的失望后,他还是主动把牵引绳交到了贺聆的手里。

庭院内,仙女棒点燃的烟火虽美,却不能照亮两人的心情。

柏珩一瞬不动地看着烟火里的贺聆,试图在光影里把这个人抓在手心。

隔着一层璀璨的星子,贺聆的笑容温柔似水,仿佛能驱赶所有的寒冷,可柏珩却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样的笑容下隐藏着多少让他无法承受的欺瞒。

贺聆曾带给他那么多新鲜的体验,他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每一点每一滴都是柏珩对贺聆爱意的累积。

水滴成海,深不见底。

他从前有多么的信任贺聆,往后就会有多容易猜忌。

他可能再也无法相信贺聆的任何一个字了。

——

这趟两天的温泉之旅虽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并没有破坏两人的关系,至少在贺聆看来是如此的。

柏珩在他面前还是乖巧温顺,对他言听计从,每天事无巨细向他汇报自己的事情,也会做好美味佳肴等他回家吃饭,唯一有所改变的是,柏珩没有再催过他回家,这个变化对贺聆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当时借着争吵说那些话,也只是将自己多日的不满发泄出来,没想到柏珩当真听进去了。

转眼就到了深冬,天时不时下几场小雪,刺骨的寒意。

贺聆畏热也畏冷,冬日除了工作是不太爱出门的,现在不用柏珩催,他自个就会准时准点地回家,只是这天柏珩说要回学校处理点事情,赶不回来给他做饭,贺聆就想着跟同事去附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试试味道。

火锅店在商场的四楼,几人大快朵颐,又多说了些话,等吃完饭,时间已经走过九点了。

贺聆的手机却还是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候柏珩不说打电话,也得发信息来问他在哪里,现在倒也像是真的不管他了。

贺聆乐得自在,想起商场有一家颇为有名的甜点店,于是发信息给柏珩说给他带夜宵。

柏珩估计是一直拿着手机等待他的信息,几乎秒回了句好。

贺聆跟同事告别,转身去了二楼的甜点店。

他来得晚,店里的甜点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没有太多能挑的,贺聆要了提拉米苏和两个杏仁包,提着袋子往外走,路过附近一家洋装店,多看了两眼。

摆在橱窗里的模特穿的是黑白色的洋裙,贺聆不太懂这一类的服饰,乍一看觉得有点华丽版的女仆装,十分精致可爱。

贺聆自动将柏珩那张秾丽的脸安装到了模特的身上,竟然觉得适配度极高。

但这套衣服的尺寸显然不适合一米八多的柏珩。

他没有多加逗留,拎着甜点回家。

一开门,果然又收获到了柏珩热烈的迎接——每次都是这样,柏珩就像在等待主人的狗狗,只要听见门口有动静,就像上了发条似的自动小跑到门前,努力摇着尾巴表达自己的喜悦。

柏珩没有尾巴,但他同样会用亮晶晶的眼神告诉贺聆自己的想念。

贺聆一见到他,脑子里又自动浮现黑白女仆装,他捏了捏柏珩的脸蛋,将打包的甜点塞到柏珩手里,进屋去洗澡。

吃完蛋糕的柏珩自告奋勇给贺聆吹头发。

贺聆随手划拉着手机,点开购物页面,想了想,到底没有当着柏珩的面输入那几个字。

他吹完头发,翻身坐到柏珩身上,按着人的肩膀,将人按在床头,用眼神细细描摹柏珩的表情,笑问,“我这么晚回家,你不会不高兴吗?”

其实他到家也就十点多一点,但以柏珩以往的标准来看,确实称得上是晚这一行列。

柏珩眼神一暗,半晌才嗫嚅着说,“会想你。”

贺聆很喜欢柏珩的坦诚,揉搓着手感极佳的脸蛋,“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柏珩扶着贺聆的手微微一紧,没有说话。

他只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他害怕听见贺聆不耐烦的语气,所以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安安静静地在家等待贺聆回来。

当日的话终究是在柏珩心里划开了一个口子,哪怕只是放在那里,偶尔想起来都会觉得刺疼。

贺聆只管揉柏珩的脸,没有发现他微变的情绪,只是照着红润的唇亲了一口,“其实也不是不能打,但别那么频繁就好。”

次数多了他会嫌烦,一次都没有他又觉得不被重视。

贺聆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柏珩笑了笑抱住贺聆,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会,拉灯钻进被窝。

一夜好眠——

小贺(自信):我说了他很好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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