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绿橄榄-15

鲁鸣月穿上他的西服,对着镜子再次正了正领结,撇了撇嘴:“麻烦……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更衣室的门被突然推开,领班来催他:“快点。”

鲁鸣月抬抬手,摆出好脾气的笑脸:“好好好。”

他把自己的稍长的头发扎起来,看着领班的脸黑了,只好再弯了弯眼:“马上。”

鲁鸣月在厨房门口等,二厨推开门:“X7.”接着助理便推出车架,鲁鸣月从上面拿了X7,把立牌抽掉,端在手里,朝外走去。

他走近喷泉旁边的一桌,女人正在喝红酒,眼神却留在男人身上,男人穿得西装黑料金线,紧张地坐立不安,手握了又放,抬眼看女人又躲,似乎要下上面决心。

鲁鸣月停了一下,看着那边气氛逐渐推高,男人终于咽了口唾沫,手伸进了口袋,同时讲起了爱情。

鲁鸣月笑笑,就趁这个时候走过去,把菜品放下,挡住了男人拿戒指的动作,女人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男人一脸地不耐烦,很烦躁地看了一眼鲁鸣月。

鲁鸣月内心撇了撇嘴,想劝劝这位姑娘,这男的脾气可不怎么样啊。

但不管他的事,他笑着介绍了菜品,添了酒,故意逗留了一会儿,看着男人额头聚起了更多的汗,才离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鲁鸣月念念不忘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想等下在过去一次。这和打炮中途被人打断的感觉比不知道怎么样,会不会日后想起来,只记得当时求婚的感觉就不怎么样,促成一场分道扬镳?

他觉得好笑,刚转头,就看见门口站着裴苍玉。

裴苍玉正看着他,领班好脾气地问他预约了吗,几位。

鲁鸣月没有动,裴苍玉也不动,只是看着他,领班也不问了,他很清楚这人是谁,老板并不太常带人来。

鲁鸣月终于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歪了歪脑袋,示意裴苍玉跟过来,裴苍玉便跟了上来。

他们走进更衣室,正有个男人在换衣服,跟鲁鸣月打了个招呼,换好便离开了。鲁鸣月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

裴苍玉看着他:“你也在。”

鲁鸣月把眼神放到他身上:“这地方只有你能来吗?”

裴苍玉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鲁鸣月靠着衣柜,距离他两米多远。

“我是说,他来这里是为了见你对吧。”

鲁鸣月笑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偷情一样。”他挑了挑眉毛,“这么一说,还挺刺激。”

“那天他带我来的时候,是离开去结账的。他从来不会离开餐桌去结账。”裴苍玉没有被鲁鸣月影响任何,“当时我就想,这个地方不一样。之后我们还来了两次,有次他结账我跟了一下,看见他跟人说话,没看清脸。但就是一个星期前,也是这个时间,我猜现在来会见到那个人,原来就是你。”

鲁鸣月笑眯眯地:“不好意思啊。不过我们是清白的,什么事都没有。”

裴苍玉点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鲁鸣月的脸僵了一下:“别啊,你不想为这个跟我吵一架吗?我还挺喜欢这种戏码的,你要不要威胁我把事情告诉我工作的地方,让我身败名裂什么的。”

“不想。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鲁鸣月无聊地翻了个白眼,坐在了凳子上:“那你想怎么样,我先说好,我是不会放弃他的,我们……”

“你能不能放过我朋友。”

鲁鸣月愣了一下,转头看裴苍玉。

裴苍玉朝他走了几步,仰头看着他:“我发现他们之后,到了这里,你也来了。虽然不知道白石什么时候知道有人在跟踪,但既然我都能发现,他应该也能。”

鲁鸣月脸上有点无奈:“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裴苍玉用力地点点头:“对。”

鲁鸣月抬头看着他,看起来不想聊这个,他沉默了一会儿,浅笑着看裴苍玉,松了松自己的领结,撬开了领班的柜子,自己开了瓶红酒,转开之后把塞子放在一旁,对着瓶口喝了一口。

他放下的时候,看着裴苍玉的表情,耸了下肩膀:“没有规矩是吧?我就这样。”

裴苍玉看了看塞子:“你等下是不是还打算塞回去?”

鲁鸣月点点头:“我胆小。”

裴苍玉很无语,鲁鸣月笑了笑。

他站起来,绕着裴苍玉转了一圈,像在打量马厩里的一匹马,眼神上下看,带着点检视的意味,然后他暧昧地笑了笑,伸手拍了下裴苍玉的屁股。

他的手还没碰到,裴苍玉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鲁鸣月拍到了一阵风。

裴苍玉比他更尴尬,还解释道:“有风,我就……”

鲁鸣月往天上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去领班的柜子里翻,他想找烟。

裴苍玉盯着他,突然说:“你……”

鲁鸣月转头:“嗯?”

“叫什么名字啊?”

鲁鸣月撑着柜门:“鲁鸣月。”

“以前……就叫这个吗?”裴苍玉看他的脸色一僵,又很快补充,“有没有改过?”

鲁鸣月啪地一声合上柜门,朝他走过来,借着身高的优势朝下看他,语气疏远:“什么意思?”

裴苍玉坦诚地望着鲁鸣月:“你……初中在哪儿上的啊?”

鲁鸣月没有回答他,只是抱起手臂,回到了椅子上:“不是来为你朋友们求情的吗?”

“是。”裴苍玉一看他往后退,就上前一步,“希望你放过他们,如果我们以前是同学的话……”

鲁鸣月抬手打断他:“套近乎就免了吧,我厌旧。”

裴苍玉噎了一下,又问:“那我能做什么?”

鲁鸣月有点不耐烦了:“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这么个跟法,不要说白石,就连我都觉得危险;况且我们做事,没有必要和你解释理由。”鲁鸣月伸手指了指他,“你要对自己的处境有个理解。”

“他们……”裴苍玉却在这里顿了一下,“除了费左华还有谁?”

鲁鸣月挑了挑眉毛,口气有点不悦:“初中同学,你的朋友。”

裴苍玉的本意是想问一下上次在费左华旁边的男人是谁,但鲁鸣月显然没想到,于是裴苍玉愣住了,生生反应了几秒,鲁鸣月也琢磨出不对味儿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苍玉一步迈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的朋友?谁?”

鲁鸣月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现在不说,裴苍玉不会善罢甘休,反正无伤大雅:“姓孔的,还有个猴子,我听有人这么叫他。”

裴苍玉顿时僵在了原地。

鲁鸣月看他像宕机了一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仍没有反应,估计受冲击了。他没有陪小孩儿疏导心理的兴趣,于是把酒塞塞回去,把钻眼涂了涂,凑合地放回了领班的柜子里。

然后一转脸,看见裴苍玉灼灼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不能动他们。”裴苍玉的手捏他像钳子。

鲁鸣月轻轻地把他的手掰开:“小朋友,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裴苍玉扬了扬声音,他褐色的瞳孔像燃气一小团火,他整个人顿时变得闪亮起来,他直看进鲁鸣月的眼底:“白石说什么你就照做吗?”

鲁鸣月慢慢地点了点头。

裴苍玉皱了一下眉:“白石打算怎么做?”

鲁鸣月没有回答,但答案呼之欲出。

裴苍玉深深地吸了口气,盯着鲁鸣月:“要怎么做你才能收手?”

“背叛白石?”鲁鸣月摇头,“我从来没试过。”

“你害怕他是吗?”

鲁鸣月很想回答不是,他对白石是纯粹的爱意,但这种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一般对待爱人,不会有人像自己一样毕恭毕敬。他很想开慰自己,他的白石予取予求是因为他天生是情种,为爱人奉献一切是浪漫人的通病,但内心深处,从初中开始,不管他和白石的关系走到哪一步,他总是有点怕他的。这种怕,是鲁鸣月安全感来源的一部分。

他现在完全可以扯出爱与愁跟裴苍玉推拉,但对着这么一双诚实诚恳的眼睛,一望入底,一路过往全部在里面,连藏都不藏,鲁鸣月一眼就能看出来裴苍玉在想什么,而且想什么就说什么,很好猜。

在这沉默里,裴苍玉便默认了他害怕白石。

裴苍玉拍他的肩膀:“不要担心,我有办法,白石不会伤害你。”

鲁鸣月觉得好笑:“什么办法?”

裴苍玉颇有些神秘:“现在不能告诉你。”

更衣室响了一声敲门,接着门便被拉开,来人望着拉拉扯扯的裴苍玉和鲁鸣月,站在门口不是该是进是退。

鲁鸣月赶紧伸手:“没关系,他正要走。”

说着双手搭在裴苍玉的双肩,将他带出去,在门口的时候贴近他耳朵:“别来了。我会告诉白石。”

裴苍玉很倔强地转过头:“要来的。”

尽管这么说,在下一次见到白石的时候,鲁鸣月什么都没有说。

白石只是经过,在后巷等他,抽一支烟,刚点上,他从来不靠任何东西站,自己就站得很直,看见跑来的鲁鸣月,分了个眼神:“够快的。”

鲁鸣月便笑了一下,白石拿开烟,仰头吹了一口,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鲁鸣月把眼睛移开。

“有什么事吗?”

鲁鸣月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白石点点头就要转身,鲁鸣月开口叫住他:“……市长的事,怎么样了?”

白石转身看他:“别问。”

鲁鸣月下意识地点点头,天边一阵响雷,轰隆隆地从远处滚过来。

鲁鸣月抬头看了看天上厚重的乌云,急忙叫住白石:“我去给你拿把伞。”

白石看了眼天,头也不回:“不用。”

鲁鸣月不想跟他争,转身跑回去,一路跑得飞快,从后厨里经过,大家都看着他荡起的衣角。他如同百米冲刺,短短的距离跑出了汗,出门的时候,白石才刚走到巷口。

鲁鸣月跑到他身边,把伞递给他,白石没伸手:“说了不用。”

“会下大雨。我看天气预报了。”

白石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雨很快就落下来,鲁鸣月看着白石的背影,不一会儿就被淋湿,浇成了落汤鸡。但这突来的雨也有好处,来得快,去得也快。

初中的时候,白石就告诉他,要想惹人同情,淋湿的猫,撒娇的狗,将化的雪,欲盖弥彰的伤疤,都是好工具。白石那时候讲得头头是道,很有总结经验的样子。当时鲁鸣月就很想告诉他,不是的,和这些没有关系,是被他在意,就算嚣张的猫,就算凶狠的狗,就算凛冬的雪山,就算被蚊子咬了个包,都会惹他同情。

鲁鸣月走回去,雨也浇在他身上。

第二天,他又看到了裴苍玉。

裴苍玉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后门,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没告诉他对吧。”

鲁鸣月挂上笑容:“你猜。”

“那就是你也有打算,我们合作吧。”

鲁鸣月朝后靠靠:“不是,只是昨天没时间说,今天说,今天一定说。”

裴苍玉盯着他:“你撒谎。”

鲁鸣月笑了:“我没有。”

裴苍玉皱起眉,简直要发脾气:“你怎么这样啊?”

鲁鸣月哑口无言,是小学生吗?

但他恶作剧的心又浮上来:“我什么样?高富帅,还是百变款。”

“不是……就是……”裴苍玉说不出来话。他觉得自己在论证“一棵树是一棵树”,这么明显的事,却要人解释,去跟暗路的人说“莫杀生”,还要被问一句“那我有什么好处”。裴苍玉虽然驰骋和平路,但不代表他真的理解亡命徒的逻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鲁鸣月就看着裴苍玉一遍遍地解释“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们都是好人,比如苹果,xxx,比如猴子,xxx……”

鲁鸣月很想说这两个人他都不认识,管他什么事,但说真的,他有些震惊裴苍玉能清楚地记得这么多以前的事。

他问:“你记这么清,是因为常常想吗?”

“是啊。”裴苍玉不假思索,“我需要这个。”

“哪个?”

“就这个。”裴苍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抓了抓头发,“好东西,要记得好东西,我需要这个。”

鲁鸣月看着因为自己没能表达清楚有些困惑的裴苍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那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记得好东西又怎么样?”鲁鸣月问得真情实意。

裴苍玉还在数他朋友的优点,被打断之后就停了下来:“就……”

他没想出来,现场一片沉默。

鲁鸣月靠着墙,等了半天,终于拍了拍他:“回去吧。”

×××

隔了两天,他又来了。

鲁鸣月望了一眼门口望夫石一样伫立的男生,来往女性都多多少少看一眼,就头疼。他形象太风骚了,眉毛上为什么会有点银色啊,洗不掉吗?而且他这个平头,年轻俊俏的小脸,配上他充满正气的眼神,抿着的嘴角,不爽的表情,oversize的外套,两条笔直细瘦的腿,踩着画风独具匠心的球鞋,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鲁鸣月以一个专业猛1的角度,必须要说一句,白石确实很会打扮人。

裴苍玉执着地站着,有几分打算就地坐化的味道,但行头过于入时,整个人悍佛转世,是那种拎锤拿枪的类型。

鲁鸣月再气定神闲,也熬不住所有人都朝他看。

他终于冲裴苍玉招了招手,把人招到了后巷。

“又怎么了?”鲁鸣月点烟,又要下雨了妈的,“我不会改主意的,你有这个时间,去劝白石算了。”

裴苍玉摇了摇头:“我想到了。”

“什么?”

“记得好东西,”裴苍玉说,“会有勇气。”

鲁鸣月抬起眼:“来面对流言……”

裴苍玉皱眉,鲁鸣月笑了:“我以为你要唱。”

“有勇气,就是,”他看着鲁鸣月,“靠自己。”

鲁鸣月叼着烟看他,裴苍玉热忱地望过来。

下雨了。

“不走么,雨下大了。”

裴苍玉抬头看了看雨:“我……”

“我给你把伞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裴苍玉愣愣地点头:“哦,好。谢谢。”

鲁鸣月慢悠悠地走回去,拿了伞,回去,裴苍玉还在那里乖乖地等,头发湿漉漉,他把伞递给裴苍玉,又拍他的肩:“下次吧,不急。”

裴苍玉还想说什么,但雨下得非常大,听不清声音。

于是裴苍玉只好告别。

鲁鸣月靠着墙看他,慢慢地走远。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下着雨还有月亮,不过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他回去拿了另一把伞,朝裴苍玉离开的方向走去。

裴苍玉在路边被人拍了肩膀,转头看到了撑着伞的鲁鸣月,后者朝他一笑,把伞递给他:“换一下,那把我更喜欢。”

“哦。”裴苍玉跟他换了伞。

鲁鸣月笑了笑:“再见。”

裴苍玉点头:“嗯。”

鲁鸣月朝回走,一抬头看见伞的里面画着的青雕,他觉得自己有点冲动,本来打算让白石发现的。但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知道为什么。

在下一次裴苍玉来的时候,鲁鸣月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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