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终局(四)

“你们祁家, 自七十年前大劫起,星监凋零,到最后便唯剩他祁缪一人。”

黑袍人隐藏于祁家多年, 许多连祁沉笙都不一定清楚的事,他却尽然掌握。

“可那祁缪,不思培养后辈,反而将主意打到了旁人的身上!”

黑袍人转身,像是在隔着那不透光的长袍, 看向祁沉笙:“祁辞从小教导你们的时候,一定也提到过那个说法吧?”

“星监因命数而生,以血脉为契……”

那若祁家之外有与星监命数相近的人, 是不是只要有祁家血脉的滋养,就一样可以获得星监的力量?

汪峦听到这里,只觉心头疑云顿时裂开一线,他猛地想起电影中的情景--祁缪与杨玲文的生辰是同一日!

果然, 他听到黑袍人声音怨毒地说道:“我可怜的姐姐,她与祁缪同日而生,时辰上虽有出入, 但八字论起阴阳来却几乎分毫不差。”

于是祁缪, 就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他哄骗的杨玲文, 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她,获取星监的力量。

“她哪里想要做什么星监, 她只是满心满意都是祁缪,即使他在我们姊妹间游离不定,她信了他诉苦的鬼话,想要做他的妻子,帮他一起让祁家延续下去。”

黑袍人又笑了起来, 声音中充满了苍凉的嘲讽:“我的姐姐啊,旁人都当她性子沉稳睿智,可被情爱迷了眼睛后,却也是那么可悲。”

就这样,在祁缪的引导下,杨玲文开始与他一起参与处理执妖,并且让执妖寄生在了她的身上。

一开始事情还在祁缪的掌控之中,他定期用自己的血脉滋养杨玲文的身体,并且琢磨是否可以用祁家其他人的血代替,或者怎么将杨玲文转化为真正的星监。

可随着杨玲文身上的执妖增加,他开始发现,仅靠血液的滋养,已经完全满足不了她体内的执妖了。

“这时候他才慌了,才终于承认,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听到这里,始终萦绕在汪峦心头的违和感,又渐渐浮现出来。

他被执妖寄生过,也知道祁沉笙曾经用自己的,来滋养他身体里的金丝雀,后来在祁默钧的指导下才换了法子。

退一万步说,杨玲文的身体真的因为承受执妖太多,无法再续命挽回了,祁缪如果真的爱她,依旧可以在她死后,将杨玲文转化为自己的执妖。

这与祁沉笙当初的计划,并没有什么不同,但--

“姐姐终于还是认清了他,想要与他恩断情绝……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说到这里,黑袍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地笑着:“何其可笑!”

“他祁缪失败了,造不出星监,搭上了姐姐的性命!甚至还作出那副深情的模样,口中说着’永失所爱‘,可不过短短三年便彻底背叛她,另娶他人!”

“是老天却不长眼,竟让他这样的人也能子孙满堂,延续出新的星监!”

黑袍人似乎被那恨意逼得癫狂,祁沉笙手执着绅士杖,眼下的情况已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蹊跷之处。

若黑袍人所言为真,那所恨的怕绝不止是祁缪,整个祁家都会被拉下水。

可,又为什么自当年在秦城起,便让汪明生算计到他的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祁沉笙心思微转,并没有直入深里,反而用冷冷的声音,穿插入黑袍人的狂吼中,犹如冰刃割开了薄薄地一道口子:“你既能在祁家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不对他下手?”

那黑袍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又笑了起来,口中不断念着那句“冤有头,债有主”,而脚下离汪峦与祁沉笙更近了几步。

祁沉笙见黑袍人走近,下意识地又将汪峦往身后护,可黑袍人却摇着头说道:“你放心,我现在对他没什么兴趣了。”

“我在祁家这么多年,为的--可都是你呀。”

尽管知道黑袍人这句话必然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但汪峦还是心头寒颤了一下,可随后听到的话却让他更为惊怖。

“从你出生的那刻起,一天天地等着你长大成人,再将你调离祁家……最后看着你,一步一步,掉入到背叛的陷阱中,觉醒成为星监。”

祁沉笙执着绅士杖的手越来越紧,这种仿若生活在别人掌控之中的感觉,着实不太好,甚至让他生出不可遏制的愤怒。

而黑袍人却并不打算停止,像是很满意祁沉笙的反应,又添了一把火:“可我想不到,祁缪的孙子,竟然还能这般痴情。”

阴恻恻的视线,似乎落到了汪峦的身上,言语轻蔑间带了蛊惑:

“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玩物,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若是忘了被他背叛的滋味……我再帮你去尝一尝,可好?”

汪峦闻言,只觉一股震慑心神的威胁感,自无形之中重重压来,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觉身体已被祁沉笙紧锁入怀中,而后便是几乎凌空跃起。

连缀如弯弓状的四星乍然于他们的身后光华爆亮,似一张明网将那自黑暗中而出的巨蛇执妖重重阻滞,留下剧烈烧灼般的响声。

落地的刹那,祁沉笙立刻回转向前,再次将汪峦揽护于身后,自己则直面向不断撞击着星网的大腹黑鳞蛇。

与之前那些戏服傀儡中的执妖不同,汪峦明显感觉得出,眼前的黑鳞蛇绝非那等次劣货,反而周身积聚着浓浓的力量,想来应是那黑袍人亲身所养的执妖了。

星网只是祁沉笙以亢宿之力,危急关头暂凝出的防护,并不能真正的困住黑鳞蛇。

所以在安顿好汪峦后,祁沉笙立刻执着绅士杖再次起身,望着巨蛇之后仍旧站在原地的黑袍人,毫不犹豫地召出了苍鹰。

尽管黑鳞蛇体型巨大,却因此失了灵敏,它多次撞击着四星连缀的明网,直到盘旋于其上的苍鹰,卷起无法忽视的飓风,侵袭至它的头颅。

每一片鳞片都在承受着无以言喻的吹刮,夹杂在其中的暗羽如最为锋利的刀子,穿透了坚硬的鳞片,深深地扎入它的血肉。

黑鳞蛇终于耐不住这密密麻麻,无休无止的疼痛,它奋力抬起身来,转而攻击向空中的苍鹰。

而就是在此时,祁沉笙疾速向前行去,深色的风衣高高扬起衣摆,随着他踏上仍未散去的星网,而后借力腾跃而起--

汪峦的眼眸紧紧地追随着祁沉笙的身影,看着他在那片星芒的照耀中,如执刀般操纵着手中的绅士杖,向着黑暗中直立起身的巨蛇飞冲直去,猛地插入到脆弱的蛇腹之中,霎时间腥冷的浓血溃溅而出。

黑鳞蛇因为剧痛而抽动摔打起来,祁沉笙却不曾退缩,残目之上的疤痕仿佛都要崩裂,绅士杖死死横于蛇腹,而后随着他的身体向下坠去。

皮肉分离的声音在黑鳞蛇的挣扎中,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又是那样的惊人。

膨大的蛇腹被绅士杖深深地剖开,更多的腥血不受控制地崩出,终于染上了祁沉笙的风衣。

可就在这本应放松的时刻,汪峦的心中却骤然难安,他看着不远处仍站在原地的黑袍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蔓延开来,驱使着他向祁沉笙跑去。

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短短的距离间,汪峦的思绪如脚下的步子,却不知该奔向何方,反而只剩下黑袍人最后的那句话,回荡在耳边。

“若是忘了被他背叛的滋味……我再帮你去尝一尝,可好?”

背叛……尝一尝……如何尝?

汪峦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想要向着祁沉笙呼喊,而就在此时那死去的黑鳞蛇终于轰然落地。

祁沉笙注意到了汪峦的靠近,转身也向他赶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汪峦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快了,快了……他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得到,祁沉笙的气息。

可就在两人即将触碰的刹那,汪峦的目光不知被什么牵引着,转向肚腹被剖开的黑鳞蛇。

什么东西,蒙着无尽的血光,从冰冷的脏器中滑落而出,恰恰映照出了两人的身影--

“沉笙!”汪峦几乎扯破了喉咙,想要提醒祁沉笙躲避,可是已经太迟了。

几乎在最后的瞬间,祁沉笙意识到了什么,将几乎已经扑到他怀中的汪峦一把推开,随后视线中便只剩下蛇血所浸染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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