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想怎么样?

陆少珩和陈濯的家是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层,客厅南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大玻璃,正对着的是城市江景最精华的一段。

在陈濯和陆少珩认识的第三年,两人一起买了这套房子。那天中介带着他们来看房,陆少珩见到这扇落地大窗的第一眼起,就决定把家安在这里。

说是家其实也不大准确,毕竟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

今夜,这套许久无人造访的房子突然亮起了灯,紧闭的窗帘拉开,哗啦啦的水声在主卧响起。

浴室里水汽氤氲,浴缸旁散落着一堆刚脱下来的衣服,陆少珩舒展着四肢,仰身躺在一池温水中,微微阖着眼。

陈濯的身上还穿着今天赶飞机时的那套衣服,他侧身坐在浴缸边缘,先用花洒濡湿陆少珩的头发,又从瓶子里挤出洗发水,动作轻柔地在他的发间揉出泡沫。

“抬头。”陈濯说。

陆少珩听话往后仰了仰脑袋。

陈濯手里拿着花洒,细心地将他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并不担心弄湿自己的衣裳。

洗完了头发,陈濯从抽屉里拿出剃须刀,抬起陆少珩的下巴,一点一点剃掉他脸上的胡渣。他端着陆少珩的脸,左右端详了两眼,直到这个人不再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动物,他才停下来。

“不要泡太久。”陈濯放下剃须刀站起身,离开前试了试水温,说:“我先出去了,再过一会儿自己出来。”

听见他这么说,浴缸里的陆少珩睁开眼睛,开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陈濯。”

“怎么?”

伴随着身后的一阵水声,陈濯刚回过头,就被陆少珩一把推倒在浴缸旁的大理石台上。

待他彻底反应过来,陆少珩已经欺身上前,浑身湿漉漉地跨坐在他的身上。

陈濯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风衣,陆少珩从浴缸里带出来的水珠顺着他的衣摆一路往下,淅淅沥沥地落在大理石地面,汇聚出了一片小水洼。风衣上的金属钮扣棱角分明,在陆少珩的皮肤上划出了数道红痕。

陆少珩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再加上他从小养尊处优,肤色比寻常人白上一些,整个人在陈濯那一身黑色风衣的衬托下亮得耀眼。

“你想怎么样?”陈濯伸出手,揽住陆少珩的腰,以确保身上的人不会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陆少珩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陈濯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咬上了他的嘴唇。

陆少珩历尽千帆,关于如何把人亲得腿软的心得体会,足以写出一篇三万字的论文。但今晚的他显得有些笨拙,所有的技巧都被抛在脑后,只是捧着陈濯的脸,急切地追逐着他的唇舌,没有一点章法。

察觉到面前的人毫无回应,他略微往后退了一点,目光如一双多情的手,细细描摹着陈濯的五官。

见陈濯还是不为所动,陆少珩往前更近了一步,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哑声问:“做不做?”

陈濯垂眸望着陆少珩,眼里不见一丝情欲,陆少珩像是看不懂他眼中的拒绝似的,执拗地回望着他。

浴室里的浴缸旁,一场奇怪的对峙开始了。

后来是陈濯败下阵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摊开自己的外套,将一丝不挂的陆少珩包进他的怀里。

随后他抬起陆少珩的脸,先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顺势往下,一路吻过他的眉心、眼皮、鼻尖,嘴唇。

最后他耐心地舔开陆少珩的唇缝,直到冰冷的舌尖有了些温度,才将人松开。

一个漫长的亲吻过后,陈濯没有马上放陆少珩离开,而是一个面对面的姿势,温柔把他抱在怀里,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许久,直到陆少珩的身上完全不见刚才的攻击性,安安静静地趴在陈濯的怀里。

“刚刚有几个人来医院找你,被小博挡回去了。”陈濯开口说道。

“是公司的人。”说着,陆少珩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轻轻地笑了一声:“他们想要我回去主持大局。”

“你要去么?”陈濯随口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陆少珩说:“聚星现在再这么下去会完蛋,落在我手里也是完蛋,不如就这么结束来得简单点。”

陈濯知道这些天陆少珩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老陆总倒了,那么大的公司想要继续运转,必须有人马上顶上去。

临危受命,需要很大的勇气,陆少珩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你觉得我爸能好起来吗?”陆少珩只是这么一问,言语间听不出多少关心。

陈濯给了个听上去更无情的答案:“ 生死有命,在死亡这件事上,总算可以做到人人平等。”

“是啊。”陆少珩古怪地笑了一笑:“人都是会死的。”

话题结束,陆少珩故态复萌,手开始不大正经地向下摸索。

“你这几天太累了。”陈濯抓住陆少珩的手腕,捋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头发,将垂落在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今晚先好好休息。”

陆少珩抬起头,语焉不详地问:“你呢?”

陈濯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先出去给你煮点粥。”

* * *

陆少珩走出浴室,第一眼看见的是堆在脏衣篓里的衣服。

这套衣服不久之前还穿在陈濯的身上,后来被自己弄得湿透。这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生活细节,却让他看得入了神。

陆少珩这才意识到,他和陈濯已经许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在一个屋檐下好好地相处片刻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陆少珩回过神来,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浴袍披在身上,赤着脚走了出去。

客厅空无一人,光线昏暗,唯独厨房方向亮着灯,里面时不时传来锅碗磕碰的声响。

陆少珩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客厅的镜面倒映出厨房里那道熟悉的侧影,然而待他走到餐厅,才发此时在灶台前忙碌的人居然是凌逍。

“怎么是你?”陆少珩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如清晨的露水,眨眼间蒸发干净。

“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凌逍正在往砂锅里撒着葱花,他听见陆少珩的声音,回过头来说道:“马上就好,再稍等一下。”

“他呢?”陆少珩问。

“陈总吗?”凌逍将火关小了一些,说:“说是有事,先走了。”

陆少珩没有表态,转身走出了厨房。

凌逍端着瓷碗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陆少珩正坐在落地窗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江面上往来繁忙的游轮。

窗外变幻莫测的城市霓虹尽数倒映在他的眼中,给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又添上了一笔保护色。

陆少珩虽然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但凌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不太好,甚至还有可能是在生气。

于是他将碗轻轻扣在茶几上,屈膝跪在陆少珩脚边,伸手就要去解他睡袍上的带子。

凌逍的手指刚撩起衣带的一头,陆少珩掐住他的手腕:“现在不需要。”

毕竟是自己带在身边的人,这样的语气有些太严厉了,陆少珩垂下眼眸,放缓了语调:“你今晚过来,有什么事?”

“我…”凌逍抬头迎向陆少珩,积攒了一整个晚上的勇气,在对上那道目光的瞬间就消散了干净。

陆少珩此人行为出格骄奢淫逸,道德感淡漠,触及法律的问题没有,小毛病倒是俱全。此刻的他背对着光坐着,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落在凌逍的眼里却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眼眸中含着洞察了一切的悲悯。

“明天是《基地救援2》的首映,原定是陆总出席首映礼,但是现在…”凌逍低下头,掩去自己的想法,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平板语气说道:“刚才营销部发来消息,说是无论如何,都想请您明天代替陆总参加首映。”

《基地救援2》这部电影,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部续作。第一部 《基地救援》是当年国产电影的票房冠军,上映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资本尝到甜头后,火速投拍了第二部。

有了之前成功的经验,聚星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不但压下了半幅身家,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还和投资方签下了对赌协议。

今年开春以来,聚星出品的几部电影成绩都不大理想。再加上陆和平病重,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此时更需要一剂强心剂。

所以对目前的聚星来说,《基地救援2》的票房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凌逍见陆少珩没有说话,大概猜到他的想法,他本就不热衷于公司事务,常常游离在外。

于是凌逍接下去说道:“如果您实在不想出面,我现在就去回绝他们…”

“知道了。”凌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少珩打断:“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时间到了来接我,我会提前做好准备。”

凌逍没想到陆少珩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但他现在这个状态,凌逍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家:“陆总,今晚让我留下吧。”

“去吧,你今天已经坏了规矩。”陆少珩松开他的手,说道:“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凌逍大学毕后就跟在陆少珩身边当助理,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之间定下的规矩。陆少珩和陈濯早有约定,不管各自在外玩得如何荒唐,都不能把人带回家里。

“我知道了,今天是我错了,对不起。”凌逍站起身,永远笔直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来,像是一根被大雪压断的树枝。

凌逍大学时受陆少珩资助,毕业之后就直接入职聚星。他原以为自己可以跟在陆少珩身边三年,多少是和旁人有些不一样。今天他总算清楚地认识到,在陆少珩眼中,他和外面那些红粉蓝颜没有什么不同,只要给够对方想要的,就两不相欠。

凌逍挤出一抹笑容,对陆少珩说:“我先走了,明天我会准备来接您。”

陆少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眼看着凌逍拿起外套,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凌逍。”在凌逍出门前,陆少珩叫住了他。

凌逍心里的小火苗刚刚燃起,就听见陆少珩无波无澜地说道:“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要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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