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知好歹

山区气候瞬息万变,晚间还下着倾盆大雨,一转眼,天上就铺满了星星。

雨后的空气中带着令人愉悦的青草香,抬头向上望去,就能看见广阔的银河如丝带一般,横跨整个夜空。

这样灿烂的星海,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是看不见的。

陆少珩身穿一件不合身的T恤,搭配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沙滩短裤,和一个小姑娘一起坐在院子的水井边乘凉。

小姑娘的名字叫佳佳,今年刚刚十七岁,今天就是她和奶奶一起上山找笋的时候,从溪流里救下了陆少珩。

奶奶早睡早起,夜里八点不到就回屋躺下了。佳佳白天要上学,回家还得帮着奶奶干农活,到了这个时候才挤出一点时间开始写作业。

山间夜晚寂寥,没什么东西好消遣,陆少珩闲来无事,扯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上折着玩。不一会儿,一朵玫瑰花的雏形就在他的手上出来了。

用叶子编玫瑰花,这是陆少珩小学时学来哄同桌小姑娘开心的技巧,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又派上了用场。

“哥哥,城里真的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吗?”佳佳手上写着作业,那双大眼睛时不时关心着陆少珩手里的进度。

“有的是,有的不是。”陆少珩将细长的叶片折成花瓣的形状,口中说道:“等你长大了,到外面去读大学就知道啦,总体来说还是很多姿多彩的。”

佳佳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下来:“可是俺爸说,男娃才上大学,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的。”

“你爸爸说的不对,女孩子可以做很多事,读书、工作、当老师、当运动员、当科学家。”说着,他把折好的玫瑰递给小姑娘:“拿着。”

佳佳接过这朵“玫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双眼放光地说道:“我想当明星!在电视里唱歌跳舞的那种!”

陆少珩笑吟吟地表示了肯定:“不错呀,当明星可风光了。”

在和佳佳聊天中,陆少珩得知她的父母都在城里打工,家里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既然相识,那就是缘分一场,况且自己还欠着人家一条命——想到这里,陆少珩伸手去掏自己的名片夹。

这时,他又突然想到,他那倒霉的名片和手机一起早就在小溪里被泡烂了。于是他跟佳佳要了支笔,在叶子上写了一行数字。

“给你我的电话,算了,还是给你我同事的吧,等你长大了,可能已经找不到我了。”说着,他划掉了原先写下的一串数字,重新留下了凌逍的号码:“将来你遇见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找他帮忙。”

“真的吗?”佳佳的语气里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陆少珩笑着回答道。

佳佳从陆少珩的手中接过这张写着电话的叶子,像是捧着对未来希冀一般,万分珍惜地收进了自己的铅笔盒里。

夜色渐深,山里人家休息得早,村里的夜晚格外寂静。四周除了草丛里的蛙叫虫鸣,远方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陆少珩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忙了一个晚上,佳佳终于倒腾完了作业,收拾着书包准备收摊。就在这时,头顶上吊在竹竿上的灯泡闪了闪,就这么灭了。

“你家里还有灯泡么?”陆少珩踩着板凳上去检查了一番,以他贫瘠的生活经验,初步判断是保险丝断了。

佳佳点了点头,转身进屋拿了一枚新灯泡出来。

灯泡有些烫手,陆少珩单是把旧灯泡拧下来,就花费了一点时间。就在一大一小围在灯下捣鼓时,篱笆墙外一束晃动的手电筒光直直照了进来,大剌剌地落在二人的脚边。

随后而来的是一连串脚步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响起:“就是这儿了,您慢点,当心脚下——佳佳,开门,有客人。”

佳佳把新灯泡往陆少珩手里一塞,连忙出去开门,她认出了这是村长的声音。陆少珩回过身去,无动于衷,站在板凳上继续手里的活计。

今天晚饭时他已经领略过村长的热情,实在难以招架。

佳佳和村长说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们说的是本地方言,陆少珩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就在他的思绪不断飘远的时候,一道男声突然响起:“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正好可以给你收尸。”

陆少珩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得低下头,一双黑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里。

看着凭空出现的陈濯,陆少珩呆愣住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陈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么一个小村庄里。

陆少珩没有心思去体会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蠢极了。

陈濯没有对陆少珩的这幅傻样发表什么评论,他拍了拍陆少珩的腰,将他从板凳上赶了下来,顺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灯泡:“先去关电闸。”

陆少珩一句话都没有说,梦游似的进了里屋。

陈濯的动作很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老式灯泡换好了,陆少珩重新打开电闸后回到院子里,看见陈濯正在和村长道谢。

原来陈濯是在村长的帮助下找到佳佳这里来的,陆少珩看着站在丝瓜藤下和村长寒暄的陈濯,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会疼,是真的,陈濯真的来了。

不一会儿,陈濯就送别了村长,来到陆少珩面前。如果是不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村长怕是要拉着陈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陆少珩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着陈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随意些:“你怎么来的?”

陈濯言简意赅:“开车。”

“车呢?”陆少珩问,佳佳的房子在村子的最高处,门前阡陌纵横,最宽的一条路也只能容一辆三蹦子通过。

“停在村口。”陈濯说。

陆少珩笑了起来,鼻子酸酸的:“大半夜开山路,当心连人带车翻下去。”

“不带你这么咒人的。”

见陆少珩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陈濯又无奈又生气,朝他伸出了手。

就在陆少珩以为陈濯要拥抱自己的时候,他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门,笑骂道:“不知好歹,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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