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可以确定,陈曦诞下的那个死婴的父亲,就是先生。”

李楠道:“可我觉得太太应当也知道这件事毕竟,这么多年,呃”

李楠绞尽脑汁地组织着措辞,想怎么把意思说清楚又不会惹到陆含谦。

“这么多年,老畜生有过那么多外室,但没一个能把孩子生下来的。这不是很明显么。”

陆含谦却十分自然而然地接话:“疯女人的手段我知道。她和老畜生倒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直到这一步,都还算是在李楠的可接受范围内的。

出问题的是在当李楠寻到当初陈曦呆过的乡下——她在那里待产并且分娩过,并且找到了当时在的护士时,事态简直就是直转而下。

那个护士大概整整二十年都在为这桩事担惊受怕,所以当李楠提到陆含谦,叫他“陆总”时,护士误以为这是在指陆北征,瞬间魂飞魄散,一骨碌全坦白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陆总的太太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太太说很想要一个男孩,我就把孩子给她了!我以为就是寻常人家,我要知道是陆总的太太,我怎么敢啊!”

这种根本没有营业执照的小黑诊所,背地里还做着贩卖人口的交易。

当时陈曦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到这里来等待接产,医生护士却寻思着在她身上做生意。

陆太太是盯紧了她跟过来的,假装成想要一个男孩的普通女人,指定要陈曦的孩子,愿意出高价买。

——这样确实是最聪明最安全的选择。

对陆家来讲,即便以后做亲子鉴定,陆含谦也百分百地和陆北征有血缘关系。

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让陆太太和陆含谦验。

她掐死了自己的女儿,把早就准备好的陆含谦换成自己的孩子,从此坐稳了陆太太的位置,高枕无忧。

“也有可能是太太把孩子带走之后亲自掐死了”

李楠简直胆战心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知道得太多被陆含谦就地弄死了:“毕竟太太已经有您了,她买孩子也没什么用啊”

陆含谦没吭声。

如果说李楠只是有毫无根据地猜测的话,那么他则是有某种血缘的直觉。

“她来过我们家做花匠。”

长久的沉默后,陆含谦摩挲着陈曦的照片,极低地哑声说。

他永远记得那天他晚归时,陈曦脸上忧虑挂念到极致的表情。

那时候陆含谦还不能完全读懂其中的全部含义。只觉得有种隐约的酸甜滋味,像一个一直很期待得到关注的小孩,终于被给予了一点点目光。

“你在干什么?”

有时候陈曦在花园里打理花草,陆含谦就不由自主凑到一旁看。

陈曦温和地注视着他,眼睛里非常柔软,带着某种陆含谦从未见过却很喜欢的东西,温柔说:

“修理杂枝。”

“花也需要修理杂枝吗?”

“是,每一支都需要。”

“噢——”

陆含谦偏头,拉长了声调,问:“那你要在我们家待很久吗?”

陈曦一顿,抬起头望着他:“您希望我待在这里吗?”

陆含谦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当初陈曦为了能留在陆家一段时间,是费了非常大的心思与陆太太交易,才留下的。

而她作为花匠,一心想要照顾的也并非后花园里的那些玫瑰蔷薇,而是陆含谦。

“她现在在哪儿?”

陆含谦捏着档案的手指不由自主微微收紧,薄薄的纸张被他捏得皱了起来。

他的语调也有些不稳,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哑声说:

“去做一次我和疯女人的DNA鉴定,隐蔽点,别让人知道。”

李楠神色复杂,应了一声。

陆含谦却仿佛有某种直觉,在做出结果之前,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陆太太血型和他是没问题的,但要求更高的白细胞表面抗原在非亲属情况下就不一定了。难怪刚才闲聊似的谈话中,陆太太对配型似乎格外敏感。

“我出去一趟。”

陆含谦放下档案,收进抽屉里,锁好了,抓起大衣走出去。

“陈曦现在在郊外的那家精神病院。”

李楠跟在他身后道:“就是林律师之前待过的那个”

“知道了。”

他一路开着车过去。

奇异的是,陆含谦似乎并没有太紧张或焦躁失态的感觉,越靠近,他甚至还越感觉到一种平静。

仿佛一个盘桓在心头多年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想去看一看陈曦,如果她真的是他亲生母亲的话,那么他就也拥有了一个会永远无条件爱他的人。

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体验,似乎有点新奇,有点酸涩,有点隐隐的高兴。

让陆含谦迫不及待想去快点见到她。

然而当他越靠近郊外的时候,天际的云似乎也越来越橙红。

当陆含谦终于靠的足够近,觉察出一丝不对的时候,顾兆的电话也打来了——

“含谦,你在哪儿?林律和你在一起么,我刚才好像在路上看见他和北京那边的人一起朝精神病医院那儿去了,是我认错了没?他还傻着吧?”

陆含谦已经没心思回答他了。

因为他怔怔举着电话,在陆含谦眼前的精神病医院,已经在慌乱的人群与尖叫中,烧成了一团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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