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徐恪钦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对付康平爸和陈修文爸那样对付胡盟,弄得胡盟没有了工作,他日子不好过,徐恪钦妈妈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可是,在徐恪钦的字典里,就没有“让”这个字,他可以忍,忍是为了更好的还手,更好的泄愤。

他在沙发上多坐了一会儿,无数个念头跳进脑子里,都被他一一否决,没有比以牙还牙来得更痛快。

大沽附近只有这一家厂子,从厂子出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家小卖铺,小卖铺门口的老虎机前,有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孩,不断朝老虎机里投币。

闪烁框在旋转时,老虎机发出刺耳的音乐,大把的零钱,在少年手里越来越少,一旁的老板见状笑道:“你瘾还挺大的。”

老虎机是最简单的赌博机器,因为有“以小博大”的噱头,特别吸引附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来玩,十赌九输,但也没有这位少年这种不要命的赌法。

徐恪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老虎机上,这种写进程序里的赌博方式,是回不了本的,他无非是找个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等胡盟下班。

篮子里换好的游戏币投完,徐恪钦又从兜里摸出两百递给老板,“再给我来两百的币,我自己玩。”

言外之意是让老板别守着他。

老板愣了一下,哪怕徐恪钦戴着口罩,他也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出对方的不耐,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自己有钱赚,他也懒得自己挡自己的财路,不再多嘴,换好游戏币递给徐恪钦,现在日头大,老板随后猫进了店里。

篮子里的币消耗得速度很快,但是老虎机的程序设定抓住了赌博人的心理,总会在你输得太多的时候,让你赢上一点,徐恪钦手里的币一直没有用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厂子大门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徐恪钦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应该是到了换班的时候。

徐恪钦的心思早就不在老虎机上,他留意着出厂的人,直到胡盟的出现,他顺手将装有游戏币的篮子搁到了台球桌上,起身跟在了胡盟身后。

现在人多,徐恪钦跟得不是特别紧,胡盟丝毫没有察觉,他上了一辆公交车,正是下班时间,公交车里乌泱泱一片全是人,胡盟挤到最后,低头玩起了手机。

胡盟没有回家,坐了两站便下了公交车,他连晚饭都懒得吃,径直走进了一家挂着霓虹灯招牌的地方。

徐恪钦抬头,招牌发出艳丽的光效,光看是看这名字,这里像是地下酒吧。

门口没有服务生,徐恪钦压低了鸭舌帽,也跟着走了进去。

过道两侧全是镜子,视线也不太好,刚刚在外面便听到了音乐声,越往里走,音乐声越大,灯光也稍微亮了一些。

穿过过道后,里面的陈设,跟普通酒吧差不多,除了有卡座和吧台外,还有一张巨大的赌桌。

胡盟不像是约了人,他的目的地就是赌桌旁,下班来堵两把,成了他每天的保留节目。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人无法听清身边的人讲话,借着这样的理由,三三两两的人凑得很近,耳鬓厮磨。

徐恪钦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场所,也没人管他是不是未成年,在服务生上来询问他需要点什么的时候,他随口要了一杯喝的。

明晃晃的酒水在玻璃杯里晃动,这里的东西,徐恪钦一口没吃,一口没喝,他像是一只蛰伏着的动物,在默默等待猎物的出现。

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赌桌的方向,胡盟坐在彩灯下,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他脸上一遍遍扫过。

今晚大概是手气不好,胡盟的表情一直很凝重,他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动着手指去看手里的牌,数字的边缘露了出来,他一把将牌砸到了牌桌上,光从嘴型上,便能猜到他在骂人。

等着庄家洗牌时,胡盟摸了摸兜里,表情一顿,旁边的人在催促他下注,他色厉内荏地给人坏脸色,旁边的人也不是善茬,两人差点起了争执,幸好有其他人拦着。

胡盟兜里的钱输了个精光,不好再占着茅坑不拉屎,只能悻悻退场。

“小哥,一个人啊。”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早就盯上了徐恪钦,见徐恪钦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所以找准了时机,主动上前搭讪。

胡盟一走,徐恪钦立马起身,直接绕过女人跟了上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女人在原地,“诶?”

地下酒吧有前后两个进出口,胡盟先前从进口来,现在在后边上了个厕所后,打算败兴而归。

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胡盟的心思,还在刚刚输掉的那把牌上面,哪儿能注意到有人跟在他身后。

巷子的深处,通往老居民小区,陈旧的居民楼淹没在繁华大都市的犄角旮旯,这些楼里住着的,也是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和懵懵懂懂的小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附近流氓地痞太多,老人小孩也都早早地回到了家里。

巷子里的光线也不大好,时不时有一盏晦暗的钨丝灯,除了灯泡接触不良,钨丝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剩下的就只有从墙壁滴落下来的水声。

潮湿的空气中,能嗅到淡淡的腥味,胡盟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一个不常来的地方,他朝前看了一眼,前方的巷子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头,他下意识下要往回走,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骤然黑了下来,铺天盖地的灰尘扑进了他的鼻孔,他被人套在麻袋在脑袋上。

巷子的地面墙壁都破破烂烂的,破损的砖头散落在墙角,废弃的钢管布满了铁屑,装过水泥的袋子横在路中间。

走在前面的胡盟还在复盘刚才的赌局,徐恪钦边戴上从家里带出来的手套,边跟着他走到了巷子的深处,身后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胡盟反应过来,想要回头时,他抄起地上的水泥袋子套在胡盟头上,紧接着一脚踹在了胡盟的肚子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胡盟猝不及防,连头上的水泥袋子都没来得及扯下,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墙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在他想要摘头上的袋子时,徐恪钦快他一步,抓起一旁的钢管,照着胡盟肩膀打了下去。

胡盟发出惨痛的叫声,差点没当即跪倒在地,他捂住肩膀,慌不择路,在巷子里乱窜,一张嘴,袋子里剩余的水泥灰拼命往他嘴鼻里钻,他被呛得一个劲儿地咳嗽,他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徐恪钦没有轻易善罢甘休,避开胡盟的要害,又抡了好几下下去,胡盟撕心裂肺地在地上挣扎,终于发出了一点求饶声,“大哥!大哥…我哪儿得罪你了…你放我过吧…”

不管他怎么求饶,对方像是没听到一般,没说过一句话。

地上的人渐渐放弃挣扎,巷子里也恢复了平静,徐恪钦微微喘着粗气,将手里的钢管扔到了地上,替胡盟摘下头套,确认他只是昏过去后,又摸出胡盟的手机,替他喊了120。

做完这一切,徐恪钦在一旁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劝不动他妈妈,又不能直接解决了胡盟,他能做的,除了打胡盟一顿,打到胡盟以后没能力打女人以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从巷子里出来后,徐恪钦没有着急打车,沿着大路走了好一阵,随后上了一辆三轮摩托,他在离化工厂宿舍三个街道的地方下车。

比乌烟瘴气的地下酒吧,化工厂的环境安静得多,夜间的热气被微风吹散,拂到皮肤上的时候很舒服,昏黄的路灯,也暖洋洋的,看着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徐恪钦摘下鸭舌帽,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在风中漂浮,他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也懒得去看时间,只是走进铁门时,只有零零星星几家住户的窗户是亮着灯的。

应该很晚了。

很晚了,亮着这些窗户里,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郭啸等了一整天,都没见到徐恪钦的人影,偏偏今晚小姨不在家,小姨夫还不用值班,他不敢去小姨夫面前乱晃,只敢乖乖待在房间,直到从隔壁传来声音,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是徐恪钦回来了?

没人回答郭啸的问题,他只能壮着胆子出去看看,他轻轻推开房门,从门缝里窥探客厅的情况。

客厅没开灯,只是电视机微弱的光亮,小姨夫好像在沙发上看睡着了。

郭啸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谁知刚走到客厅里,小姨夫哼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

“嗯?”看到郭啸挡在电视机前,祁飞难得没有冒火,他指了指一旁的钱包,“正好,你出门给我买包烟回来。”

郭啸正愁没有借口出门,生怕祁飞反悔,抓起钱就往外跑。

到徐恪钦家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一下门,压着嗓子小声道:“徐恪钦,你是不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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