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囚禁

尽管之前一直在心里期盼着裴延外出拍戏后的生活,但当裴延话音落下,周达非发现自己对此并不感到讶异。

今天中午睡着前,周达非正在修改自己的剧本。

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创作者最煎熬的时间段。作品看下来挑不出什么错,但只有他知道这绝非自己想要的那条路。

他仿佛被束缚住了,看似已经知晓一切却深陷囹圄而无法破壁,找不到浑然天成的解法——他仍不够了解自己创作的人物,其设定是完全单薄的,情感像是强加的,行为全是臆测的。

就像他从前还不够了解裴延,竟然妄想裴延能像个人一样对他高抬贵手。

这一刻,周达非感到捆在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碎开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好,”周达非说。

仿佛这件事并不令他惊讶,更不会使他不悦。

“大概要住多久啊?”

裴延显然也在观察周达非的神态,“几个月吧,反正你把该带的都带上。”

周达非的行李总共也没多少。

出发那天,他带着自己不久前才拎进来的两个大行李箱,坐上了裴延的车。

这是辆豪华越野,司机和李秘书坐在前排,挡板是升起来的。

后排空间很大,暖气悠悠吹来,座椅保持在一个冬季里令人舒适的温度。

车门刚关上周达非就觉得有点儿闷了。他双手交叉垂在腿上,要连续跟裴延共处一个封闭空间让他感到局促不适。

裴延:“怎么不穿我那件羊绒大衣?”

周达非:“有点大了。”

裴延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

他按下挡板,“先去接杨天。”

周达非心里舒了口气。

有杨天在,裴延应该不至于把车变成另一种含义。

杨天随身也有些行李,不知是私人物品还是摄影器材。

他推门上车看见周达非,眼底有点惊讶,还冲裴延挑了下眉。

裴延权当没看到,把眼罩拉下来戴好,靠在椅背上假寐。

周达非礼貌地点了个头,“杨指导好。”

杨天笑笑,上车把门带上,“你好。上次忘了问,你大名儿叫什么啊?”

“”

“周达非。”

“周,达,非,”杨天念了下这个名字,“飞翔的飞?”

“是非的非。”周达非说。

“你学什么的啊?”杨天问,“表演吗?看起来不太像啊。难道是摄影?”

杨天先入为主地把周达非当成了同行。并且和几乎所有人一样,完全没听说过他是作为导演被签下的。

“我,”周达非犹疑,含糊道,“我不是学电影的。”

“啊?”杨天睁大了自己的豆豆眼。

“他可是个学霸,”裴延面无表情地拉下了自己的眼罩,乜了周达非一眼,“A大毕业,学金融的。”

“”

这种很显然周达非自己都不想提的事,裴延却喜欢跟人宣传。不知是为了给自己长脸,还是专门想恶心周达非。

周达非面对杨天震惊的眼神,感觉自己像个被千丝万缕绑着的傀儡,身不由己无法动弹。

杨天想了想,“金融那你是你们学校经院的咯?”

周达非垂下眼皮,遮住躲闪的眸子,“嗯。”

“那我俩还算有点缘分呢!”杨天性格豪爽大腿一拍,也不顾裴延在场,“前两年你们学院百年院庆,拍了个宣传片还请我做顾问的呢!”

裴延从鼻子里哼出两个音,“什么?”

“就是挂个名儿,显得有排面。”杨天摆摆手,“其实我啥也没干,那片子拍完我看了一遍,没什么毛病。”

“你们经院院庆还拍宣传片?”裴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周达非,“你知道这回事儿吗?”

“知道,”周达非直到此刻才抬起头,眼神无波无澜,说话声音也轻,“那片子是我拍的。”

周达非大学四年,虽身为经院一员,但从未积极主动参加过经院的任何活动。

准备百年院庆那会儿,周达非正在为排练话剧筹措经费。经院当时要拍宣传片,全院上下也就找到周达非这么一个会拍片子还拿过奖的人,所以表示只要他愿意拍就可以给赞助。

周达非从不拒绝为五斗米折腰的机会,果断答应了。

车后座里,周达非话说完,场面静了会儿。

裴延依旧看着他,只是目光似乎变了几分。

周达非其实并不是故意展现自己也有些电影才能,只是这种事很容易就能被查到,要是刻意瞒着指不定裴延又要找他麻烦。

裴延挺淡定,倒是杨天颇为吃惊。

“是你啊?!我来看看!”杨天从随身的登山包里扒拉出平板,上面的壳已经脱皮脱得看不出原样了。

他手指利索地搜出了周达非两年前拍的宣传短片,划到片尾,果然看到了周达非的名字。

“还真是你啊!”杨天惊呼。

裴延这才开口,他伸出手,“给我看下。”

裴延拿着平板扫了眼演职员表,不像是在夸赞,“你挺全能啊。导演、编剧、摄影、剪辑,都是你一个人。”

“被逼的,”周达非说话没什么情绪,“我们院的领导死要面子,希望主创尽可能多的用经院的人,可是我们院根本没有几个能拍片子的。”

杨天在短时间内对周达非建立了几分好感。

他把平板拿回来塞回包里,带着几分揶揄问裴延,“挺会挑嘛。这么全能的人,你打算放在哪个组啊。”

片刻后,周达非听见裴延带着阴阳怪气的笑意说,“他?放在哪个组都屈才了。”

周达非毫不意外地被直接领到了裴延的另一处房产里,就在横店,离片场不算很远,是个小别墅。

他在这里见到了上次那个小刘,估计还是负责盯梢工作。

裴延给周达非安排了会做北方菜的厨师、帮他出门买东西的佣人以及数十盆健康的花,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横店没什么好玩的,你没事儿就不要出门了。”

裴延简单交代完,就打算去片场看看。明天要开机了,还有些事项需要落实。

门口的越野车重新发动,裴延已经上车了,杨天还没有。

杨天从刚才起就背着登山包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临走前,杨天没忍住问。

周达非身上挂着单反包,左右手各拖着一个行李箱,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盆栽,像是来度假的。

“我当着他的面说沉睡小火车是烂片,”周达非随意道,“还骂他是个竖子。”

杨天上车后,越野车很快就一溜烟开走了。

周达非一个人立在别墅的小院子里,四周是严实的石砌围墙,面前高高的铁艺大门缓缓关上,发出吱唔吱唔的声音。

小刘时刻注意着周达非的动向,“周先生,要不先放下行李,然后吃饭?您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暂时不饿。”周达非把单反包从身上取下来放在行李箱上,也不嫌冷,席地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这会儿刚过正午,是一天中太阳照射角度很大的时候。

可天边堆积着厚厚的积雨云,低垂得仿佛随时会压到人。日光只能从其缝隙中间或洒下几分,不明媚,却很刺眼。

要下雨了。

而且是连绵大雨。

小刘站在门口张望,觉得周达非看起来还算平静。他蹲坐在台阶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抵着下颌,眼神悠远清亮,像在冲着天空发呆。

周达非坐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位学法律的同学。

周大肥:“问一下,被囚禁后反杀对方一般要判几年?”

那位同学大学跟周达非一起参加过话剧社,知道他后来在往电影方向发展。

三秒后,同学弱弱的:

“这种剧情你确定能过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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