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更。明天去外地实习,不一定能更新,建议大家看到这里停下,明天接着看,就没有断更感了=w=)

五月末,天气已经完全暖和起来了。

陆含谦前半个月累死累活,总算抽出了两天假期,想带林言去井禅寺逛逛。

井禅寺离澜城近,建在山上,环境也不错。

寺里有一棵四百多年的古树,据说求姻缘特别灵,树周特别建了一排架子,用来缠红线。

两个小铁牌,分别写上情侣双方的名字,再用红线把铁牌连起来,缠在架子上。

就能情定三生,来世再见。

陆含谦接受科学教育多年,又在美帝宾尼法尼亚大学一直读到硕士。

经过马克思唯物主义熏陶,信这种东西,他自己都没脸跟别人提。

但那是遇到林言之前的事情了。

此刻,陆含谦站在井禅寺的佛堂门口,大手一挥,就给人家捐了十万香火钱。

寺里的主持倒是不辱不惊,仍慈眉善目地微笑着看他,轻声问:

“施主来此,求什么呢?”

陆含谦不好直说,只含糊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林言站在陆含谦身侧,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直视着殿内金佛。

——这其实是有些不敬的,他并无跪伏之意,虽为仰视,却目光灼灼,好似在逼视。

“施主,您怨恨佛么?”

站在一旁的小僧察觉到了,犹豫着问林言。

林言微怔,淡淡转开视线,有些漠然地道:

“我恨生,恨死,恨世,但不恨佛——”

“我不必恨他。”

“为什么?”

“我不曾皈依他,他也不肯悲悯我,这有什么好怨恨的?”

林言唇角微微弯了弯,仿佛笑了一下,却冷淡说:

“我曾经信善,信世道,信人心,但现在我什么也不信。我是已经在地狱的人。”

他的眼瞳漆黑沉默,脸颊是种不正常的苍白,一双眼睛缠绵而寡淡。

犹如历经山水跋涉,疲惫不堪地站在此处的旅人,在安静而妥协地等待着最后命运的到来。

小僧似有些释然,合手向林言行了一礼:“佛祖会救赎您的,施主。佛爱世人。”

林言“哈”地低笑了声,嘲讽道:“我已等了他太久。他不必来怜我了。”

五月的天气,寺庙后院的槐花已经开了。

前院是袅袅的檀香,繁慢悠长的木鱼声,后院是素雅暗幽的槐花冷香。

林言正站在门前,风跨过门槛,晃晃荡荡地溜进来,将他的头发微微吹起些许。

小僧看着林言,突然觉得他仿佛立时光间隙的一尊白玉雕像。

明明是那样明澈如冰雪的眼睛,却透着死气,悲哀,像香烛燃尽后的一捧灰烬。

陆含谦在另一边,与主持聊了会儿。

主持从袖中交给他两个锦囊,陆含谦对林言招了招手。

“这个是主持给的。”

陆含谦道:“他说可以把心愿写在纸上,放进锦囊,庙里福泽绵长,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林言看上去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敷衍了事地接过来,淡淡问:

“写什么都可以?”

陆含谦不太自然地咳了声:

“当然。不过主持说,求姻缘比较准。”

林言没再说什么,接过锦囊,去案边写去了。

陆含谦早就已经写好,但他有点好奇林言写的是什么。

林言这个人,冷情冷性的,又不爱说话,整体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陆含谦想,他会求姻缘么?或者求安康福乐?

等林言写好了,他还有些想偷看。

“你写的什么?”

陆含谦试图去接,结果林言微微避了一下,直接交到了主持手中。

还反问陆含谦:“你写的什么。”

“”

陆含谦被哽住了,无法回答。

主持审视着他们两人,突然道:“你是他的劫数,他是你的命数……也许,他会因你而死。”

然而林言与陆含谦都站在他面前,陆含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是指的谁,这句话又是对谁说的。

“什么”

陆含谦不由问。

然而主持不再言语,不肯多做解释了。

陆含谦与林言面面相觑,林言是全然不在乎,他寿命将近,他早已知道。

陆含谦则觉得老和尚胡说八道,有点不悦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只忍着没表现出来。

外头还有姻缘树的铁牌,小僧将他们两人名字写好,放在盘子的红锦缎中送过来,温和道:

“施主,红线需您自己系上。”

陆含谦看着林言,林言垂眼不语。

陆含谦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系,觉得太掉面子了。但僵持了会儿,眼看他不系,这铁牌就得拿回去又垫桌脚,只得十分别扭地接过来。

不知是太紧张的缘故,还是不熟练,陆含谦串红绳串了很久,却始终系不上。

直到最后,他终于打上结,铁牌的边缘却过于锋利,蓦然在他手指上划出了条口子。

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滑落在林言的名字上。

“这是您强求来的缘分。”

主持看着这一幕,叹息般低声说。

“强求来的缘分,也是缘分。”

陆含谦不以为意,把拇指贴到林言的唇边,想去摩挲他的脸颊。

林言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微微迟疑后,竟犹豫着伸出舌,轻轻将那血珠吮掉了。

温热湿软的舌,飞快地从指尖舔过,像什么稚嫩胆小的小兽,轻颤着来讨好他。

陆含谦当即就像被电流击了一下,一股酥酥麻麻的触觉直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大脑。

他心跳都险些被吮得漏跳一拍。

小僧托着木盘,在他们二人面前将红绳系在了架子上。

无数根在风中微微飘逸的红线,从此其中也有了他们的那条。

小僧笑望着他们,温声道:

“施主,三世姻缘,来生还会再见的。”

陆含谦去取车,林言听着这句话,眼中犹如冰封连绵了千里的荒原,没有半分的喜色。

小僧走后,他静静在那儿站了半晌,然后缓缓走到铁架前,垂眼看着面前的红线。

他的名字上沾了血,在密密麻麻的铁牌中十分明显。

林言握着自己的铁牌,慢慢收紧,在执着的拉扯下,猛然“噌”的一声,从红线上挣开了。

动作中,其余的牌子被刮蹭到,发出“叮叮玲玲”的清响,像某种编钟的余韵。

林言走到莲池边,面无表情将自己的铁牌扔了进去。

“哗啦”一声入水,很快沉到了池底,看不见了。

三生姻缘,来世再见?

林言漠然想:不必了。

这辈子,因为陆含谦,他就已经恨自己活得太久了。

陆含谦取了车来,停在门口,鸣了声笛。

林言上车,他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刚才那锦囊你到底写了什么啊?”

林言并不答,只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意味:

“你不会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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