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番外三:前世今生

蒋兆川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他们看到当事人清醒了,就开始例行公事的问起他车祸经过,做过笔录,给他看肇事现场的照片。蒋兆川身上的伤并不严重,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感。他只是在最后的关头握不稳方向盘,仅此而已。

他两手撑起床就要站起来,“我负全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什么时间了,先让我回家,我儿子还在等我。”

两个警察的神色终于才泛起一丝凝重,“同志,蒋澄然跟你是什么关系?”

蒋兆川喉咙里像哽了一团火,他整个人都如坠云雾,只看到警察的上下嘴唇一张一合,“他的遗体也在这个医院,需要你去认领……你冷静一下,请节哀。”

胡说,胡说!蒋兆川想呵斥他们,喝止住那些伤人的话。他的手脚发抖到都无法支撑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响,他不得不起来,他恍恍惚惚的跟着一个什么医生走进电梯,下到一楼,又进了一栋独立的大楼。这里除了消毒水味,充斥着的就是一股绝望到窒息的死亡味道。一个连一个房间,一个叠一个的冰柜,蒋兆川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医生终于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他随着看过去,房间中央的床上躺着一具条形的人样,被惨白的布蒙着,只看露出来的同样惨白的双脚上挂着一个挂脚牌,名字是蒋澄然,年纪轻轻的十九岁,死因是跳楼。

医生掀开蒙着尸体的白色床单,摔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上密密的布满了缝合线,勉强还是能看出一个人样。蒋兆川也看清楚了,那是澄然的鼻子,澄然的脸。他全身的血污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只留一个煞白的再无气息的躯壳。他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合着,皮肉因为缝合而诡异的扭曲着。他再也不能看他,不能说话,从此连吵架都是奢侈……

蒋兆川伸手去碰澄然的脸,他浑浑噩噩的又哭又笑,他踢打起钢板床,抱着尸体往床下拖,他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吼,医生从后面拽他的胳膊,要他冷静,让他节哀。蒋兆川竟然真的被扯动的松开了手,尸体又碰的砸回了床上,缝合线扯动没有弹性的皮肉,那场面十分狰狞。蒋兆川跌到地上,他再也站不起来,他拒绝去看眼前的尸体,他捧住脑袋失声痛哭,巨大的撕痛感把他的心脏扯的七零八落。可他越痛苦,耳边分明的又有一个声音在喊:你伤心也没有用,你抛弃了我,我死也不会原谅你。我诅咒你,你不会幸福,你永远也不会幸福!

蒋兆川终于也哭不出来,他失心疯一样的笑出眼泪。胸口痉挛的抽痛几乎让他当场晕厥,他不敢松手,怕一抬头,就是澄然站在他面前,带着巨大的愤恨说不会原谅!

不知道是谁来把他拖回了家,医院里不能久留,街头巷尾都不安全,因为到处都在闹非典,谁也不想去医院,谁也不敢出门。阔别了一百多天之后,蒋兆川又一次踏进了那个房子。屋子里的一桌一椅恍惚还是他当时离开的模样,空荡荡的却无人气。澄然的小房间门还开着,却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桌上落了一层的灰……反观是他的大房间,凌乱的像是有人刚刚离开。地上丢满了被捏扁的啤酒罐,还有好几罐没喝完的啤酒砸在墙上床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水渍;被子皱的鼓起一个包,像是有人抱着哭过扯过;落在床尾的还有一个被砸的粉碎的相框,相框被摔成了几瓣,相片也被抠出来揉成了一团。蒋兆川颤抖着捡起照片,抚平了还是能看到澄然带笑的脸,正是澄然几年前生日时父子俩的合照。逝去的温情再也拾不回来,再看俩人的合照都是一种讽刺。翻到照片背后还有几行小字:爸爸,澄然,不分开。深黑的墨水已经褪了色,一字字都划的很深,甚至可以预见澄然写下时的快乐和坚定。蒋兆川把头埋在照片里,终于能真正的放声大哭。

澄然的丧礼办的很简单,外婆一走,他老家已经没有亲戚了,蒋兆川这边也只有零星的几个朋友。儿子辛辛苦苦养到成年,却跳楼死了,谁也无法将心比心的说一句“别难过。”火化的时候沈展颜也来了,终于有个人敢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幸好你还有个孩子在,总还有个念想。

蒋兆川瞪着赤红的眼珠,触到沈展颜的肚子时候更是忍不住低吼,“你们都滚。”

他从殡仪馆里接过骨灰盒,竟是抱紧了就要走。

女人的尖叫声惊恐高亢,“你疯了,你不打算下葬!你要抱着这个脏东西回家!你疯了吗,你会吓到孩子的,我不准你这么做!”

蒋兆川置若罔闻,沈展颜试图打消他这个疯狂的念头,却在看到他暴虐扭曲的脸孔时吓的连连后退。蒋兆川当天就把留在沈展颜家里的东西全搬了出来,早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委托律师送了过去。他抱着骨灰盒独自在澄然的小房间里坐了一夜,寒意森森刺骨,冷到他手脚僵直,让他掩面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回荡在房间上空,“宝宝,爸爸错了”,“我错了……”。他满脸的胡茬,形容狼狈,瞳孔暴裂。蒋兆川把骨灰盒靠胸口抱着,果然他们父子俩是一样的脾气。他狠心到抛弃澄然,澄然更狠到让他痛苦一生。活人比不过死人,澄然得不到爱,就用死来惩罚他。他则会带着痛苦和悔恨,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最初的几个月里,蒋兆川迷上了酒精,只有在喝醉时才可以让自己的头脑和身体都放空一片,不用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澄然。他总是听到澄然在叫他,或者他的灵魂就站在他面前,还是用绝望又悲伤的眼神控诉:你不要我,为什么能抛弃我!他但凡有一刻的清醒,就会被巨大的悲痛悔恨侵蚀满整颗心脏。蒋兆川已经无法再信任心理医生,每次喝醉醒来,又是加倍的折磨。终于连酒精也起不了作用,他开始频繁的发梦,梦里全是澄然通红的眼眶,哭泣的质问。他们之间隔着一扇门,澄然在门外又哭又喊,他踢门踹门,捶到两手通红,什么方法都用尽了。蒋兆川在门的那面听透了所有的动静,他隐忍不发,抽烟喝酒,终于忍无可忍的砸了东西,砸的澄然安静下来。他以为一切都解决了,然后等到他打开门锁的那一刻,原来澄然已经一身是血的死在了门口。

他转而要靠着药物才能度过漫漫长夜,以免清醒着,再想到澄然,就要生受那种宛如心脏被生拽硬扯的痛。时间对他来说不再是数字,而是一分一秒叠加的煎熬。叠加的越长,他就能越来越清晰的回忆起澄然生前的一切。尤其在那最后的几个月里,他只要有空,就会去澄然的学校附近看上几眼。当时他在暗中看到的有多满足,现在就有多生痛。

澄然平时几乎都不出来走动,没课了就回宿舍,他的身影通常只是一晃,就不再出现。蒋兆川无数次都想说,多交些朋友,不要总是一个人;在宿舍跟舍友相处的怎么样,要是住的不习惯,爸爸重新给你买个房子;食堂的菜有没有家里的好吃;钱够不够用……他很想问,澄然一定也很想听。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蒋兆川痛极了抓紧自己的头发,再剧烈的后悔也挽不回一丝一毫的曾经。他每次都是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他一眼,甚至看不清澄然是胖了是瘦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尤其是非典爆发的那两个月,明明他都跟辅导员打好招呼了,澄然为什么不乖乖呆在学校,为什么还要跑回深圳……而他,他又为什么不走过去,直到现在,他却再也不能朝他走去……

蒋兆川在药物的影响下终于能暂时摆脱夜夜的梦魇,慢慢的,他一天比一天清醒,也一天比一天麻木。律师带来了消息,说是沈展颜不肯签署离婚文件,来过几次都想再见他一面。说到此处,律师又是惴惴,“孩子已经生了,还在医院里,她家里人也来过,希望你能过去看一看,好歹……”空气中忽然静谧,律师连忙收回接下来的话。

好歹什么,好歹他也是你的孩子?

蒋兆川猛然间又是痛彻心扉,澄然六岁才来到他身边,只有澄然才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在澄然小时候就没有父亲相陪,如果他的灵魂还在,怎么能容忍那个小孩享受他没有享受过的父爱。

他的独占欲那么强,别说在那小孩六岁之前,就是六岁之后,就算是成年了,他也不会允许有另外一个人对自己喊一声“爸爸。”

蒋兆川忽地就笑了一声,他十分的庆幸,幸好那小孩出生的时候他没有去医院,否则让澄然知道了,就更不会原谅他了。

“她不肯签那就让她等吧。”蒋兆川神经质的笑起来,眉骨散着森森寒气,“财产都是澄然的,我没有钱去抚养她的小孩。她愿意等,就让她等一辈子,等我死的那天立遗嘱,说不定会有她的份。”

律师的眼中露出点骇然,蒋兆川笑容不变,“她肯定会找你的,你口才比我好,你就这样转告她。”

律师很快就点过头,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关,又恢复了空冷的寂静。蒋兆川一手捂住左胸上的西装口袋,片刻后才把澄然的照片掏出来看了看。看照片上的他还是笑的很开心,那是没有为他刚才的决定生气?

他叹了口气,手指抚上照片上的少年的每一处轮廓,又重新收进了口袋。

蒋兆川是个无神论者,可他不由自主的就是笃定,澄然的灵魂还在,他明明没有走,他还在房子里等着他。蒋兆川对此深信不疑,以至他再做任何事,说任何话,他想到的不是利益,而是:他这样做,澄然会不会同意,又会不会生气?他搬到了澄然的房间,一时之间却又舍不得扫去房间里积压的灰尘。蒋兆川终于明白为什么澄然生前要住在他的大房间里,因为父子俩都是一样,他们都以为彼此的气息还没有散。睡他躺过的床,翻他看过的书,还有他关上的台灯,碰过的抽屉……蒋兆川开始每天晚上都准备一套澄然穿过的衣服放在床头,这样就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他来打理澄然的起居……

如此过了四五年,直到有一天,蒋兆川毫无准备的接了一个电话,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电话那面接连不断的喊“爸爸”,还混着一个激动的女声,“兆川,你听听,宝宝很想你,他在叫你……”

等蒋兆川回过神来,手机已经在墙上砸成了两半。从胸腹间剧烈传来的那股恶心感让他发了疯的想吐,蒋兆川愣了好几分钟,然后狂怒的掀了桌子,冲过去把手机一拳一拳的砸的粉碎,他捂住胸口的照片,没办法压住那种痛不可遏的恐慌,“宝宝,你在不在,爸爸没有听到,爸爸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不要生爸爸的气……”

后来有人告诉他,原来沈展颜生了小孩后一直没有去上班,这几年来都靠父母的退休金生活,最近沈家不知道闹了什么矛盾,沈展颜急需一笔钱补贴。电话里她得不到回应,又开始上门来等他。她几次牵着孩子站在门口,只要蒋兆川一回来,就诱着孩子叫“爸爸”。她相信男人都会喜欢小孩,却没有料到会次次都空手而归。

蒋兆川也没料到,才几年不见,沈展颜竟然会老成那样。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终于让这对母子进了门。小孩怯生生的不敢说话,沈展颜格外兴奋,正好是晚饭时间,她挽起袖子想做饭,猛不然就看蒋兆川把骨灰盒抱了出来,他摆了两幅碗筷,一份给他自己,一份摆在了骨灰盒面前。骨灰盒上澄然的照片正含笑看着她,少年眉骨分明,脸庞白皙,可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里去好似浸满了血,看得沈展颜心肝直颤,顿时什么风度都不要了,拉着小孩尖叫着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蒋兆川终于做了几年来的头一个美梦,梦里澄然没有再愤恨的看着他,他反而像小时候那样,跑过来亲热的抱着他的腰,头还埋在他胸口,一叠声的叫爸爸。

多年里,他总算有一次能带着笑醒来。澄然终于回来了,他也许已经原谅了他一点,否则也不会愿意到梦里来跟他相见。

之后的几十年,蒋兆川总是反复的告诉自己,他已经没有再做过一件错事,也没有再发噩梦,在日夜的辗转追忆中,澄然或许会原谅他,等他也死了,澄然还会愿意抱一抱他,再叫他一声。他反反复复的以此来安慰,哪怕在身体最差的那几年,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有前所未有的满足。

其实人是能预知自己的死亡的,蒋兆川煎熬了几十年,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行将就木的衰败感,他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再不舍也联系好了墓地,把澄然的骨灰盒交了出去,他的遗嘱里早已经写明,旁边的空地留给他。

在他的坚持下,医生让他回了家,把小房间改造成了临时的医护室。蒋兆川脸上蒙着呼吸机,手里按着澄然的照片。他用最后的力气交代了遗嘱,然后静静的等待死亡。他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平静,而在生命的终结处听到沈展颜的名字,他已经毫无波澜。很快就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已经跟他无关了。

沈展颜也成了满脸皱眉的老女人,蒋兆川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带来了澄然。他终于确定自己可以死去,因为澄然来接他了。可他很快就失望了透顶,眼前的青年太安静,又木讷,除了那张脸,从头到脚都不像澄然。

蒋兆川重新闭上眼睛,他在回忆里浇灌了几十年,却在最后一刻把人认错。他把照片贴在胸口,直到沈展颜凑上来,用恶毒的口吻告诉了他澄然死前的一切。

他拼命的拍着床沿,呕心裂肺的撕疼,“你怎么敢,你敢……”蒋兆川到现在才知道他到底错的多离谱,他坚持了几十年的心念瞬间轰塌的荡然无存,他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些梦全部都只是他的幻想,澄然不会原谅他,哪怕他死了,他也不会见他。

果然有个声音在对他吼,明明就是澄然的口吻,“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死也不会原谅你。你以为你死了能见到我,你是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胸腔里腾勃的怒气也随着这把声音而湮灭下来,蒋兆川的视线开始模糊,人死前都会走马观花,他跟澄然相处的一幕幕都飞快的在眼前掠过。他要想起来,拼命的想起来,最初伤了澄然的那次到底是什么时候?是澄然总在他做饭的时候抱住他的腰,还是澄然千方百计的不想分房间睡,还是趁着自己在睡觉,他紊乱的呼吸凑上来的时候……在最后一刻,蒋兆川终于想到了,那是在一个农场里,他在浓密的树荫下垂钓,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澄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一个犹疑的唇刚贴上来,他就一挥手把澄然推开。澄然跌了一个跟头,摔的一身的脏泥,他又害怕又受伤,却不敢再做什么,只能站起来一步步的后退,慢慢的消失……

胸口的照片释放出炙热无比的温度,在整个世界变得黑暗之前,穿越过枯朽的时光,蒋兆川看到自己跑过去,把跌落在地上的澄然扶起来,细心的拍掉他身上的泥土,“宝宝,爸爸爱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爸爸不会推开你,我爱你……”

……

“爸,爸……”澄然的声音慵慵懒懒的,像是越过无数苍凉褛破的时光而来,如鼓震击在蒋兆川的耳侧,把他从梦中惊醒。

灵魂就如刚经历过了一番挣扯撕动,让蒋兆川痛到浑身酸软。他怔怔的睁眼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的确是在他们二楼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身边还依着另一个人的热度。

他强忍着心痛弯了弯手臂,澄然更顺势趴到他的胸口上,闭着眼喃喃,“爸,我渴……”

蒋兆川去摸澄然的头,怀里的人体温正常,皮肤软嫩,二十多岁,正是生命最鲜活的时候。

他剧烈的喘了几口气,几番确定了已经梦醒。澄然又在他胸口撞了一下,“爸……”

蒋兆川先扭了台灯,终于才舒缓了郁气。他现在知道是真实的了,澄然晚上睡觉总是会口渴,他就在房间里摆了一个小冰箱,里面放满了矿泉水。每次澄然喊渴,蒋兆川就会拿一瓶给他。

这次还是一样,澄然接过水一口气就喝了半瓶,又把剩下的半瓶递给蒋兆川,倒头重新再睡。

蒋兆川目光炙热的看着床上一头闷的澄然,五指紧紧收拢,薄薄的矿泉水瓶已经废作一团。澄然下意识的往身边的空位摸了摸,奇怪蒋兆川怎么还不躺回来。

满心的狂乱戾气都被澄然的动作给软化成了春水,蒋兆川眼眶发红,他重新躺上床,刚沾上被子,澄然也摩挲着靠了过来,他半睁开眼,先在蒋兆川嘴上贴了贴,两片沾了水光的嘴唇刚凑上来,蒋兆川就按住澄然的后脑,舌头一卷把澄然嘴上的水渍都舔舐干净。

澄然迷糊着笑了两声,蒙头睡着睡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伸手往上一摸,意外的却触到了点点湿意。这下把他的睡意都惊走了。澄然揉揉眼睛半直起身,捧住蒋兆川的脸看了又看,“爸,你哭了!”

蒋兆川眼角还带着湿意,的确是划过不少眼泪。他一手环住澄然的腰,翻身就把澄然压到了身下,不由分说的用力亲上他。

“唔……爸……”澄然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透不过气,蒋兆川堵着他的嘴,唇舌都在他嘴里不留余地的搜刮了一遍。不但如此,蒋兆川又摸着他的后背,开始脱他衣服。澄然猜测蒋兆川怕是做噩梦了,他以前做噩梦也这样,心绪不定的时候都要缠着蒋兆川闹一番才会好。

澄然放松了身体,由着蒋兆川在他身上动作。反正晚上刚做过一次,都不用润滑剂,蒋兆川顶弄了两下就顺利把自己埋了进去。澄然仰头喟叹了一声,把腿环上他的腰,抱着蒋兆川的肩膀直喘气。

“爸……”澄然断断续续的开口,“你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蒋兆川只顾大力的在澄然体内冲撞,他低头堵住澄然不断开合的唇,落下的不知道究竟是眼泪还是汗水,沾的俩人脸上一片的濡湿。切身的感受着蒋兆川的凶狠,澄然也被他弄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费足了劲才能推开他一点,气息不稳的呜咽,“爸,你是不是……”他一转口,“你梦到我们破产了吗?”

不等蒋兆川回答,澄然就蹭了蹭他的额头,“想不到我爸都会做噩梦,还这么怕……”

“宝宝。”蒋兆川早已赤红了眼,胸口翻滚的情绪几乎将他吞没。他忆起澄然也说过的噩梦,他梦到自己不要他,梦到沈展颜刺激他,梦到即使非典爆发也对他不闻不问……澄然当时一定是痛疯了,痛到他宁可用自杀的方式来抵挡心理上的痛……

“爸爸对不起你。”他一把蒙住澄然的眼睛,与之不同的则是更大力的征伐在他的深处,他明白的太晚太迟。难怪澄然会这么的患得患失,会有这么大的独占欲。他肯定是夜夜被噩梦困扰,让他害怕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一有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失了常态……自己刚才不过是一息的噩梦,就已经让他痛不欲生,澄然呢,澄然又到底梦了多久?

蒋兆川根本不敢回想,他那几年都做了什么!又是一次次的把澄然推入噩梦的深渊。甚至是,差点又把他推向后尘!

“爸爸怎么会舍得,我怎么能舍得……”蒋兆川有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绝望,他掐住澄然的腰,额头一旦有汗水滴下,蒋兆川就涂抹着揉过澄然的每一寸皮肤。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水乳交融的满足。只有这样,唯有这样,埋在他身体里,感觉才最好。

澄然被他压制的透不过气,全身都红成了只熟虾。他拿不准蒋兆川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失控。而但凡他想挣扎,无一不被按住挺动的更深。

快被撞到下肢酸麻时,身上的动静才渐渐停了下来。澄然的眼睛上都是一片濡湿的汗水,他晕晕乎乎的连呼吸都费劲。蒋兆川还趴在他身上,两臂紧紧搂着,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热烈。澄然已经无暇去猜测他做了什么噩梦,只能碰了碰蒋兆川的脸,艰难道:“我要呼吸。”

蒋兆川在他嘴上连亲了两下,才从澄然身上下来。澄然累的全身都在打哆嗦,也顾不得身下的一片狼藉,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偶尔间察觉蒋兆川凑过来了,再无足轻重的对他咬上两口。

他满身是汗,神情萎靡,连在梦里还在发着小脾气。蒋兆川看着这样的澄然,即有一股快要落泪的冲动。他的眼眶发热,即便刚刚经历过最亲密的身体接触,都还无法从那种梦境中彻底剥离。他在长叹中抱住澄然的头,声线无比苍白,“宝宝,爸爸没有不要你,从来没有……爸爸没有陪她做过产检,没有取过名字,也没有看过她的小孩一眼……”他喘着粗气,几乎扭曲了脸,“非典期间,爸爸哪里也没有去,更没有要接她去国外。爸爸只想看你,只想看到你安全……”

澄然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他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半晌之后才有一点细碎的呜咽声。蒋兆川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用力的箍紧他,心里有股股血气在翻腾。哪怕在梦里,沈展颜都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她一次次的自演自说,才把澄然逼到了绝境。澄然是绝望到了何种地步,要以死来惩罚他……

“宝宝,原谅爸爸。”蒋兆川埋在澄然的发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怀里的人是活着的,才有一种满足到顶点的劫后余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