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追求对象

裴延的话语自带降噪功能,让四周嘈杂的人声车声脚步声顷刻融进暖阳与冷风,变成这个世界的背景音。

“你语文学得不错啊。”周达非不甚明显地往后退了一步,乍看之下还算淡定。

裴延没有戳穿周达非,“那是当然。”

“”

周达非觉得自己的心脏蹦得有些明显。他吸了口气,想转移话题,“我,”

裴延很有耐心,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忽然,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

裴延:“”

周达非瞬间如释重负,一摸兜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掏出来看也没看就接通,“喂。”

“对,是我。”

“谢谢。”

“哦,没问题,时间足够。”

一通电话把裴延好不容易燃起的气氛驱了个干干净净。就从周达非那立刻精神起来了的样子,裴延都能猜出他在电话里谈的是工作。

听说周达非前段时间又接了个新项目。

就在《杀死羽毛》剪完后没多久,堪称无缝衔接。

裴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

“嗯。好的。好的。”

“陈主任再见。”

电话打完,周达非礼貌地等着对方挂断后才挂。

打来电话的是周达非新项目的合作方。对方先是恭喜了他得奖,随后隐晦地询问了此次得奖是否会影响周达非已经定好的工作日程。

周达非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担忧,在电话里明确表示自己这边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却发现裴延看他的眼神有些发酸。

“周导答应别人的事,倒是言出必践。”裴延听出了周达非电话的内容,言语间重音落在“别人”二字上,明晃晃地意有所指。

“”

周达非答应裴延而没有兑现的事,好像有些多了。

“今天”周达非看了眼时间,像是在盘算有没有空。

“啧,”裴延无意道, “我是不是一直都没提,我的本科毕业论文是写基耶斯洛夫斯基的。”

周达非很久没来过裴延的家了,这里是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

在裴延蛮不讲理地表达过澎湃爱意后,这个地方对周达非来说变得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过来。

“我记得你还答应过要给我看两部导演剪辑版的。”上到二楼时,裴延说。

周达非看了眼影音室的门,“先去看毕业论文。”

裴延的书房变化不大,依然是富丽堂皇的装饰,遍地杂乱的稿纸。

奖品柜上常年点着明亮的点状小灯,白天也不例外。

如今,周达非也拥有了两座被裴延展示在玻璃柜里的奖杯。

“不是说吊兰快死了吗。”周达非看见被裴延放在桌头的那盆绿油鲜亮的植物。

“后来又自己活了。”裴延面不改色道,“我告诉过你,忘了?”

“”

周达非在沙发上坐下,手一伸,“毕业论文。”

裴延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纸张递给周达非,有些醋意,“你倒是真喜欢基耶斯洛夫斯基啊。”

“你不也是。”周达非接过来随手一翻,每一页都是英文。

“看得懂吗?”裴延戏谑道。

周达非鼻尖哼出一个笑,仿佛裴延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你那时候很激进啊。”周达非边看,还边点评。

“你很意外?”裴延挑了下眉,“宝贝儿,是不是忽然发现,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竖子。”

“………”

“其实,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周达非把论文放下,认真道。

“什么?”裴延来了兴趣。

“你是个导演,好赖也算个文艺工作者。”周达非说,“为什么言谈间总喜欢搞一些俗不可耐油腻至死的东西。”

裴延一愣,半晌竟笑了出来。

“俗不可耐?油腻至死?”裴延笑得近乎张狂,“我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过,哪怕是烂大街的情节,第一个把它们写出来的人,都是天才而用心的。”

“好像就在这间屋子里。”

周达非:“”

裴延凑到周达非面前,又挑了下眉,“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又何谈油腻与俗气。”

“无论我将你称为宝贝、月亮、星辰、春树上的樱桃、荒漠里的玫瑰,还是什么罗密欧爬阳台去吻的朱丽叶、弗洛伦蒂诺阿里萨为之升起霍乱之旗的爱人归根结底,我想表达的都是我爱你。”

“比喻的油腻在于套路和矫揉,喻体本身有不同却并无高低。”

“只是我竟没有想到,你周达非一个自恃天才的‘文艺工作者’,竟也有刻板印象的时候。”

“”周达非不自觉地咽了咽,觉得脸上有些烧。他拿起论文卷成卷,戳了裴延一下,“离远点儿。”

裴延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坐回了离周达非半米远的地方。

周达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裴延的毕业论文上。

坦白说,裴延并不是个很适合做学术研究的人。他的论文见解独到,可个人风格过于强烈,自我表达甚于对影史材料的客观研究。

当然,作为本科生的毕业论文,这篇已经足够优秀了。

通篇充斥著作者对电影炽热的自我表达,才华像火山喷出的岩浆,滚烫而源源不绝。

“嗯?”周达非翻至最后,“没有致谢吗?”

好像确实是裴延的风格。

这货恐怕认为自己的才华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跟旁人半点关系也没有。

“本来是有的,”裴延说,“但我觉得写得不好,就撕了。”

“写得不好?”周达非嘶了声,“那更得看看了。”

“”

裴延只得从抽屉里翻出前不久被他撕下的那一页,撕痕不新不旧。

周达非认真看完了裴延的致谢。

“你所谓的写得不好,是指这句或许不会一生以艺术为业吧?”周达非指着倒数第二段。

“是。”裴延抱臂靠在书桌旁,坦率道,“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不过你改变了我。”

周达非抬起头。

“如果重写一遍致谢,”裴延一笑,“我大概会说:我要感谢未来会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某个人。”

“我已经出发了。我会在前面的道路上等着你。”

“”

“谁要跟你一条道。”周达非傲娇地翻了个白眼。

看完论文差不多是中午。周达非留在裴延家里吃了顿午饭,之后他们一起去了影音室。

周达非终于遵守承诺,给裴延看了两部电影的导演剪辑版:《禁片之周》和《杀死羽毛》。

在裴延看来,这两部电影尽管从剧情到画面都相去甚远,可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故事。

也就是周达非自己的故事。

他永远在拍自己对原生家庭的逃离、对梦想声嘶力竭地追逐,以及在追求独立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沉沦”。

观影过程中,周达非很平静。结束后,他发现裴延的眼眶闪着不明显的水光。

“你哭了?”惊讶之下,周达非直接说了出来。

“很意外吗?”裴延也并不避讳,“即使是我,也是会被感动的。”

“哦。”

“你长大了。”裴延看向周达非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温柔。

“你也老了。”周达非面无表情道。

“”

裴延对周达非的挑衅一笑了之,“你确实比当初成长了很多、很多。”

“甚至在这两部作品里,都能看出《杀死羽毛》比《禁片之周》的明显进步。”

“所以,离开你其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周达非的眼神有几分不明显的骄傲,似乎比昨日得奖时更甚。

“也许吧。”裴延摸了摸周达非的头,“我肯定不舍得让你吃那么多苦。”

获得金翎奖给周达非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明显的变化。

各种各样的邀约都在增多,光今天一个下午,他就接到了20个电话。

还不包括来加微信的。

电影看完后,裴延留周达非吃晚饭。周达非没什么表情地想了几秒,竟然应允了。

“吃完让小刘送我回去。”周达非说。

“没问题。”裴延很殷勤地给周达非拉开餐桌椅子。

“你刚出名的时候,有人帮你打杂吗?”餐桌上,周达非主动问道。

裴延作为过来人,立刻明白了周达非想问什么。

“你发现自己分身乏术了?”裴延给周达非盛了碗汤,“我很早就有意识走商业道路,所以成名之后就开了公司。”

“你可以开个工作室,招几个人帮你打下手。”

周达非:“工作室?”

“嗯。”裴延点了下头,“你如果愿意,工作室可以直接挂在我公司名下,但一切权利都是你自己的。”

“至于给不给我分成,你来定。”

周达非想了想,没答应也没拒绝,“再说吧。”

吃完饭,裴延安排小刘开车送周达非回家。

“你别跟着。”周达非见裴延也穿起了外套。

“送你到院子里总行吧。”裴延穿好黑色大衣,“你现在住的房子,也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吧。”

“是,”周达非说,“怎么了?”

“有空的时候,我能去看看吗。”裴延给周达非拉开门,等周达非出去后自己才出去,“万一你真要搞个工作室,我多了解一点,就能多给你点儿建议。”

“当然,我不会越俎代庖。”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周达非有些警惕。

“我只是想向我的追求对象献殷勤。”裴延说。

周达非:“你的追求对象希望你安分点儿。”

“没问题。”裴延招了下手,小刘把车开到了门前。

周达非拉开车门坐上去,“来之前必须先告诉我。”

“要是我不呢?”裴延说。

“你不?”周达非关上车门,透过车窗轻哼一声,“我拎起苕帚就能把你打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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