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毒唯
【一】
周达非说完,三分嚣张七分勾引地冲裴延挑了下眉,此时倒不似装的。
裴延不怒反笑,“我说你是记性不好还是装疯卖傻。”
“我没教你吗?”裴延顺带手在周达非下颌处一刮,“你第一次喊我老师,我就身、体、力、行地教了你一晚上啊,不记得了?”
周达非眼睛瞪了瞪,一刻也不愿再敷衍裴延了。他长腿一伸就要站起来。
孰料裴延比他动作还快,趁周达非张牙舞爪之际托着他的大腿猛的把他抱了起来。
周达非浑身肌肉生理性一紧,裴延一副得逞的笑容,抱着周达非走到了平台的边缘处。
还颠了颠。
背后脚下皆腾空,小风一缕缕划得人后背生凉。周达非有一瞬的紧张,搭在裴延肩上的手似乎用了些力,片刻后又松开了。
“我发现你还真是天生一股无畏的生命力啊,”裴延道,“都到这份儿上,还不抱我抱紧点儿?”
“您又不会真的把我扔下去。”周达非道。
裴延轻笑一声,“这会儿我在你心中又没那么变态了?”
周达非顿了片刻,状若无事地嗯了一声。
裴延一愣,心里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却并不难受。
远方传来零点的钟声。周达非有些困,他打了个哈欠,顺理成章地趴到了裴延的肩头,没什么防备地闭上了眼睛。
在横店接下来的日子,周达非都睡在了裴延的房间里。
调整了斗争策略后,周达非决定跟裴延尽量和平共处,在所有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上不跟裴延产生争执。
周达非的原则=工作=拍电影。
童主任已经不再让周达非打板,甚至不让他做任何事,不知道是否裴延私下授意。
而周达非没有闹的原因是,裴延仍旧允许他每天一起去片场。
尽管裴延此举极可能是为了把周达非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管束,但的确便利了周达非在各个部门偷学。
周达非现在是片场头号闲人,每天唯一的正经“工作”就是中午进休息室陪裴延“吃饭”。
闲着的时候周达非也不太爱搭理人,总是自己呆着,让八卦之人失去了求真的机会。
因而剧组关于此已经传得不像话,说周达非经常中午出来后嗓音沙哑、衣衫不整。
可也有人说周达非神情坦荡气质卓群,一丁点儿也不似那些背地里爬床的妖艳贱货,指不定真是能治了裴延这个浪子的心肝小宝贝。
风言风语颇多。裴延不管,是因为觉得有趣,存了逗弄周达非的意思;
而周达非不辩解,纯属是对此毫不关心。
除了偷学,周达非最近正忙着细读分镜。
周达非看不上裴延这部《失温》的剧本,对分镜倒是还挺喜欢,杨天的专业能力果然不容置疑。
他这段时间很闲,便把分镜对照着剧本重看了几遍。
《失温》属于标准的“伙伴电影”,也就是核心剧情线围绕两个人的故事及互动展开,往往其中一个人的成长和蜕变是主线,而另一个人更多地扮演着“催化剂”作用。
“伙伴电影”有很多种,可以是爱情类、友情类、探险类等等。
裴延的这部《失温》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它看起来是爱情类,但本质上女主是镶边的,男二才是真正推进男主变化的“另一个伙伴”,演好了可怜可爱,比男女主都出彩。
难怪沉醉那么拼命争取这个角色。
周达非翻了翻通告单,在横店的戏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戏份大多是沉醉的角色挑大梁。分镜设计得偏文艺,剧情也比较有个人的发挥空间,很适合沉醉这样的演员。
因此周达非难得对裴延的电影产生了兴趣。
他也有几分好奇在裴延的镜头下,沉醉那灵动飘逸的表现能否复刻。
可真正拍起来,却跟周达非想象之中完全不同,要艰难得多。
那些在电影里自然流畅、浑然天成的镜头,极可能是现实中磨了成百上千次的结果。
周达非蹲在片场角落里看裴延指导沉醉拍戏,他渐渐有点明白裴延为何说自己个性过分鲜明,不适合演戏。
适合演戏的人,譬如沉醉。他的脸在现实中白纸一张,却能够随剧情的要求灵活变动。
并且周达非不太高兴地发现,裴延是会拍那种文艺深邃而极具摄影美学的镜头的。
很奇怪的是,这并没让周达非对裴延的印象有所改善,反倒让他心里酸溜溜的。
沉醉在横店的最后一场戏拍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没能成功。
晚上十点,杨天终于熬不住了,表示要集体休息30分钟,不然他的机器会先于他壮烈牺牲。
裴延同意了杨天的建议,给了剧组40分钟的自由休息时间,自己却仍靠在拍戏时的椅子上,皱着眉,像在思索什么。
沉醉显然也无法放松。他这段时间以来压力巨大,本来就不是裴延公司的,还因为周达非上了裴延的“黑名单”。
沉醉也坐在片场旁边,喝了几口咖啡提提神。他见裴延也并未离开,便想上前再请教一二。可他刚走一两步,却见裴延朝李秘书招了招手。
“周达非呢。”裴延揉了揉眉心。
“还在片场。”李秘书不用拍戏但得时刻注意裴延的动向,眼下也很疲惫。
“叫他过来。”裴延说。
沉醉见状,便没有再上前。不一会儿,周达非来了。
沉醉看了两眼,自己挪到了一个较远的椅子上。
“老师,”周达非说,“您找我?”
拍戏拍到现在,裴延也就对着周达非还能露出一两个笑容,“坐。”
“你现在是不是发现,拍戏也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啊?”裴延乜了周达非一眼,“哪怕是对于沉醉而言。”
周达非真是不能理解裴延老在他这里揪着沉醉的意义。
“是。”周达非坦率道,“跟我之前想的确实不一样。”
裴延刚露出半个笑容,却听周达非继续道,“这充分说明了之前指导沉醉拍戏的导演的厉害之处。”
“……”
“你就非得把我气死是吧。”裴延不顾在片场,伸手捏住了周达非的下巴,咬牙切齿道。
“忠言逆耳。”周达非已经可以无视周围人窃窃的目光,半认真半故意道。
“有些东西导演可以教,有些教不了,只能靠自己悟。”裴延冷笑一声,手上不松反紧,“就好比我也可以教你如何装给我看,但你八成还是学不会。”
裴延说完,还看了周达非一眼。他刻意凑近,两人眼神片刻交错,在人来人往的片场,距离近得都可以拍借位的吻戏了。
四周已不仅是窃窃私语,开始有小范围的骚动。周达非面不改色,他知道裴延是故意的。这里没有人敢得罪裴延,所以他肆无忌惮。
裴延的眼神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周达非无声地咬了下后槽牙,下一秒伸手趴上了裴延的肩,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裴延一惊,下意识扶住周达非让他不至于栽下去。
宛若昏君在军前亲吻爱妃,整个片场清醒了个彻底。李秘书都没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慌得不知该把自己的眼神放到何处。
“你胆子还真是大。”裴延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达非的脸。
周达非坐在裴延的腿上,骄傲地扬了扬眉,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行了。”裴延本就没有真的生周达非的气,眼下不虞和疲惫顿时扫空大半。
他看看时间,对周达非说话柔了不少,“今晚估计还有的熬,你去休息室里睡一会儿吧。”
周达非其实有点想看沉醉演戏,但这样的诉求他是不敢跟裴延说的。
没一会儿,周达非进了休息室,裴延又恢复了工作时严肃冷淡的模样。
各部门开始返回工位,杨天凑到裴延身边,“你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不要脸啊。”
裴延不怎么上心地笑了笑。
沉醉放下咖啡重新走回拍摄区,裴延特意扫了他一眼。即使隔得远,眼神对上的片刻沉醉也有轻微的躲闪——他的神色是犹豫而复杂的。
裴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沉醉的反应印证了他之前的直觉。
沉醉也注意到了裴延在看他,匆忙转过头走到拍戏的点。
杨天:“你干嘛啊。沉醉这场戏本就难拍,你不至于为这个瞪他吧。”
“我可没有,是他自己心虚。”裴延此刻心情松快,想起刚刚的周达非不自觉有点得意。
周达非独自回到休息室。他其实不太睡得着,但在这里也无事可做,索性从小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喝下后渐有了些睡意。
睡中周达非好像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好不容易写完的剧本和分镜被裴延改得歪七扭八一塌糊涂,他一怒之下跟裴延大吵一架。正要动手打人之际裴延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周达非忽然就动弹不得了。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额角冒汗后背发凉,心脏跳得像要破腔而出一样。
周达非梦中似有神志,知道自己未醒。可梦境有如泥潭不能自拔,周达非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而后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达非才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浑身疲得像几天几夜没睡一样。
手机上显示正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
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人,桌上的啤酒罐也没挪地方。周达非缓了会儿,知道自己是在睡眠的深层阶段做了个噩梦。
片场的隔音不算太好,周达非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这会儿醒了一时睡不着,他索性披上夹克走了出去。
拍摄区沉醉的那场戏还没结束。周达非找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听见周围有人吐槽裴导是故意为难沉醉,连带着全剧组跟着受累。
沉醉又拍了一条。周达非认认真真地看了下来,不自觉皱了皱眉。
沉醉的表演没有多大问题,甚至还有几个堪称“演技炸裂”的点,可其中的灵魂并没出来。
这条拍完,片场寂静许久。沉醉知道自己状态不好,没有找对感觉,只能站着,不敢说话。
一旁是帮沉醉搭戏的男主霍离,他在这场戏里没什么发挥空间,相同的表演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霍离心存幻想,试探着看向裴延。
裴延的表情说明这条远不能令他满意。霍离不太明显地吸了口气,沉醉麻木地重新站回镜头里,准备继续拍。
裴延忽的抬起头,喊住了他,“沉醉,你先出来。”
“你现在感觉完全不对,”裴延这会儿说话平静客观,“不可能拍得好。”
沉醉显然身体和精神都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全靠一口气撑着,“裴导,我,”
“我没有办法替你去演。”裴延说,“我只能告诉你,这场最终崩溃的戏,是你这个角色在整部戏里最重要的镜头。”
“我甚至可以说,你整部戏真正意义上只有这一个镜头。你前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此铺垫。这个镜头才直白地把这个角色彻底地立起来,展现了你对他的理解,你塑造得怎么样就看这一下了。”
沉醉与流量明星不同,他也是年少成名,有作为演员的坚持和傲气。沉醉并非不知道裴延所说的重要性,可他还是愣了愣,随后暗中抿了下嘴。
“都休息一会儿吧。”裴延端起冷了个彻底的咖啡,“等你想清楚再来拍。”
这次的休息与上次不同,大部分人都已经筋疲力竭。
沉醉独自在拍摄区站了会儿,而后往片场外走廊走去。
周达非从刚才一直若有所思。此刻他看着沉醉,片刻后跟了上去。
【二】
“沉醉。”走廊此刻无人,周达非喊了沉醉一声。
沉醉正沉浸在自己高度焦虑的世界里,闻之一惊,“你,你怎么来了。”
“我看了你刚刚拍的那一条。”周达非说。
“拍得不好。”沉醉声音已有些虚弱,自嘲道,“其实裴导不算为难我,我知道我感觉没找对。”
“你,”沉醉顿了顿,他已经有很久没跟周达非说过话了,“你就这样出来没事吗?对不起,我之前,”
“我懂。”周达非立刻抬手示意,“裴延不让你跟我说话对吧。”
沉醉眼神无奈中有一丝落寞。
“我来是想告诉你,”周达非认真道,“关于你刚才拍的那一条,我有点想法。”
“哦?”沉醉抬起头。
“裴延可能比较喜欢那种”周达非眯着眼睛体味片刻,语速平缓,“那种在两个极端中间反复横跳,或者共存的感觉。”
“就是同时兼具两个极端面。譬如大喜大悲,雌雄难辨。放到你的这个角色,”周达非想了想,“大概就是崩溃后彻底寂灭与无畏挣脱的共存。”
沉醉皱了皱眉,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周达非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毕竟沉醉才是演员,他应该更懂得如何具像化一种情绪。
“那你自己静静吧。”周达非不多打扰,“我先回去了。”
春夜的风很舒爽,令人沉醉。
周达非有段时间没理发,额间垂了几缕碎发,风一吹忽明忽暗。
彻底寂灭与无畏挣脱。
沉醉对周达非的感觉非常复杂。他是个多情感性而心思细腻的人,不可控制地会迷恋酒吧那天的周达非,野性、大胆而自由,无所畏惧,是铜墙铁壁也桎梏不住的生命力。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向裴延臣服,大庭广众下魅惑地坐到了他腿上。
沉醉知道自己在娱乐圈打拼如履薄冰,一丁点儿都不能得罪裴延。可裴延竟然还放下身段主动挑衅他。
沉醉快疯了。
“等等。”沉醉喊住了没走几步的周达非。
“怎么?”周达非以为沉醉还有什么事。
沉醉言语间有犹豫和躲闪,“就上次我那个朋友,梁谓。”
“哦,”周达非点点头,“怎么了?”
“他,”沉醉顿了顿,“他说他有点想追你朋友,那个赵无眠。”
“什么?”周达非的声调瞬间扬了起来,眼睛睁大了些许,“他认真的?”
“应该是。”沉醉留意着周达非的神情,“我就说我先来问问你。”
周达非表情严肃了起来,“我不建议梁谓去追赵无眠。”
“以赵无眠的性格,能够追上的基本不用追;追不上的怎么追也没用。”周达非道。
“何况赵无眠目前的状态,”周达非顿了顿,眼神暗了些许,“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他是不是之前有个男朋友,分了?”沉醉试探着问道。
周达非显然不愿多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梁谓我反正建议他再想一想,这也是为了他自己好。我觉得他和赵无眠不太合适,有些步子迈出去就很难回来了。”
沉醉似乎并不是特别关心周达非对梁谓的建议,他始终注意着周达非的表情。片刻后,他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我什么?”周达非不解。
“你喜欢你那个朋友吗?”沉醉鼓起勇气问完,又欲盖弥彰道,“毕竟如果你喜欢,我觉得梁谓也就没有什么争的必要了。”
周达非像是完全没想到,愣了片刻就笑了出来,神情坦荡鲜活,“不。我不喜欢他。”
“不过,我还是不建议梁谓去追他。”
沉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喜欢他也不让人追他,你好像毒唯啊?”
“什么?”周达非没懂。
“毒唯,”沉醉笑了笑,“粉丝的一种。大概就是只喜欢自己的偶像独美,觉得没什么人配得上他。”
周达非长了见识。他扶着松动的栏杆,沉吟片刻,“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毒唯。”
“”
周达非走后,沉醉又独自在走廊上吹了会儿风。
梁谓是说过想追赵无眠,不过并没有来问周达非的意思,是沉醉自己想拿这个来试探他。
沉醉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态。不管是赵无眠还是裴延,总归周达非是不会来跟他沉醉发展出什么关系的。
甚至,沉醉自己也并非自由之身。
他对一切心知肚明,却还是暗戳戳地想做点什么,或者至少是说点什么。
再次回到拍摄区,裴延发现沉醉比之前笃定不少。
“你想清楚了?”裴延懒懒地问。
沉醉嗯了一声,“裴导,开始吧。”
周达非描绘的那种感觉,已渐渐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周达非这次蹲了个近点的角落,童主任打完板后看到了他。
“周达非?”童主任很讶异,“你不是,”
去裴导休息室睡觉了吗?
童主任咽回了后半句话。好在周达非也没太在意,他盯着摄像机前的沉醉,很认真。
沉醉这一条发挥奇佳。他极其灵动、客观地展现了多种情绪的相互纠葛,在极度的悲观与至死不灭的抗争间搭了座桥,把裴延一部商业片拍出了文艺片才有的质感。
这一条拍完,裴延喊完卡,全场再次安静了许久。
直到杨天激动地站了起来,“就是这个感觉!我们再来一次!”
裴延靠在椅子上,打量了沉醉片刻,“不用了。就这条,过了。”
“明天全体休息一天,”现场一片欢腾,裴延站起来,“哦不,确切来说,是今天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裴延看起来清醒体面,连衬衫扣子都没解,但实际上身体也很疲惫。
他揉了揉酸痛的颈子,无意转身,看见了人群中蹲在一边的周达非。
周达非也看见了裴延,倒是没有躲避,自己缓缓站了起来。
可能因为蹲得久了,腿有点麻,还趔趄了一下。
裴延觉得好笑,难得露出了一个没什么阴霾的笑容。
这会儿大家都在极度疲惫中忙着快乐收工回家睡觉,迎接明天美好的放假,没什么人还在专门注意他们。
裴延走到周达非身边,眼神有一丝戏谑,“睡不着?在等我?”
因为熬夜,裴延的声音有一丝哑,听起来低了些许,很有磁性。
周达非没承认也没否认,“刚刚沉醉那一条拍得很好。”
“嗯。”裴延此刻不太在意这件事,他伸手搂住了周达非,凑在耳边闭上眼,说话带着紧绷许久过后的放松和沉醉,“陪我去补觉吧。”
周达非身板倒是还挺得直直的,“我不困。”
“”裴延刚闭上片刻的眼睛又睁开了,透着一丝无语的阴沉,“我现在觉得你某些时候还是可以装一下的。”
“哦?”周达非毫无感情地假装好奇。
“虽然不像,但起码不会把我气死。”裴延道-
这天回到别墅时,天已经有拂晓之兆。
周达非此时也有些困。他把卧室的窗帘都拉上,打了个哈欠就往床上爬。
裴延又把窗帘拉开个小缝,“别遮那么死,透点儿光好。”
“透光我睡不着。”周达非趴在被子里,头埋在枕头上,嘴巴被压得嘟了起来,说话嗡嗡的。
裴延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又转身把窗帘拉上了。
周达非在片场说自己不困,但其实晚上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没一会儿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裴延把周达非捞进自己怀里。他睡着时凌厉的眼神不见了,整个人像温顺的小兽。
裴延轻轻用中指点了点周达非的额头,又顺着眉心往下,鼻梁、上唇、嘴巴、下巴——指腹若即若离。
裴延在周达非侧脸亲了口,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天是个阴天,窗帘又是拉上的,格外让人没有时间感。
他们差不多睡到午饭才起来。下午裴延在二楼的影音室里放了部老电影,把周达非抱在怀里,时不时还会摸一下。
周达非觉得自己像只长毛猫一样被主人抱着撸来撸去,只能生无可恋地配合演出。
倒是这部电影,周达非也看过,很不错。他非常难以理解裴延天天看这种电影怎么还会允许自己拍出烂片如《沉睡小火车》。
看的时候两人都很随意。裴延似乎看出了周达非心中所想,不自觉嗤笑了一声。
“又想骂我是竖子了?”
影音室里昏暗的光线遮蔽了周达非的神情,老电影的对白是时光流逝的背景音。
坦白说,周达非现在并不觉得拿竖子评价裴延很贴切。
因为裴延不是没有能力,起码不是完全没有能力。他只是自己选择了另一条路。
周达非靠在裴延身上,“我现在觉得竖子形容你不很合适。你再等等,我一时还没想好个新词儿。”
裴延都要被气笑了,“我等你想,想好再骂我?”
周达非嗯了一声。
“”
裴延毫无预兆地在周达非腰上最敏感的位置掐了一下。
电影看完离晚饭就不远了。
周达非不饿,自己在二楼的小平台上坐着吹了会儿风。他瞥见楼下的院子里有访客,演员和一些工作人员,基本都是裴延公司的,还有男主角霍离。
估计是趁着放假来拜访裴延,拉拉私人关系。
裴延不太喜欢许多人扎堆,但他最近心情不错,便放了这群人进来,只是没打算招待他们很久。
他还等着喊周达非下来吃晚饭。
坐了没一会儿,大家便识相地打算告退,没人敢在裴延家蹭饭。
倒是一向恭敬的霍离多留了片刻。
裴延很奇怪,“怎么了,有事儿?”
“裴导,”霍离笑了下,显得有些局促,一点儿也没有他在镜头下男神的模样,“我想问一下,周达非是打算演戏吗?”
“什么?”裴延不喜欢任何人关心周达非,“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是觉得周达非演戏应该还会演得挺好的。”霍离说话不真不假,“昨天沉醉那场戏卡了那么久,休息的时候周达非在外走廊跟他聊了几句,回来之后马上就演活了。”
“周达非是不是还挺喜欢沉醉的。我听见了几句,他们好像在说粉丝,还有毒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